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人间蜉蝣客

　　小仇已经换好了干爽的衣服。他小小的脑袋里只装着玩耍，牵着妈妈，走路蹦蹦跳跳像只兔子。
　　棕色皮肤的忍者，眼中的那两点亮光沉入了水底，又和绒黄色的太阳一起，从地平线跳了出来。

　　他说出了可笑的话。
　　“我……想见你。”
　　这是在哄三岁小孩呢？
　　一个成熟的男人、合格的忍者，会对欺骗过他的女忍者，保留这样奇怪的感情？

　　但是在逃命途中，有这样一件笑话让人放松精神，也算有趣。况且，这世上一向是多说多错，蜜也希望从他口中得到更多消息。

　　“你想笑吗？”
　　“我没有受过正经的忍者教育，在雾隐村‘血雾之里’时，我的家族举族逃亡，活着逃出水之国的只剩下我父亲一个……”
　　身中剧毒之后，兰丸抛弃了沉默寡言的设定。他絮絮叨叨地讲起家族往事。
　　从父辈口中听到的故事，像是染着血的儿童绘本，新奇又残酷。忍者后裔在流亡中长大，渐渐长成了半吊子忍者。
　　血脉赐予的天赋，有些时候也是诅咒。
　　没有天赋的恐惧有天赋的，有天赋的恐惧有更强天赋的。人人都想活，人人都想活得更好。将他人的财产塞进自己的口袋，自己的后代就有希望活得更长。
　　人类就是这样，永远在争斗，永远不会停。

　　兰丸讲故事还是一样生动有趣，即使满是血泪的往事也不例外。
　　“……你以为，我说这些是想要得到你的同情吗？我只是想见你，想告诉你这件事而已，在知道你是宇智波之后。你会懂的吧？因为血继限界，失去家，失去家人，被整个世界排斥……”

　　仅仅继承了在水中隐藏身形这样鸡肋的天赋，全族就被屠杀殆尽，确实令人唏嘘。
　　但是同情？
　　蜜可没有这种多余的时间。
　　她分出几分精神，盘算着现在的状况。几年间风平浪静的生活，有些消磨她锋利的意志。
　　在这种草木皆兵的时刻，她竟然还在幻想着——要是佐助突然脱困、突然追上来就好了。

　　……所以，佐助被漩涡鸣人打败了吗？

　　他受伤了吗？

　　他被可恶的木叶忍者囚困了吗？

　　要是把这个啰嗦的兰丸换成佐助，该多好啊。

　　如果她也有万花筒……佐助和九尾之间的那一点实力差距，就能由她来填补了吧？

　　趁着九尾离开大本营的机会，他们本来有机会分头击破。

　　……要是现在回头，只要不在意城里的普通人，只要毒死九尾……

　　腰间、袖里、靴筒中的毒药，突然变得触感分明了。
　　“妈妈不冷。”
　　脑中正在演绎着的故事被打断了，暖意从指尖熨进心里。她的手指因兴奋而痉挛，小仇却以为她冷，把她的手塞进他的后颈取暖。
　　……从仇恨中诞生的仇恨，竟然是这样贴心的小东西。
　　——至少……至少要把这颗珍贵的火种，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蜜想。
　　赶路的脚步变快了，兰丸继续絮叨。
　　“……在三年多前，我离开的第二天，就听到了‘宇智波遗族潜入贵族后宅图谋不轨’的消息。我发现是你出事，就立刻回去了，可惜已经找不到你……”
　　“之后宇智波佐助袭击雷之国云隐村，九尾妖狐赶到阻止。紧接着雷之国大名、云隐村向火之国大名、木叶村下发国书，要求木叶处死宇智波佐助和他的宇智波妻子，你的画像从木叶流传出来，我才知道你的身份……”

　　这故事似曾相识：当年的中忍考试中，日向宁次的父亲，就是死于这样的外交事件。
　　忍者只是工具，忍者只是棋子。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被敌人杀死和被自己人杀死没有区别。
　　只是……佐助为什么袭击云隐村，又为什么收到国书的是木叶？

　　“……我一年前就找到了田之国的中谷，但是宇智波佐助看得太紧了，我没有机会靠近……”

　　这大约就是花婆婆说的‘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佐助总是隔三差五去见他的其他妻子，怎么会没有机会靠近？
　　明明已经死到临头，兰丸还想欺骗她博取生机吗？

　　“孩子，是宇智波佐助的，和波磨城主没有关系，对吗？”

　　说起来，那头肥猪还有这种正式的名字啊？宇智波蜜从来没有在意过，几年过去，更是连肥猪长什么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还有点想念肥猪城主肥沃的仓库。虫在麦黍里繁衍，老鼠在稻谷里打闹，随便几句哄来的宝物，便抵得上A级任务的薪金。
　　要是能把那仓库弄到手，佐助的妻子们再生上十个百个孩子，也足够养育他们长大了吧？
　　话说回来，木叶没有追上来，现在应该安全了……兰丸知道了她的行踪，趁他还没来得及传信出去，就在这里把他干掉好了。
　　蜜的手指摸到了腕带中的药瓶，这是见效最快的一种。

　　“你这次……是宇智波佐助决心和木叶决裂了吗？但是现在的局势很糟，你藏到哪里都会被几大国找出来的……”

