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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将之风
风渐渐息了。李世民抬手止住擂鼓的亲卫,白蹄乌的鼻息在寒风中凝成白雾。他俯视着雪地上散落的木笼残片,那些逃散的灾民正被山寨妇孺搀扶着隐入松林,像墨汁渗进泛黄的宣纸。
唐启的雪吟剑插在两人之间,剑穗上的玉坠裂成两半,映出两双同样灼亮的眼睛。
"你本可以直取中军。"李世民突然开口,马槊尖端垂向雪地,"为何要费周章救人?"
"你本可直接杀了这些百姓。"唐启解下酒囊灌了一口,"为何偏要送到我面前再放了?"
"因为我赌你不愿与我为敌。"李世民笑了笑,"我两次着了你的道,一次汾河水淹我玄甲军,虽然有士卒被水冲走摔伤,但没有致死;一次你去太原劫粮,自始至终也未杀一人。"
"李二郎倒是说中了我所想的。"唐启肯定的点了点头,同时还是与李世民保持了一定距离。
"我回去就在想,你为何如此。"李世民突然紧盯着唐启的双眼,"只有一种可能,有什么东西,让你不想与我结仇…"
"…灾民。"
"对。"
"我曾想了许久你劫走舍妹,劫走粮食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的斥候曾探查过,你山里真正能打仗的,只有八百,而你却至少劫走了两三千人的口粮,所以你养的,不只是军队。"
"李二郎心思敏锐,确实厉害。"唐启肯定的点了点头。
"唐寨主才是让人佩服。"李世民咧嘴笑道,"至少你做了我做不到的。"
山风卷着残雪掠过两人甲胄,松枝上的冰凌叮咚坠地。李昭宁攥着《救荒策》的手札奔来时,正撞见二哥接过唐启抛去的酒囊。琥珀色的液体洒在银甲上,竟与昨日粮车旁分发的药酒是同种松香。
"你的破冰犁,"李世民抹去嘴角酒渍,"与我在陇西画的草图有七分像。"
"你的玄甲阵型,"唐启剑鞘在雪地勾出八卦纹,"有我去年用的'三叠浪‘的影子。"
两人突然同时笑出声。李世民的笑声浑厚如战鼓,震得枝头积雪簌簌;唐启的笑声清越似剑鸣,惊起寒鸦掠过冰河。李昭宁怔怔望着他们,恍惚看见太极图中纠缠的黑白双鱼。
"这局不算。"李世民突然掷还酒囊,"待春耕结束,你我用新麦做注再赌一局。"
唐启的剑尖挑起块冻土:"赌什么?"
"赌谁能先让太原城的灾民全部有饭吃。"少年将军抖开赤狐裘,内衬赫然缝着张泛黄的《均田疏》,"赌注嘛..."他忽然转头看向妹妹,"舍妹有一件母亲送的簪子,她可喜欢的紧,不如以此物作为赌注?"
"二哥!"李昭宁的惊呼惊飞了树梢喜鹊。她这才发现,那卷被自己攥得发皱的《救荒策》,不知何时到了唐启手中。
"倒也不是不行。"唐启看着眼前如同鹊儿般的姑娘,轻轻笑笑。
晨雾散尽时,玄甲军的号角转向北方。李世民临行前突然掷出个锦盒,唐启用剑鞘堪堪接住。盒中躺着半卷《六韬》,书页间夹着张洒金笺:
「青衫不掩逐龙志
铁甲难封济世心」
字迹银钩铁画,分明是昨夜新题。唐启反手将诗笺系在箭楼檐角,看着它随北风舒卷成白幡。山下,玄甲军的赤狐裘渐渐化作雪原上的朱砂点,最终与吕梁山的轮廓融为一体。
李昭宁忽然发现,二哥的帅旗与山寨的飞虎旗,在某个角度竟能拼成完整的太极图。
"你二哥没拉你回去?"唐启见李昭宁还在,却是有些惊讶。
"我跟二哥说我有些事情要替他观察。"李昭宁两只手背在身后,扭捏着,"他答应了。"
"莫不是你想让你二哥偷师吕梁山的技艺?"唐启笑道,"想要尽管拿去,我吕梁山的东西,从来只是为了兼济苍生。"
李昭宁听了这话,掩嘴一笑:"你说的倒轻巧,兼济苍生岂止是在山沟沟里劫富济贫而已?"
清风微微吹过,抚起了少年的眉梢:"昭宁姑娘嘴上说我在山沟里兼济苍生,实则怕不是要劝我追随你二哥。"
"我二哥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就这么看不起他。"李昭宁叉腰生气道,"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兼备文韬武略的人。"
"但是这天底下只有一个我。"唐启紧紧盯着昭宁,"天底下只有我,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接济民生疾苦,去控诉官场黑暗,也只有我,才愿意把你劫上山之后,待如上宾。"
李昭宁被唐启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有点不好意思,眼神闪躲:"好了好了,知道你有抱负,可是若无我二哥这样的平台,你的抱负如何惠及全天下?"
"你二哥确实有仁将之风,不过若要我真正追随他,还是等他打赢我再说吧。"说着,唐启背过身去,一把薅过邱破虏向山上走去。
"你!"李昭宁跺了跺脚,见唐启没有回头的意思,忙也跟着跑上了山。
冬风已经息了,冰雪也渐融了,吕梁山的草木已经已经挂上了星星点点的翠绿。少年将军与青春少女一前一后走在拾级山道上,似是一人在追光,一人在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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