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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她于她终究是不同的。
许在安出生时便遭遇亲生父母丢弃,是养父将她捡来抚养长大。
她的养父许明是位混迹于江湖的剑客,吃饭的家伙便是他那一身武功和他的“老朋友”——寒刃,他身持二十多年的剑。
像其他以此谋生的剑客一样,他游走于黑白两道,接受雇主的委托,执行刺杀任务。不杀妇孺与无辜之人是他一贯的原则和底线。
本以为此生只能与这刀口舔血的生活相伴的他,在一年寒冬,被一个人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生命中。
他刚处理完上一个单子,正四处寻找暂避风雪的地方。他的刀还滴着粘腻的血,落在雪地里显得那么刺眼。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就近的寺庙,刚寻到一个避风处准备稍作休息,便听到一声孩童的啼哭声。他先是被惊了一跳,而后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篮子里的婴儿因为饥饿哇哇大哭。
他将她抱起,便再也顾不得休息,将孩子护在自己的外袍下,便朝着寺庙外那漫天风雪中走去。
没有经验的他以为孩子是生了病,便急忙往医馆赶去。从大夫那儿得知孩子是饿了后,他知乡邻王氏刚诞下一子,便急忙寻到她家中。
他先前于王氏有恩,王氏自然没有推脱。利索地接过了他怀中的孩子,让他在此等候,带着孩子去了卧房。
不到半个时辰,她便抱着孩子从房中出来。孩子在她怀中正睡得香甜。
“这孩子想来应是饿了好几个时辰,你捡到她算是早的,再晚上那么半天一天,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你刚说...你是在一个寺庙捡到她的?”
“一个很偏远的寺庙,想来是遭了父母遗弃。”
“真造孽啊,无人寺庙里面,难免会有狼群出没,这是没给这孩子留活路啊。”
许明的拳头慢慢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王氏注意到他攥紧的手,忙道:“你啊,可千万别做傻事,身上少背一条命债总是好些的。”
后又疑惑道:“话说,你真打算抚养这个孩子?”
“嗯,终归是和我有缘,总不能再将她丢弃。”
“你怎么养?你自己都整日为生计四处奔走。她就是个襁褓婴儿,你又没有夫人,你..”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对他说:“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养吧?”
扑通一声,许明跪在了她的面前,又是咚的一声,他的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并未抬头,只是出口恳求道:“帮帮我吧,也可怜可怜这孩子吧!我这么多年也攒了一些银两,我会照平常人家乳娘的标准付你报酬。我每月也会再另外给你银钱,权当是照顾孩子的钱,待到孩子大些,我也不会再麻烦于你。”
“哎呦,你这是做甚,快起来快起来。”王氏忙将孩子用一只手和胳膊夹住,另外伸手去扶他。
他见她不便,也即刻起身。
只见她神情中仍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我倒不是不愿帮你这个忙,无非是多照顾一个,还可与我家那小子做个伴。只是......你也知道,我夫君那边,怕是不好说。”
许明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去和他商量。”便转身出了门。
王氏到最后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丈夫那么轻易地就同意了这件事情。
过了几日,王氏突然想到怀中的孩子似乎还未给予姓名,便问一旁正用布擦着剑的许明:“孩子的名字你可取了?”
许明擦剑的手顿住,眼睛从手中的剑挪到孩子身上,目光所及,温柔之至。糙汉的脸上挂上了让人有些陌生的笑容,接着便听他说:“随我姓,就叫许在安吧。”
王氏听了名字,笑得开心打趣道:“许在安,这名字好啊,老许,别看你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取的名还真不俗气!”接着又晃了晃襁褓中孩子的小手说“在安啊在安,你说你喜不喜欢你爹爹给你取得名字呐?”
