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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丘
第二日,山头就来了个分发任务的弟子,在山道上叫了真人两声没人应,又鬼鬼祟祟换成裴师妹。
继续两声,喊的人从山上下来。
弟子立马正色,把帖子递过去,神情肃穆得要给她上香似的。
裴殊倒是随意,接过来道了句谢,随口问:“都有谁会去呢?”
弟子就是王家村给裴殊和鱼如风抓阄抓一起的那个,听闻两人在外面闹出事后,还愧疚了一小会。
因此这次再抓,他可是洗手焚香又念经,就差把抓阄的壳子拜一拜,虽说还是抓到了裴殊,不过好在没有另一位。
而且这次来遇见她,这位也没有特别怪罪的意思。
弟子松了口气,小心道:“是念莺师姐的师弟远志,还有姜顺长老山内的,姜秋分。”
他观裴殊表情,像是对这二位有些陌生,不知为何多出了点心思介绍提点:“前者修为快比肩大师姐,话少不多事,持剑行善,后者经常在山里分发吃食,应该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说着说着上了头,到后面才发现裴殊黑眼珠看过来,知自己是话太多了惹她不高兴,忙咬了舌头住嘴。
“哦。”
裴殊收了帖子将那人送走。
那她闲了没事下去撒撒米喂喂鸡,除个妖救个人,怎么没人说她好相处。
这人也是,知道她不好相处还多讲这么多,奇怪。
回到院里,裴无咎正补着屋顶上的破瓦,看到她,从顶上跳下,拍着手上的灰问:“何时出发。”
“未时。”
裴无咎从旁边又寻了些杂草,盖在屋顶上,说:“小城位置偏远,人心难测,你多留意些。”
嘱咐得像是不打算去了一样。
裴殊全都听下,回房收拾东西,到了中途,跑出来好奇了一件事:“师父,都说小城之外是仙界边处,和离阳后山外面一样,是捡到我的地方,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人去过外面,那里有什么吗?”
裴无咎低头去提装水的小桶,眼神回避:“外面不宜居住,所以没人愿意去,没人去——便就不安全。”
裴殊叠着符纸,想自己小的时候人来人往,也不像是没人的地方。
她在思考,裴无咎没听见回应,当然要问:“怎么?我这么说你难不成要特意出去看一眼?”
裴殊挑高眉毛:“哪有,我才没那么不省心。”
她一挑刘海。
裴无咎笑:“嗯。”
*
他们之后便各做各的事,临近出发,裴无咎都没有要动身的意思,裴殊磨磨蹭蹭半天,失望不少,被他推着后背送出山门。
同行的另外两人,远志和传言里一样,见她来了便提剑出发。
另一个姜秋分活泼得多,远远看到裴无咎上山的背影,与她搭话:“裴师叔对你还真的好。”
裴殊:“你师父对你不好?”
姜秋分愣了下:“不是不是,当然好……”
结果当然是三个人都不活泼了,安静地往桐丘城飞。
这城,便是此行给她们发送求助帖子的修仙门派。
门派挺有意思,说是天下灵气可怜,城下灵脉要为众生服务,便广开城门,无论人妖,只要诚心向善向桐丘,都可在城内生活。
虽说这城里也就城主之下几位师兄弟有所成就,城中之人依旧半斤八两,但起码给桐丘这地方的买卖带动起来。
成了个游玩山水的好去处,就是得小心妖怪。
现在不就是。
帖子里提到,有一人一妖仗着妖力诡术,杀害三人被抓后,又伤城主府修士,窜到城里躲着去了。
府内能打的修士现在养伤,普通士兵也搜不着这危险的恶妖恶人,这才拜托离阳弟子,赶紧把这俩家伙揪走,别妨碍他们城里的优良名声。
“什么名声,我看是城里做生意的少了,他这才着急。”姜秋分翻着帖子说。
他们三人这会正在进城前的一段小路上。
各门各派之间相互约定了,大家在天上飞飞可以,但是不能一下子飞到别人家地盘,到时候撞到护山大阵自行负责。
这会几人能远远看见桐丘城外高高悬挂的旗子,也放松得多,互相讨论着帖子内容。
姜秋分便是从中得出的那句话,可裴殊看的却是另一件——诡术是什么?
