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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所谓心事,是只能交由自己一个人知晓的。
连老天也不能知道。
回家飞快戴上浴帽洗了个热水澡,我蜷在柔软的被窝里,拉了拉被子堆在下巴下面,望了会儿漆黑的天空,最后将视线移动到了飘窗上放着的一支未拆封的口红。
银色的包边借着微薄的灯光反射得通亮,我伸手把它抓在手里仰面举了起来。
今晚的我,似乎是吓到了终晚,之后的一路,我们互相都不发一言,直到来到楼下。
积压已久的心绪模糊起来发泄,它来得突兀,我不知怎么同对方解释。
因为就连我自己,还剪不断理还乱。
音乐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也不是什么不太好的东西,却是在一些程度让我又开始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我自己。
护手霜在临分开的时候,我犹豫再三还是匆匆忙忙叫住要回房的终晚,给了她。至于这支口红,我蓦地觉着有些唐突,便当无事发生自己扣下了。
说起来,回房间的时候,终晚还回望了我一眼,估计在她眼里,我有些奇怪——听一首歌就能听哭的人,是挺奇怪。
枕头边还在充电的手机发出震动,我把口红放下翻来个身探出手拔下充电线,看了看,是宋晗发来了消息。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几个我挂念,或者挂念我的人,她算一个。
宋晗和简鹿一样,我们是高中同班同学,但和相当部分关系亲近的同班同学不同,至少在高中三年,我们的关系绝对没有好到如今天南地北还能一周聊上几句。因为那个时候的宋晗觉得我独来独往,不太好相处,直到毕业前夕,我们意外当了同桌,她才发现是她想太多,其实我挺热情,除了有点傻。
时至今日,我也不太懂她对于热情的定义,总觉得她可能对于热情有些误会,但即使是误会,我也觉得这个误会挺好。
四年前,我前脚离开了景疆,两年后宋晗后脚研究生毕业进了景疆一家设计院。
于是都工作了,我、她以及简鹿,关系亲密,却依旧只能和读大学一样靠过年这样的节假日间隙,忙里偷闲地见面。
一场考试,果真让我们天南地北。
这会儿她才下班,错过了地铁在坐车回家的路上,恐怕没想到我还醒着,文字里也都是写有的没的单方面吐槽工作。
我等着她五六条消息弹完,估摸着应该不会再发,给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果真,吓了宋晗一跳。
想着脑海里,对方吃惊的神情,我嘴角上扬了些。
「你怎么还没睡?」
「有些睡不着」我打字道。
「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说着宋晗就要打电话过来,我怕被听出什么,挂掉电话,只发消息扯了个聚会之后去K歌结果兴奋太过,失眠的谎。
「你还K歌?你不是五音不全吗?二木老师。」
宋晗这张嘴拆桥起来真是一点不留面子,我瞧着她一连串发的哈哈哈和挤眉弄眼的表情包,有些无可奈何。
虽说我确实五音不全,也没去过几次KTV,但是好歹我也学过几天音乐,就当是去听歌蹭吃喝总不可以啊。
唉……早知道就换个什么说辞了。可失眠的借口,似乎也找不到其他什么了……
「骗你的,去喝咖啡了,有些业务。」我回复道。
「这还差不多,我说你怎么可能去K歌……工作还顺利吧,最近。」
「嗯,挺好。」
新换的枕套和被单都是细绒款的,睡着睡着就容易往上跑,我揪着枕套角下方往下拉了拉,感觉脖颈舒服了些,捧着手机又翻了个身。
「那你今年过年回来吗?」
去年春节,是我二十多年头一遭没有在春节回家,我找的借口是抽不开身要去申城出差。实际上是因为之前和家里通电话的时候又闹了矛盾。
今年清明我倒是回去了一趟,可结果又是应了那句“远香近臭”的老话。
我想和和气气在家里,但又做不到父母心里想要的那种样子。我们也还在远方互相挂记对方的身体健康之类,却又已经有了很大的裂缝。
「阿鹿她回吗?」
「就四十分钟车程,她肯定回。」
「那今年一起回老家放烟花,你记得占位」
「占位……你今年,说定了啊,你可得回去……不许加班失约。」
「嗯。不过……」
「不过?」
「你先把你的行程能定下来再说,我哪有你班多。」
「二木!」
我还坎坎呢,瞅宋晗吃瘪,笑着和她说休息了,道了晚安,却又坐起来下床走去了书桌打开了台灯。
书桌还没来得及打理,有些灰。上放着几本书,一叠空白的稿子,还有两支笔。
我把东西拿起来,又从架子上的湿巾里抽了一张纸擦了擦。
写日记不是我一向以来的习惯,至少读大学的时候,留下的两个所谓日记本,不过是刚刚翻开了两页,动了两笔。
全都浪费了。
直到现在也是偶尔心血来潮,写一写,与其说是日记,还不如说是寄给未来想要回味过去的自己的信。
像是游戏冲关之前的一个存档。
区别在于,可能再也不翻开,可能也无需翻开。
元旦的假,我找左栗姐调开了,准备好好缓缓。
师父言澜和她合租在一起,应该是听她说了,还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淋雨感冒了。我没有感冒,精神基本通过纸笔宣泄后也几近恢复了。
这一觉,我舒舒坦坦睡到了临近中午。
我拿起放在柜子上的钱包看了看里面的现金,抽了两三张红色的揣身上,打算下楼去一趟市场把空落落的冰箱填满。
“林岸!”