小在安不语,只是不停地咯咯笑。
“看来我们在安很喜欢呢。”
就这样,许在安在王氏的照顾下长得白白胖胖。许明接的单子更加的多,他有了女儿,就是有了动力,也有了牵挂。
待到许在安稍大些的时候,许明便开始教她练剑,在这件事情上,他总是很严厉。
许在安被剑割伤的时候,看到徐明的神情里没有一丝心疼,全然冷漠的时候,一气之下无声哭着跑回了房中落锁。她不明白,为何之前满目慈爱的父亲,变了一个人。
也是在许在安慢慢长大时许明才知觉自己渐渐衰老。他既不能护她一生无虞,那就必须让她自己成长,成为她自己的依靠。
与其说许在安争气,倒不如说她在和许明赌气。这一赌,便是八年,他用了八年将自身技艺传授于她,她用了八年将他击败。
当十六岁的许在安将手中的剑先一步指向许明的脖子时,那一刻,她心里竟没有一丝欢喜,他看着父亲风中凌乱的白发,只想着:“胜之不武。”
许明却先开口笑了,“我的在安,可以保护自己了。”
许在安不语,把剑收回到剑鞘便离开了。
她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她感激他的生养之恩,可是在这长达八年的训练中,比起父亲,他更像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对于只看能力的先生,她没有感受到本应属于她的父爱。
可在她打败他之后,他又开始展现父亲原有的关怀,她虽心底仍有埋怨,可终归是想要沉溺于这样的爱中。
再寻常不过的一天。屋外飘着大雪,许明和许在安在自家小院里围炉煮茶。突然有一位带着黑色帷帽的男人登门,只听与父亲说了几句话,父亲便急忙要出门。
许在安刚想问他缘由。便听他说:“我很快就会回来,一个半时辰。”
许在安没有再过问,只是嘱咐他要快些回来,天黑的早了。
戌时的打更声响起,许在安的心愈发沉重了起来。父亲已经出去两个时辰了。
她顾不得许多,便提剑出了门。可是许明并未告知他们去了哪里,又是做什么。她站在街口茫然了。只依稀记得他们离去的方向,于是便往那条路去寻。
地上堆积的白雪此时白得瘆人,一层又一层的雪覆盖了行人的踪迹,让人无法辨别。
就在许在安苦寻无望时,她看见前方百米处有一个黑影倒了下去。她谨慎向前走去,直到那黑影的脸渐渐明晰了起来。
那是许明的脸,沾满血的,痛苦的脸。
“父亲!父亲...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许明已分不清滑落在脸上的是血,还是许在安的泪,亦或是雪花。只知道,他们的温度都一样。
“不,不哭。”他费力地抬起手想要抹去许在安的眼泪。
“我,我不哭,你告诉我,告诉我是谁害了你好不好。”她将他沾满血迹的手握住,贴在脸边。
她那么期待他说出答案,她恨不得立刻就去了结了伤害许明的人。
许明一口鲜血涌出,身旁惨白的雪被覆上了鲜艳的红。许在安才注意到,徐明身上的刀伤不少于七处,他应对得很好,可偏偏有一处,正不断地涌出鲜血,是致命伤。
她急忙将衣物布料死死按住那处,恨意从眼眶夺出。她看向许明因失血过多而渐渐惨白的脸:“是谁,告诉我。”
许明开口,却仍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我不在了,保护好自己,安儿。”
不远处的树丛里一个蒙面人正观察者二人的一举一动,他心想:“只要听到任何对我们不利的话,就连他女儿一起处理了!”
可他忽略了言语之外的东西,对许在安说话的许明正悄悄地在许在安手心写字。
“沧”
许在安疑惑,但她同时也注意到了树丛后面的人,想来父亲是有所发觉才如此行事,便不再询问。
“走,我带你回家。你一定不会死的。”许在安哽咽道。
她伸手使尽力气去扶,可是根本扶不起来。是因为,许明已经没有力气了。
“安儿,没用了,等我死了,出钱把我葬了吧。”他刚说完一句,缓了缓,继续道,“当年为了你吃上饭,我把棺材本给了王氏她丈夫,还好那家伙贪财,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他笑着,云淡风轻地说着,强压着想要涌出的鲜血。
“你别说了,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们吧!”她像疯了一样对着黑夜喊着,声嘶力竭。除了疯狂降落的雪花,没有人回应她。
捂住伤口的布料全然被鲜血浸湿,许明的气息越来越弱,渐渐的,没了气........
看着闭上了眼的许明,许在安觉得他是睡着了。她不哭了,只是静静地在父亲身边躺下,将自己身上的厚重斗篷取下,盖在父亲和她的身上。
雪花渐渐覆在他们的身上。许在安想,睡一觉就好了,父亲只是累了。如果不是的话......寒冷世界也不能只留他一人。
这一夜的雪,似乎与十几年前的那天重叠了。漫天雪夜里,许明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他朝着婴儿走去。许在安看到了黑夜中父亲的召唤,她欢快地朝着父亲奔去。
等待许在安的不是无尽的雪夜与死亡,睁开眼后,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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