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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斗气
我睡得不算安稳,总觉着眼前灰一阵白一阵,天还没亮吗?我拨开黏在面上的发丝,下意识翻身,寒风从被子口钻进来,胳膊像被钝刀划了似的。心烦意乱地伸臂前探,空的,身边没人。我登时清醒,睁眼,偌大的床上确是只剩自己。
这个死菜牙,大清早又死哪儿去了?
我忿忿地披衣起身,三五下收拾好自己,四下转了整圈,哪有他的人影儿?倒看见茂茂躲在厨房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不知忙活什么。
“喂,”我猫着腰移步至他身后,遽然说。
“啊…”他被我惊吓,猛地回首,双目圆瞪,看清来人是我后方长吁一声:“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老大呢。”
“你在干嘛,还得躲着他?”
“噢…其实也没什么,”他憨笑,手指身前瓦罐,“我想吃腊八蒜来着,可是老大说他一闻见这味道就想吐,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偷偷腌了。”
“管他呢?”我拧眉,“你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呗!”
“呵呵,雪见你人真好…”他说着打开瓦罐,真诚十分道:“对了,我刚刚看已经做好了,你要不要尝一尝啊?”
“那我就…”
我想答应,吸气,忽然一股又腻又酸,如同碾碎的洋葱般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我一个趔趄,右眼皮直跳,瞬间竟有了与那死菜牙心心相印的错觉。
按下夺门而逃的冲动,我强扯嘴角,拉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硬着头皮改口把话说完:
“那我就…我吃过早饭了,那个…还是先不尝了。”
好想溜!大脑飞速运转,我试图转换话题,生硬得很,只好把景天拉出来挡枪:
“话说你老大人呢?今天一早都没见。”
“他不是在院子里吗?”
“哪有?”我诧异道,“我刚逛完院子,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啊?”茂茂眨眨眼,“那我就不知道了啊…不过雪见你别担心,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讨厌死了,我撇嘴。这个家伙,出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我闷闷地又溜进院子,仔仔细细地从院头查到院尾,见到一块砖头都巴不得掀开瞅瞅。真无聊,我别扭地想。
不能坐以待毙了,跟个怨妇似的,我哼哼两声,计上心来。厨房内,茂茂已经走了,我目光一扫便发现了角落里掖着的瓦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捏住鼻子,撬开盖子,拿布裹了两颗蒜静候着。不久大门处传来脚步声,来得正好!我悄悄把裹好的蒜装进腰后口袋,满面春风地迎上去。
“菜牙!”我笑唤,“你上哪儿去了?”
“哎呀,也没上哪儿…”话未完,他顿住,皱起眉头插言道:“…什么味儿啊?你没刷牙?”
“你才没刷牙呢!”我表面嗤之以鼻,心却道没料想这家伙鼻子还挺灵,属狗的吧?
“欸欸欸,等下,我知道了!”我的策划可不能流产,设法把话抛回去:“你张嘴,我刚看见你的舌头有点怪!”
“什么?”他将信将疑地抻开下巴,“哪里怪了?”
正中下怀!我先假模假样凑近看看,而后趁其不备,一鼓作气,二话不说,以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态把蒜猛戳进他嘴。他登时四面楚歌六神俱焚,负隅顽抗只作徒劳,最终魂归九泉之下。
“哈哈哈哈哈哈!”我毫不留情地抚掌大笑,“让你鬼鬼祟祟乱跑!”
他原地干呕,气急败坏,嘴角随眼尾眉梢一同下坠,半晌才挺直腰,抹嘴一指我,愤懑叫道:
“你知道我出去干嘛了吗你就阴我!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嗯?”我叉腰,冲他扬起下颌:“怎么样啊?你能干嘛去?”
“你你你…”他气得结巴,“我大早上起来糊窗户缝,糊一半没胶了,我就出去买,结果进门就被塞一嘴蒜,你有病啊!我怎么你了?”
“啊?”我愣了,恍然想到之前半梦半醒时,确实感觉窗户那儿的光影影绰绰,时明时晦,但鬼知道是他呀!眼神不自然地瞟开,我不愿服软,可又自知理亏,只得底气全无地犟着:
“谁让你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
“好意思说,你当时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我叫你起来给我添堵啊?”
“你说谁是死猪呢?!”我瞪他。
“谁搭腔说谁!”他与我针锋相对。
“你!”他看我要发火,脚即刻后撤,拉开我们的距离,一副无赖嘴脸:“欸欸欸,不干活还撒泼!你逼我吃蒜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
“谁知道你是不是出去鬼混了呀?”我也学他耍赖,“这是小惩大戒,你活该!”
“什么小戒大戒的,还猪八戒呢!”他思路游移,胡扯鬼扯:“要是衙门办事儿都学你这么不分青红皂白惩来惩去,那满大街都是冤假错案啦!”
“哼,”我哂笑,“要是来告状的人都学你这样不张嘴,那让人冤死了也没办法!”
我驳他强词夺理,他斥我一派胡言,大清早的我就快把口水喷干了。
“景天,有人找!”是来自柜台的召唤。
“让开!”他浑身像遽然镀上金,装出副公事公办的做作派头,一把推开我向里屋去。
“喂!”我注视着他背影,躬身大喊:“你这白痴!”
“反弹!!!”他回,如风似的溜走了。
我扼腕叹息,慢吞吞回房,心说刚才我们的表现,活像两个智商有问题的小孩儿,都怪他,怎么干什么都这么讨人厌!
我推门而入,直奔窗前,略微细瞧,窗户和窗台之间大半还真严丝合缝,刷上去的浆糊仍未干透,湿漉漉,像被微雨打湿的棉花。我在扑灭的炭盆旁坐下,目光滞留于窗,周身竟觉比前几日暖了一点点,明明天应越来越冷的。仔细想想,倒也没真生菜牙的气,毕竟是我先误会了他,彼此拌嘴,亦早习以为常,其实他貌似没做错什么。
我绕着圆桌走了数周,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或许该去跟他低个头。
哼!我努嘴,憋下脾气,就这一次!景天要是再敢找茬揪着我不放,他就等死吧!
踏出门,院里安静得很,之前我在中央的小花圃里栽过雪见草,冬天了,也不知它们怎么样,此刻正好看看去……
天啊!我的草啊!!
圃中半数花草曝尸眼前,想必经历了摧枯拉朽的折磨,且连带着翻出的土还新鲜,它们应该刚惨遭毒手不久。
雪见们啊!唐雪见对不起你们啊!!都怪我来晚了啊!!
我面容扭曲,小心翼翼地把遭殃的小半倒霉花草捡拾在一块儿,接着预备重新填壤,出手,未铲几下,霎时惊觉土里貌似新埋了什么东西。我举棋不定,踌躇过后还是决定挖开,铲子刮完再用小刷子扫,须臾间真相浮出水面。
几颗腊八蒜于土坑歪着,刺鼻的酸味随泥腥气迸至面前。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没关系的,几颗草而已,谁会跟白痴一般见识呢?
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回头想想又何必……
死菜牙,我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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