传信说一人一妖,妖力肯定是妖的手笔,那人,使得就是诡术。说法如此,看来是个没人见过的术法。
正想着,她突然觉出一股熟悉无比的杀意,荒原蔓延的寂寥冷冽霎时挤压上她的身体,无数的黑气从眼前飞窜而过,裴殊脸色一变,猛然抽剑回身。
灵气浑然而出,身后的草丛立刻被削秃一处。
她拧眉看着那地方,还在。
旁边两人被她这举动吓一大跳,姜秋分差点也要拔剑,见三人皆是对一堆烂草看着,快跳的心口逐渐平复,又看看远志。
见那人也是紧张一瞬后放松了警惕,她就全身心安稳下来,对裴殊无语:“没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裴殊却像没听见她说的,对着那黑漆漆的树林子使劲瞧。
不对,还在。
可她感觉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只能是威胁。
剑柄在手里攥得死紧,她抿着唇,直接抬步跨进草丛。
姜秋分要拉她未果,有些气恼:“讲不听嘛。”
远志就是冷哼,抱着剑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裴殊边收剑边往回走,明显一无所获,但模样却是轻松了点。
她独自思量着,刚才林子里似乎是有另一道气息在,这之后,那杀意便消失了。
“你怎么自己乱跑,远志修为高,他都觉得没事了,肯定是没关系的。”姜秋分带着点劝说的意味。
这样点着手指讲完,后知后觉面前这人是谁,又赶紧把指头捂到手心,清清嗓子,说:“你别紧张,有事我们会保护你的。”
裴殊本来自己在回忆细节,她一直在旁边叨叨,愣是将注意力给拉了过去,恰好听见这句话。
……
她看了眼姜秋分,又瞥了眼那边生人勿近的远志。
距离王家村的事过去没多久,这两人的关系还是得先处好了,不然真想不到师父会有多糟心。
她不怎么领情地“嗯”了声。
姜秋分都没打算能听见她的回话了,这一下倒是给她赋予了点责任心,小小激动之后狠狠点头:“师妹你其实是面冷心热吧……”
裴殊:……
你是不是傻,我是面冷心也冷。
她眼神流露的关切太强,姜秋分刚燃起的搭话斗志熄灭,又一次安静下来。
终究是一路无言,却是平安地进了城。
桐丘的城主是个从面上看挺大年龄的中年人,名叫袁邱,两鬓斑白,步伐稳健,几人被城主府的小厮引过去时,还站在门口摇着拂尘招呼。
裴殊三人走近,笑容都还没展露,袁邱便已经笑眯眯拉着几人讲自己这城里有多少好东西,全都拿出来就等你们巴拉巴拉。
说着说着,两边又是来收东西收武器,俨然视几人要长时间住着似的。
裴殊一把按回的剑,姜秋分抱着东西迷惑:“干什么?城主,先说正事吧,我们还忙着呢。”
袁邱愣了下,呵呵抽着气笑了两声,摸摸胡子歉意道:“是老朽安排不当,这就……”
他扭头往两边站立愣神的弟子瞪:“还不赶紧带三位仙长去地牢里看看,再将事情发生的经过给仙长清楚捋捋!”
弟子们又飞快将裴殊她们的的东西还回去,毕恭毕敬弯下腰带着伸长手臂——请。
看这城主的态度一点也不着急,城中出了大事,自家孩子因妖怪受伤还在这嘻嘻哈哈……
半点比不上她师父,裴殊想。
心里存着对袁邱的不喜,裴殊看这桐丘城也是带着些难以言明的排斥,再加上在外面碰见那古怪的杀意,她一连走到地牢都是臭着脸。
估计同类型的容易互相排斥,远志这个三棍子都不放屁的和她根本合不来。
恰好,裴殊应着周边不悦的氛围也懒得和他们呆一块,便抱着剑侧身站在牢狱门口,听着面前东拼西凑的过程。
按照城中巡逻弟子的说法,五天前夜里,他们照例转到城外。
那里专门开辟出一个小村子,供给开了灵智来讨生计的妖兽临时居住。
弟子们查看无恙后就又多走了些,到了村子近郊之处,这时候,听见了一阵吵闹。
是呼喊的求救声。
弟子们知道远处的山林险而又险,还有离阳派早年设立下来的结界,说是那之后有危险的东西,叫桐丘千万不可越界。
因此城内纵有万般不靠谱,却还是会遵循离阳规定,加固山下值守,而那声音,正是从野林子外面不远处发出的。
弟子们担忧,多加人手去看,还用火把摇晃,想着先威慑对手,担惊受怕挪步过去,差不多快靠近的时候,林子里冲出来一个姑娘。
外城来的,叫小巧儿,十三四岁的样子,一跑近就说,后面有怪人要抓她,最后又神智不清,说还有大河,就是和她一块的那妖怪也要被吃了。
弟子一听急忙去看,见到的是几个混乱的人影打成一团。
还不等制止呢,一化形的兔妖就呲着大牙冲过来,幸好弟子们防备妥当,将其合力制住才免于受伤。
再看那林子,只瞥见两个匆匆远去的人影。
弟子们看这边小巧儿的眼神就不对了——这和外面那些打劫的套路怎么这么像?
