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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新科道士第四,桑桑
皇帝把姬少胥和几个众臣留在武英殿说话,元显就先跟着皇后去椒房殿,顺便等他出宫。
“陆女官说贵妃一早就来了,阿钊下午就要去介州,贵妃心里头难过。”
元显点头想了想:“俞哥哥今年中了进士,可以留他在秘书省,也能多见见贵妃。”
皇后觉得可行:“午后你和少胥跟本宫去一趟武英殿,本宫叫人把承平和那个进士第四一起叫进宫。”
“第四?”元显疑惑道。
“她是前五里唯一一个姑娘,也是唯一一个不是世家子弟的。大圣皇帝过世后,太祖就不重视女子科举了,民间并不重视女孩,那女子出身乡野,能有如此成就,所以本宫想见见她。”
元显面露疑惑:“娘娘出身洛阳苏氏,虽不算大族,但也是世家,怎么会知道民间的事?”
“本宫年少时,在乡下住过几天。”皇后笑了笑,拍拍元显的脑袋,“你和少胥的事她都讲给我了,阿显,太子百年之后,你一定要好好辅佐少希。宣德王会听得进你的谏言的。”
元显跟在皇后身后,跨过门槛:“臣会一心辅佐太子殿下和宣德王的。”
午膳之后,元显和太子先去了武英殿,皇帝在午睡,他们两个就一起去侧殿等。
廊下站着个姑娘,元显猜大概就是那位进士第四了。
“武英殿哪来的道士?”公羊俞一进侧殿就看着了那女子,她身上是身旧道袍,头发都规整的梳在头顶,是有些像道士。
“什么道士,我是进士!”公羊俞穿的简朴,看也知道不是贵人,大概与她一样是白身,“今科进士第四,桑桑!”
元显听了这名字一挑眉,有意思。
“云征已经查过了,这姑娘家里数三代都是读书人,她母亲早逝,底下有个弟弟,她父亲做书塾师傅供姐弟两读书,一家子还算过得去。”
元显答道:“过不去的怎么会送孩子读书,自古就是这样的。”
姬少胥摸摸她头顶:“真是长大了,脑袋里也开始想着百姓了。”
元显不置可否。
廊下两人七嘴八舌低声吵了一通,才认清了彼此的身份。
内侍官报,请他们进去,又有人来请太子,说皇后已经到了。
“桑桑?你的名字倒是有意思。”皇帝听了她名字觉得有趣,又见她确实有才,放进礼部做了个员外郎。
桑桑谢了恩,没有圣旨不敢自己退下,只好低头装鹌鹑。
“皇后娘娘到,太子殿下到,明昭郡主到。”
公羊俞转过去行礼,三人也依次对着皇帝见礼。
“陛下,妾的意思一早已经递了折子,您可看了?”
皇帝犹豫片刻,却没正面回答:“少胥,你带着她来干什么,打小不爱读书,难不成懂得官员任免调动?”
姬少胥也不开口,等着元显自己答。
“臣自然是来做说客的。陛下,您说臣不懂官员任免调动,可臣握着神武营和影卫,他们也是要晋升的。”
“父皇,就让承平留些日子吧,母后是觉得贵妃怀相不好,才想留个家人给她,等小十一降生,陛下把他调走不就好了?”