伴随垃圾落桶里发出闷响,我茫然地转过头,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终晚小跑着过来问我去哪里。
我挑了挑下眉,不知道终晚是什么意思。
“去市场买点菜。”我道。
“那一起吧。”她向我邀请说。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次其实不是偶遇,而是“蓄谋已久”。
这是我第一次进终晚家,穿鞋站在灰色的鞋垫上,不知所措。
回家还没把东西归置清楚,我就被叫了过来。
说要不一起吃个饭。
“那个有鞋套吗?”我局促地问道,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好。”
“啊……”
我谨慎地瞄了眼前方光滑干净的木地板,最终还是没直接踩进去。
木地板,搞脏了怕是会很难打整吧。
“你等我一下。”
“嗯?”
我转头跑出去打开了对门,拿了我自己的拖鞋过来。
“快进来吧。”
“哦”我将大衣脱下来打在手臂上,扶着鞋柜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塑料袋在手指上勒出的红印还没有完全消散,我条件反射搓了下手。
“你试一试这个。”
我看着终晚径直走到茶几旁,拿出了个什么东西,没想到她把一张暖宝宝拆开后对折黏在一起递给我暖手。
其实我手没有那么冷。
“还有,这是遥控板……你坐会儿吧,我去厨房。”
“谢谢。”
终晚将水杯泡上茶,又将遥控板同时递给我,我捏着条状的暖宝宝点了点头坐下,在沙发上开始打量起她的房间。
我们是对门,屋子的原始格局完全对称,装修风格确实大相径庭。
她家把外面三平不到的阳台全包进来,做了两段式落地玻璃,所以采光比我家更好。墙漆也和我家的不一样,偏米白色,肉眼看比我家墙漆要暖一些。
至于客厅里大件,除开樱桃木的长电视柜,大液晶电视、三张并排深蓝色软垫胡桃木沙发和一张放了简易茶具的木质茶几,还有一张可以轻摇的藤躺椅。
躺椅放在小阳台旁边,上面还搭了一个和沙发套差不多颜色的毯子。
看来终晚很喜欢那个角落。
我和终晚不一样,我很少待在客厅,因为客厅太空了。
四楼已经有高度了,但我认真环顾了四周,也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门道。
远方是有一栋栋轮廓模糊形态各异的写字楼;近一点也能看见结了红彤彤柿子的柿树;楼下还有人影憧憧其中带着完全消融屋顶的平房……
可是,如果躺下的话,似乎只能看见天了。
天有什么好看的呢。
我回头,发现躺椅上还翻盖放着一本书。
颅脑损伤……是本医学方向的书。
“看什么呢?”可能是没听见电视机的声音,系着围裙的终晚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侧,她循着我的视线张望了两下,不解地看着我。
这是她家,我怎么知道哪里好看,我腹诽道。
“没什么。”
我轻摇了摇头,撤回视线看向她的侧影。终晚脚步很轻,如果不是她说话,我都没察觉。当下的她身上有股难得一闻的淡淡豆瓣滋油爆香味,比往日得见了更多的烟火气。
“是不是比你家亮敞些?”她问道。
“是,这个窗户好大。”
如果说我家是欢快活泼的类型,终晚住的地方就是含蓄内敛的调性,好像有点清冷,不过和她倒是很配。
“所以当时我选了这边这套”终晚将窗户打开,手肘撑在窗户滑轨上望着外面。
阳光正盛,洒在她脸上,宛若刚出窑的白瓷。
“也就是说,你之前去过我那边了?”
我有些惊诧。
“嗯,当时看房的时候,恰巧两间都是空的,就一起看过了。不过,当时你那边还没那么空呢,家具现在也都是新换过了。”
“那你岂不是在这里住很久了。看家具……都是你自己换过的?”