　　瓶盖无声地打开了。
　　兰丸在她的斜前方，说话时甚至没有回头。

　　“这次几大国联手，要求火之国处死你们。木叶村派出九尾人柱力……”

　　药瓶在指尖停住了。

　　“九尾在这里，没有忍村敢对你出手。马上到国境了，就这么跑出去，一定会出事的。你是……和宇智波佐助吵嘴了吗？就算是生气，无论如何，也先回去吧。”

　　“？”
　　宇智波蜜停下了脚步。
　　她发现了违和的地方。

　　宇智波佐助和宇智波蜜，不是叛忍吗？难道他们和木叶村，不是早就决裂了吗？

　　兰丸，似乎并不觉得，她逃离九尾，是因为有危险？

　　这中间，有什么是全世界都知道，独独她不知道的东西。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宇智波蜜眼中映出了灭族之夜见到的血泊，勾玉变成了首尾相连的游鱼，将深色皮肤的忍者拖入了地狱。
　　在写轮眼的幻术折磨下，没有人能保有秘密。

　　——

　　兰丸为什么要来找她？

　　“想见你……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到你。”

　　兰丸和佐助算是情敌，为什么要劝她回去？

　　“想要你活着。”

　　一个萍水相逢的‘甘夫人’，何德何能让兰丸念念不忘？

　　“……当年，波磨城主的正室夫人找到我，让我除掉所有妾室，我以只忠于波磨城主拒绝了。”

　　原来袭击的发起者，是肥猪的妻子。家忍的拒绝没有打消她的杀意，任务书经由大夫人富庶的娘家，送到了木叶村。
　　忍者村就是这样为大名和贵族排忧解难的地方。只要给钱，妾室们自然是不知廉耻、祸国殃民、已有取死之道，大夫人也自然是全然无辜、楚楚可怜、一心为夫为民。
　　私心，让兰丸选择静待时机。

　　【等你学会了走商的营生，我就跟你走。】

　　贪心的家忍不满足于这样模棱两可的誓言，他要‘甘夫人’只能选他，他要‘甘夫人’心甘情愿和他离开。
　　他想英雄救美。
　　早上，家忍和商队一起离开。傍晚，他回到了城外，见识到了何谓忍者联军。
　　原来，他的美人，是世上最后的宇智波。

　　得到她，就能要挟宇智波佐助，就能挟制木叶村，就能研究写轮眼……所有人都十足的无私，所有人都有再正当不过的理由，所有人的目的都是抢夺、占有。
　　英雄被吓跑了。他的美人，被其他人救走了。

　　这中间，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已经分辨不清了。只有那只蝉，确乎是只蝉。

　　——如果说出来，如果直接带她走，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这样的念头，在之后的日夜里折磨着他。
　　愧疚，后怕，悔恨，将爱而不得越垒越高，浇筑成了高塔。那点一见钟情的爱意，那点失之毫厘的幸福，发酵成了执念。

　　哈！
　　流亡的水之国忍者遗族，竟然成为了笃信爱意的情圣！

　　然而一向在忍界流传着忠贞名声的宇智波，那位最该成为宇智波蜜依靠的族兄，此时却令她心乱如麻——
　　为什么，佐助不袭击木叶村，反而袭击云隐村？
　　为什么，四年前，能够用须佐能乎将她从忍者大军中救下来的佐助，却始终对复仇之事避而不谈？

　　【不是木叶。】
　　【不会有人敢对你出手了。】
　　原来那次追杀她的，真的不是木叶忍者。
　　肥猪夫人的任务，如何从木叶村到了诸大国忍村，才是佐助三缄其口的原因。

　　宇智波蜜以为的同行者，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

　　山风簌簌地穿过林间，太阳的光斑在腐败的落叶上摇晃。
　　“你脸色不好，休息一会吧。”
　　兰丸的脸色，明明比宇智波蜜更糟糕。
　　他还在兢兢业业地劝说离家出走的‘宇智波夫人’。
　　“现在回去……也没什么拉不下面子的。宇智波佐助要是个好男人，就该容忍女人任性……”

　　好男人？
　　如果兰丸说的都是真的……

　　“够了！”

　　蜜一时觉得兰丸在耍阴谋诡计，一时又觉得种种蛛丝马迹都有了归处。她双腿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有恶鬼从她的胃里伸出爪子，抓扯她的喉咙。
　　眼泪不需要酝酿和伪装，已经涌了出来。它们不是从泪腺、眼睛涌出来的，是从她满是怨恨的胸腔里。
　　“兰丸。”
　　宇智波蜜的头很重。她像是一截被压弯的稻穗，垂着的颈子弯出柔美的弧度。
　　花言巧语，从稻穗垂着的嘴里淌出来了。

　　“我明明想跟你走，为什么你一直要我回去找宇智波佐助？”

　　深色皮肤的忍者，那双眼睛再度亮了起来。

　　“你隐瞒了大夫人的事，我也隐瞒了我是宇智波的事。我不怪你了，你难道嫌弃我了吗？”

　　“不！不不！当然没有！我、我只是担心没有办法保护……”

　　“我们去没有人的地方吧。”

　　宇智波蜜握住兰丸的手，茧子和伤痕在她手心摩擦。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胃里盘旋。她头晕、想吐，又不得不强令自己面对现实。

　　“带上我的朋友们，一起。她们叫稻叶、梅枝，梅枝你也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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