皇帝却很为难:“贵妃知道公羊钊要回介州就来过了,她想让承平回去陪着他姐姐,早日光复公羊家。”
“容臣一言。”桑桑主动开口,打断了几个天潢贵胄的辩驳,“这事还是得问问俞公子自己意见,初次给官关乎前途,贵妃希望公子有前途,想要公子回介洲自己家,得的职位也高些,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是想贵妃有家人陪伴,反正两相争执不下,不如叫俞公子自己选。”
“是选家族前程,还是选家人。”
桑桑扭头看向公羊俞,这诺大的武英殿,她能直视的也就他一个了。
公羊俞思索片刻,用力的磕了个头:“臣选贵妃。”
“姑母对我们姐弟恩重如山,哪怕今日只是白身,臣也该留下陪她。”
宫中女子,能有几个能留家人陪伴的,公羊全族覆灭,更没人能看望她。
皇后道:“可以先在秘书省挂个闲职,每日编史,也不算辱没才能。”
皇帝环视一圈,答应了下来。
“太子,阿显身子怎么样了?”皇帝状似随意,看向姬少胥,却听得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显精神还是不好,云笙来报,她还是常做噩梦。”
其实元显每次做噩梦都会大半夜跨过两个院子骚扰姬少胥,这话是他编出来哄皇帝的。
“寡人瞧着,元唐不在,阿显这么一个人病着也不是办法,今年喜事不少,不如——”
皇帝话没说完,可他看着公羊俞的方向。
“父皇不可!”姬少胥定定看着皇帝,“父皇,不可啊。”
皇帝刚被摆布着给了公羊俞官,心里头不痛快,姬少胥又开口打断他说话,更是怒上心头。
一枚玉章被掷下来,太子鬓边立刻划出一道红痕,除了皇后,其他四人全都跪下。
“你不乐意娶妃,寡人不拦你,周家之前给你塞得孺人给人下毒,是寡人的错,可阿显是未婚女子,你留她住在你侧殿,出入相随便也罢了,太子去你府上诊脉,回回她元显都在你内殿,满城风雨,你想听听流言都在说什么吗?”
姬少胥跪着朝前挪了几步,随后膝盖被地面冰砖寒气侵入,他身形抖了一下。
他抬头看向皇帝:“父皇,流言怎么来的,您不知道吗?”
皇帝面露心虚,但随后就是气急败坏:“你敢顶嘴君父,你今日才冠礼第一天!”
“父皇既然知道儿臣心愿却还是造了这满城风雨,便是逼儿任由她嫁人。”
皇帝大怒:“你自己做了多少荒唐事,以为寡人都不知道吗?”
姬少胥昂首,朗声道:“儿自少时见明昭就觉得她可爱,因缘重逢,一见倾心,求父皇许儿臣聘明昭为太子妃,相伴余生。”
却不得白头。
桑桑头一回见宫闱之内的事情,兴奋的像是瓜田里的猹,不住抬头偷看。
“你不要命了?”公羊俞按住她,两人一起保持着磕头的姿势,“想知道什么出去问我,这会消停一点。”
上座沉默很久,还是皇后先开了口:“少胥二十余年都没要过什么,陛下连这都不准吗?”
“林朔,吩咐礼部,太子娶妃是大喜事,赐太子妃一整副皇后仪仗。”
皇帝看着大殿里的人就闹心:“都下去吧。”
几人接连出殿,听见后头皇帝的声音。
“册周美人为修媛,让她过来。”
姬少胥心里百感交集,出了梅园,忍不住停下脚步。
“阿显。”
元显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是来给公羊俞讨官的,怎么给她自己讨了一桩婚事。
“殿下又要说对不起我?其实我得了这圣旨,好像还挺高兴的。”元显笑笑,不正经道,“听说梧桐殿无比奢华,我能不能提前看看?”
“我是想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这次,我不想说抱歉。”
姬少胥站定,看着元显的眼睛。
“你回来这些日子我一直因太医的短折之说不敢提,否则……否则你早就应该是我的储妃了。”
“上午有人逼父皇送大哥走,他不高兴,就想拿你做筹码。我知道承平是良配,他,贵妃和阿钊都喜欢你,但是阿显,我做不到。”
元显眼里露出几分慌乱,拉住了姬少胥的袖子,低声道:“我都知道,只是咱们有事能不能回大兴宫说,别让这两位新科道士看热闹了。”
“是进士!新科进士!”桑桑急了。
元显有些尴尬,又笑了起来:“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进士第四,桑桑。”
两人上了皇后派来的马车,一路出宫。
“殿下,你半年来的举止,可是半点都不像口中之言,怕牵累我半生。”
元显不是傻子,看的明白:“我甫一回京就住进了大兴宫,搬了新府后,殿下还在我府邸和大兴宫中间开了小门,陛下因心中有愧没多加置喙,只是少胥哥哥你的作风,可不像怕牵累我。”
两人原本的跪坐,元显说完这话顿了顿,凑到了姬少胥眼前,盯着他看。
“否则殿下怎么不顾及你行为逾矩,乱了小臣的心呢。”
春日的马车四面都换了纱帘,风中轻纱翻飞,听得姬少胥慌了神。
元显说完这话就缩了回去,垂头坐着,试图用帽子两边的红玉珠串挡住自己的耳朵。
她恼起来:“啧,这官帽不好,头发都得梳起来。”
什么都挡不住。
宫道长街上,桑桑和公羊俞一前一后,结伴一起出去。
“你就是公羊俞?进士第五?”出了武英殿,太子和元显又一道走了,桑桑也就放松了下来。
公羊俞绷着脸,点点头。
“你刚才在武英殿算是救我一命,谢谢你啊。”
公羊俞看她跃跃欲试,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刚才答应你了,我不会食言。想问什么,说吧。”
“你喜欢那位明昭郡主?”