“嗯,差不多吧。”
我指着旁边的躺椅询问道,“你平时是坐在这里看书吗?”
她似乎是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才回应道,“嗯,没事就在这里看看,有些时候写写笔记。”
“学医很辛苦吧……”
我高中时的另一个好友邱锦溪就是读的临床医学。据我了解她的寒暑假说是放假,但和没放也没有什么差别,除了大一大二还能艰难地聚上一面,后来都是全数交换给了实习,连她硕士考学成功的那一年,我和她都没见上一面。
如今就算是在一个城市里,因为南辕北辙还有时间差,也没约上太多次。
她之前还和我说好在她去年顺利硕士毕业就业了,不然今年一过想要拿医师资格证就又要等几年了。
“学法不一样头秃?”她揶揄道。
“哪有头秃,你看我头发可密了”我不服气地捋了捋头发,还撩起将发际线凑近展示给她看。
毕业工作一年之后,为了保护我那可怜的发际线,我剪去了一直以来留的长头发,只将头发留到了垂耳的长度,现在倒是又留长了一点。如果想的话,倒是大概能绑起一个似兔子尾巴的“马尾辫”。
不过因为见保护效果有成效,我倒是不再像读书的时候,开始习惯只绑发尾一点点了。
“哦”终晚故意把尾音拖长,见我瘪了瘪嘴,弯了弯眼,瞧得出是在很努力憋笑了,“对了,炒菜好了,就汤还有会儿,我们要不先吃?”
“麻烦了……诶,这幅画真好看。”
因为方位的缘故,坐在沙发上的我一直没注意到其正上方还挂了三块平接成一大幅的海浪击石的画。
我绕进茶几旁的小道靠近沙发细眼去看,画上面落了点薄灰,笔触看来不是打印的。
“嗯,一个朋友送的。”
终晚跟了过来,仰头淡淡和我介绍道。
确实,在左下角海浪同礁石的撞击处,仔细看的话,确实能看出一小串更浅些的有些模糊的字——From:栾筑桢?
“她亲自画的”终晚立在沙发扶手上的掸子,轻轻掸了掸画上的灰,我看着由衷赞叹道,“画得真好,对方是个画家吗?”
“不是”终晚将掸子放回原位,我跟着她走去餐厅。她将碗筷递给我,而后补充道,“她和我一样是一名医生。”
“哇”我感叹着,终晚突然说她去盛汤,让我等一下,我放下正在搛青椒的手,点了点头。
餐厅就在厨房门前,终晚的身影在里面攒动,我侧过身回望客厅的那幅画,蓦地想到如果对方会画画,那不知终晚学医会不会也绘画呢,医学应该是需要研究人体骨骼的吧。
“汤好了。碗给我。”
“好的。”
起身将木质的盘垫率先放在中间,匀出搁汤盆的空间,我对着拿汤勺预给我盛汤的终晚好奇道,“终晚,你是不是也会画画啊。比如人体骨骼什么的。”
“人体骨骼?”她疑惑地停下手里动作反问,“嗯,怎么了?”
“那……”我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碗,看着她。
终晚上次念叨说都不知该如何回礼,那我要是主动说找她要一幅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你不会是,想要我送你一幅人体骨骼画吧”终晚被我逗笑了,垂眸盯着盘子里的菜看了一会儿,抬起头温和地对我说,“那又不能挂在家里。”
“不一定哦”我佯装淡定地掏出手机打开购物软件,搜索“人体骨骼插画”。没承想,好家伙,误打误撞还真有,我压下吃惊,一副胸有成竹地递给她,“你看,这里不是?”
终晚狐疑地接过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在她的眼镜里,我一边吃饭一边余光偷瞄着,对方半分吃瘪的神情也没浮现,而是嘴角上扬——竟然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笑的,反倒是我开始摸不着头脑了,皱着眉收回手机,只见屏幕被截了个图,用蓝色的画笔勾出了医学院三个字。
这些是医学院墙壁插画。
呃……我内心有些讪讪,嘴上却很坚定,“医学院的插画未必就不能挂家里。”
“嗯?”
“终晚,你有空送我一幅好不好,就当你之前说的回礼?”
放下筷子,十指交叉成拳搭在桌面,我认真凝视着她。
“当然可以。但是你不会觉得瘆人吗?将骨头什么的放在家里。”
“为什么会瘆人,不理清楚人体骨骼肌肉,怎么救人”思索地看着四正方方的筷尾,我继续道,“再说,人到最后不都是一堆白骨吗?”
一堆白骨,一捧黄土,赤裸来,赤裸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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