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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所至是悄然
李叔的到来,让诺大个肃宁的家宅多了几分烟火气。
他身上带有军中之人的豪爽大气,对待小辈又显得平易近人,饭席间谈及苏弋儿时的事时,欢声笑语不断,苏老也并未出声制止,反而听到有趣之处还补充两句。
“以前小弋可喜欢我啦!带着他另外两个小兄弟,要让我当大马,他们骑着大马冲锋打仗,他爸平时管他管得厉害,这会子也被他们三个小魔头折腾得不行。”
苏弋听着好像沉入过去,手中的筷子慢了下来。
他说到这儿,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另外还问了苏祢好些问题,比如学校里的同学好相处吗?有没有跟不上的学科,有没有去城里的名胜看一看啦。
苏祢都一一认真想过之后回答。
但似乎总有一小根刺,它自从来到苏家后就深深埋入苏祢心里,在风平浪静的生活中与之融为一体,在某些特定场合,某些特定语境,它浮出水面松一口气,那瞬间的刺感却让苏祢觉得喘不过气,细思则窒息。
苏祢也不能做什么,只等它再次下潜,还这生活一个相似的太平。
所有人问她的现在,但闭口不提她的过去。就连看着粗线条的鞠仰清,在和她交流时的言语中,这部分内容也有所回避。
好像他们主动或被动,都接受苏祢这个人的凭空出现,存在,甚至苏祢想过,就算有一天她突然消失,也能一切如常,就像她的到来一样。
吃完饭,苏祢主动要帮季叔收拾碗筷,李叔也把这当自己家到厨房帮忙,和苏祢说话解闷,再问了一些她的近况。
“这些年苦了你,丫头,在这里也好好地过。”李叔说着将手中刚刷干净的碗递给苏祢。
或许来自这个大人的关心让苏祢触动,生出一股亲近之感,她心上一酸,眼眶泛热,多日的疑惑也到了嘴边,想有一个出口。
“李叔,或许您知道我的爸爸吗?”女孩嗓音沙哑,放下手中擦碗的布。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
“他是我见过最正直勇敢的军人。”
李叔说着,好像也陷入了往昔的回忆,神色痛苦。
“祢淮,你爸爸的名字。我和他当年一起从陆军学校毕业,成了你外公的部下,你爸爸军事素质硬,又不怕吃苦,当时在军中受到不少青睐,我们一起从枪林弹雨中过来,多少次在生死线上徘徊,才有了那些功勋。他也是你外公一手栽培的苗子,我们都知道你外公对他的期望有多大,甚至将自己的掌中明珠交给他。”
只见这个半发已白的男人,声音有些激动,眼里的光明了又暗。
“他还是没能躲过那一颗子弹。”
“丫头,你的父亲足以令你骄傲。”
听到这些描述,评价之重,虽然她从未见过,但仿佛脑海里已有了一个具体的形象,连音容笑貌都逐渐清晰起来,是阿祢的爸爸啊。
此时只觉得悲伤,没有思考的气力。
“那后来呢?”她未多加考量,脱口而出。
对方回答:“如果不能带着疑惑生活下去,就要衡量,你能否承担真相。”
李叔又补充:“去多了解一下你妈妈这个人,再去评价她,最后别忘了,是她让你存在于这世上。”
“嗯,谢谢您。” 苏祢觉得思绪颇乱,还得再好好想想。
晚上九点多,苏祢下楼喝水,就看见苏弋和李叔从外面回来,两个人都换上了运动装,这是她第一次见苏弋——如此狼狈。
头发浸湿,全部向后拢去,前额只剩一两缕汗涔涔的碎发,膝盖和后背上有泥土印,再一看,李叔身上的灰土要少得多。
“你叔的宝刀一时半会还老不了!”说着他拍了拍苏弋的屁股,就像小时候一样,调笑道:“明年再来吧,小屁孩儿!”