公羊俞认的坦然:“我们都是在宫里长大的,阿显骑射出众,从小就受陛下皇后疼爱,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待人真诚,喜欢她,很正常。”
桑桑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我也觉得郡主人好。”
公羊俞很好奇她这样的性格,是怎么考到进士第四,比自己还高一名,这性子一看就不像是坐的住的。
“对了,我头一次来上阳城,遍地显贵,我现下又在礼部,虽非实权之位,但也怕犯了忌讳,俞公子你能给我指点指点吗?”
公羊俞刚才的想法顷刻改观:“我字承平,你和我阿姐一样叫我承平就行。”
两人一起朝宫门走,公羊俞给她介绍。
“礼部尚书的位子空了有几年了,先前一直是礼部侍郎乔禄暂管,阿显回来后做过几天,但她身子不好,太子就替了她,但太子早就成年,当然不会再呆在这种没实权的位子,就给了六殿下安郡王。”
“安郡王妃是燕国公主,安郡王大概不会去封地,资历够了说不定能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他和太子交好,你算是变相归入太子一党了。”
桑桑莫名其妙:“我进个宫怎么就被人按在太子一党了?哪还有哪一党?”
公羊俞说:“陛下。”
皇帝和太子,原本就是敌对的,只是姬少胥多年病弱,皇帝身为父亲对他有愧,两人的矛盾才未激化。
但皇帝先有贤妃,后有周美人,宫中宠妃皆出自周家,定王又一直不离京,就是皇帝想留个皇子跟太子斗法。
桑桑感觉自己天塌了。
“你今天是被皇后召进宫的,陛下虽然有意扶持非世家出身的子弟,但也怕你归顺苏氏,不会留你做自己心腹。”
世家当道,白身出头几乎是幻梦。
桑桑突然觉得自己前途一片灰暗。
今上才刚过五十,她要等到太子即位,自己受重用,那不是做梦吗。
“我桑桑,了了一生,竟然要蹉跎了吗?”
公羊俞不语,今年春闱榜上只有桑桑一个白身,一朝出名,怕也不能为她的仕途带来多少助力。
太子和元显一出宫就收了姬少康的信,连大兴宫都没回,穿着礼服就骑马出了城,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神武营。
两人换了替换的窄袖单衣,以木剑对打。校场尘土飞扬,场边坐着的姬少康被呛得咳嗽不止。
“殿下又输了。”元显挑眉。
“回宫路上给你买个糖人,你可不许告诉父皇和母后我课业落下了。”太子笑着将木剑放下,拎着披风盖在元显身上,“伤筋动骨难好,心病更难医,当心不要着凉。”
元显从披风里挣扎着露出脑袋:“赐婚圣旨还没下,太子殿下就要谋杀我啊?”
太子和姬少康一起笑,元显气的一人踢了一脚。
“少康已经在这呆了一天了,我记得今天可不是你休沐的日子?”太子坐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元显抱臂转向他:“怎么,后悔于阿璟姐姐成婚了?婚姻耽误前途,的确没几个人会愿意,反倒是白白全了一对怨侣。正值新婚燕尔,就逼的安郡王跑来了军营,连陛下的忌讳都不顾了。”
“怎么会?稚安可是……”他身上焦急,但话只说了一半,他张张口,却没说出后半句话。
元显迅速穿好繁琐的袍子,又草草绾了个发髻,十分好笑的看他:“你来这枯坐这么久,就为说这半句意味不明的话?”