而且去看林中,也没有什么怪人,只有三个被妖咬死的普通人,虽然说这人气息乱窜着捉摸不透,但也是人啊。
他们当下将这人和妖带回城内,经过查验,认定就是个使姑娘想让人呢放松警惕再趁机杀人盗物的行径。
“可人呢,妖呢?”姜秋分问。
听这些人绘声绘色讲了挺久,合着还有一坨重点没讲到?
弟子们便点点头,说:“本来是抓回来的,结果让他给跑了,还将我们少爷打伤了。”
裴殊听见这话,记起那帖子上的内容,忽然发声:“是那姑娘打伤的?”
妖力诡术,写都写了,总得占一样。
果然,那几个弟子纷纷点头。
远志在牢里转了一圈,将里面垂落断掉的链子拿起来看了看,专门用来压制妖力的,锁人平平凡凡。
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有拳头粗。
裴殊又道:“姑娘伤人又逃跑,带着个妖至今下落未明。”
“那般厉害,为何当时不直接将你们巡逻的弟子打死了吞吃修为,跑这受罪?”
弟子们被问住,互相看看,犹豫道:“说不定他们看上的是我们少爷的修为,这才铤而走险。”
裴殊懒得听这话,别开头嗤道:“说不定……”
她两句话将围在这的一帮人讲得吞吞吐吐,远志总觉得话上内容语气刺耳,就补了一句:“口舌之快莫逞。”
话里劝诫太浓,裴殊当即斜眼过去,喉咙里目无兄长的话都要飞出来,那人就继续开口了,只不过这次是对着旁边的人。
“牢中都有些法力困阵,你们这几日没有动过吧。”
“没有。”齐刷刷的。
裴殊落后两句,翻了白眼回过头,目遇上正在看她的姜秋分,那人好像感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立即挪开眼。
那边对话还在继续。
“没有就好,之前得裴长老秘法,能以当地困阵之形复原几日之景,那日疑虑便都能解答。”远志说,眉头上挑着。
弟子们怔然一瞬,惊叹出声,感叹这是什么妙法,又问裴长老莫非是久不出山的三誉真人。
几人将这狱内捧得乱哄哄,裴殊脑袋都大了,烦闷避开,转身往外走。
身后那人也在这时施法,她刚一转身,旁边一个弟子突然追来,接着脚下一股法力涌来,她料想不好,撤回一步。
但已经迟了,牢中本来安稳的困阵波动。
再看远志不悦瞪来的样子,这回溯之法怕是使不了了。
裴殊站定,看向身侧追来的弟子,这人急忙垂下眼,支支吾吾:“仙长脚边有个法术机关,我刚想提醒你的。”
她冷笑:“这地方都破成这样,什么机关还能不启动,况且这是门,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你当我们是傻子。”
弟子一下被她说的不敢张口。
远志深深吐息,将手诀放下,姜秋分见状,过来安抚裴殊:“师妹也别将气撒在别的弟子身上,就算启动了也没事,远志师兄在,还有咱们一起再找……”
裴殊眉头逐渐锁紧,一把抽开自己的胳膊,看她:“别和我说话。”
姜秋分劝说未果,还是当场被这么拂面子,也是有点生气了。
看她走远,还努力压着脾气安和旁人解释:“算了,她就是那样子,咱们不管她,这条路不通,那就直接去找人吧。”
门外,裴殊听见这一句话更加无语,甩起手两步出了地牢。
心里想着要是让她找着这两个惹麻烦的家伙,她非得先骂一顿才好。
心绪反应在脸上,裴殊此刻脸和那锅底一样黑,提着剑直直往院子外走,愣是没一个人敢近身,全都避得老远。
她也乐得自在,哼哧哼哧出了大门,正要翻屋顶上。
忽然,墙边无端冒出一个人,抱臂看她:“又吵架了?”
裴殊浑身一震,眉头刚还紧压着的眼睛陡然瞪大,惊喜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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