苏弋也不恼:“那您一定等着看我。”
每次他来苏家,小时候是看苏弋长高没,大了就是看他身手长进没,至此苏弋还没能在他手下赢过,不过这两年也感到吃力不少。
他们终将老去,他们眼中的苏弋确实,来日可期。
第二天一早,李叔就出发去军中述职,苏碧云和兄妹二人一起吃过早餐,交代她们好生待客,便要赶着搭早班机。
作为某会议的发起人,这次出差一个星期。
今天者秘书不在,上学途中苏弋就嘱咐苏祢,放学后他要去买班级里需要的物品,让苏祢先回,不用等他。
苏祢喜欢白天到什么程度呢,幻想过自己能在极地生活。太阳要炽烈,要晃眼,要高悬不落,极昼的时候,睡觉也有日光洒在脸上,睡前和醒来一个模样,一切都因光合作用而充满生机。
极夜的时候怎么办呢?
小同学眼睛溜了一圈:我可以申请南北极轮着住吗?
今天轮到她值日,就比平时晚了一节课的时间,背起书包向外走,发现天已经快黑的时候,她有点震惊。
好吧,是很震惊。
这个时候韩沐应该都不用开灯写作业吧......
一般如果没人来接,苏弋常带着苏祢打车回家,虽然门口的卫兵会拦外面的车,但看见是苏弋也就放行了。
今天碰巧苏祢刚换了校服,身上就只有几块零钱,于是她朝着公交车站走去。
公交车站离三中有一段路,路边是有些年头的居民楼。
小贩们过了饭点匆匆收摊,只剩一两家商店烛火昏黄,隔好几米才有的闪烁路灯足以让人心神不定。
这附近平时常有三两群不良少年,在墙角处抽着烟,大声说些荤话。
苏祢稍加快了脚步,还不时回头看一眼。
走着走着,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声音愈大。
路口的巷子里,烟雾缭绕,有四五个看着和她同龄的人,有两个头发染得浅,在路灯下就像两个发光的车尾灯。
最里面的一个人,好像穿着三中的校服,外面裹着一件长外套,看不太清。
苏祢想着快点过去,路过巷口的时候,飘来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特别是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常不自觉压低。
她没忍住转头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口哨。几个人一齐向她看来,还有阵阵低笑。
她心里发毛,正欲提脚加速,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差不多确定。
“苏祢?”
那人叫了她的名字,将手中的烟往地上一灭,慢悠悠地走上前来,还不忘向朋友示意先走。
“你怎么还没回家?”灵听看着眼前的女孩问道。
“今天我值日,就晚了些。”苏祢看见来人心里还是松了一松。
灵听点了点头便和苏祢一起向前。他的呼吸很轻,身上的烟草味似有若无。
前面路口左转便是。
“你知道我要坐公交车吗?”苏祢看他也不问就和自己并排走着。
“不然?苏弋不在,你要打车学校门口就走,而公交车站就在这前面。”少年双手插袋,不以为意地回答。
苏祢摸摸口袋,硬币刚好够两个人。
一开始没多余座位,灵听让苏祢坐,他站在一旁,人越来越少,车越开越快,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
那时的公交车上,还没有一人一只耳机的桥段,也没有闭眼靠向身边肩膀的戏码,他们就是安静坐着,听着司机播放的电台之声,大多是广告词,偶尔会有当下最流行的一两首音乐,让她好好想想。
对了,当年是夜曲。她还记得这首歌后来获奖之多。
“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这两句在荧幕上不停重复,周杰伦上台跑断腿,获奖台词说到词穷的盛况。
听着吐字不清的周氏情歌,身体偶尔随着颠簸而起伏,没有谁先向谁开口找个话题,终点站到了。
灵听将苏祢送至家门前,临转身前说道:
“以后天黑一个人不要往那边走。”
“再见,灵听。”苏祢点点头。
“进去吧。”说着少年头也不回,向自己家方向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没入黑夜,黑夜好似完成了最后的远征与飞掠,周围一切都寂静下来,他是唯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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