“你的嘴真是半点不饶人。”姬少康撇撇嘴,“我上午参加完冠礼,就顺路去给母妃请安,她说我不知上进,不懂稚安的处境,整日不做正事,又絮叨了些昔年睿王妃的事,我心里乱的很,才来找你们帮我出出主意。”
“王妃的事?”元显收起木剑,正色道。
“她总说隋将军一向康健,可成婚才几年便病故,其中怎么可能没有蹊跷。睿王一向不争,王妃又是个心思纯粹的武夫,兵权随随便便的交还,自己断了后路。”
姬少康也不知随了谁,说话从来不过脑。
这话大逆不道至极,可见是隋德妃私下叮嘱警醒姬少康的,却被他这么草草的抖搂了出来。
太子看看元显,又看看姬少康,颇为好笑的叹口气。
“这话出了阿显的地盘就不要再说了,上阳城遍布眼线,这话传进宫里,对你,对德妃都不好。”
姬少康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意思,但也知道自己也许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看着有些慌乱。
“行了,天色不早了,回城吧。王妃的旧事我早就派了云征去查,你和德妃娘娘,都不要再提了。”
太子惊讶的看向元显:“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睿王去我府上送那对貘豹的时候,随口说了几句王妃的往事。听他的话,我总觉得内情并不是表面上说的那样,就想查一查。我总觉得,查清楚王妃的事情,或许能得到今天的破局之法。”
元显看着姬少胥,双眼坚定。
皇家之内,父子不像父子,兄弟不像兄弟。昔日保护教导弟妹的长兄,现在成了悬在弟弟头顶上的刀。
前朝皇子之间相互争斗,端惠太子暴毙,种种事端,不都与今日相同?
从神武营回京,姬少胥和元显跟着姬少康去了安郡王府,顺道去看看崔璟。
太子出行,自然是乌泱泱一片护卫跟着,暗处更是一大堆暗卫,崔璟在内院都听见了他们的阵仗,出门来迎:“太子殿下安。”
元显抱拳:“景阳公主安。”
崔璟笑起来,她这半年来一直有些不大好,即便是真的高兴,也显得有些病弱:“阿显可真是折煞我了。下午礼部有几个官员过来,我替少康接应,才知道太子殿下改了主意,请旨娶妃,以后可该我向你行礼问安了。”
“公主是我姐姐,等我册封也不知道要哪年,今天的礼还是不能缺的。”元显看着崔璟的脸色,忍不住露出忧虑,“我这几个月少出门,回回见稚安姐姐你都是苍白的脸,安郡王府请不来太医吗?”
她疾步上前,握住了崔璟的手腕。
“没什么异常,就是看起来十分虚弱,怕是去年冬天的毒没好干净。”
姬少胥眉间也有几分忧愁:“少康,你该好好保养稚安,她自幼身体就不好,美人醉不是狠毒,但毕竟伤身。”
两人也是很久没好好聊天说话了,干脆留下用了晚饭,元显还一时兴起,舞了一段剑哄崔璟高兴。
“阿显的剑术是宗室子弟间佼佼,五年过去,依旧无人能比。”崔璟高兴,叫长公主留给她的女官瑾夫人取了一个她的嫁妆箱子。
箱子不沉,打开来,是一柄玄铁剑。
“我母亲想我有一柄剑防身,可我的身体不好,更不会用剑,且我毕竟是质子,屋子里摆一把兵器怕陛下多心。”崔璟把那剑递给元显,“好剑配将军,给你,才不算辜负它。”
元显一时间没什么好回礼的:“我云影卫神弓营百发百中,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回礼,我送姐姐一把千机弩吧,不用费力拉,虽不如长弓,但防身肯定够了。”
元显双眼亮晶晶的,看的崔璟也很高兴。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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