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自那次事情后林潺毓多多少少有点尴尬，不过以他的社交方式，也没人能看得出来，仍旧机械化地上课睡觉，刷题，看课外书。
　　倒是郑隼鹥话又多了起来，像是缓过了之前没等到朋友来看比赛的小插曲，上课传纸条，下课瞎闲聊，到中午饭点拉着林潺毓去排上新的窗口，回班路上带着绕个远路，恨不得把自己拴在林潺毓裤腰带上，形影不离，让人找不到一点补觉的空隙。
　　只是一到下午放学回家就不见踪影，林潺毓也没有再在小区里见过他。
　　市里的竞赛成绩出得很快，一个星期左右林潺毓又从生物年级组长那得知了排名，意料之中的第一。
　　生物年级组长是理科一班的老师，教过林潺毓一段时间，最初也为这个上课总睡觉的学生发愁，第一次月考成绩一出，释怀了，默默跟班主任商量着把他调到了最后一排靠窗一个人坐，免得影响其他学生心态。
　　看着这个许久没见的优秀学生，年级组长笑着摸了摸自己有些稀疏的头发，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林潺毓同学啊，非常的优秀啊，这次又是全市第一，成功入选省赛。”
　　对着他喜笑颜开的样子，林潺毓点了点头，淡淡道：“谢谢老师夸奖。”
　　年级主任摆了摆手，说：“优秀的孩子就是值得被夸啊。”说着从抽屉里抓了把奶糖塞进林潺毓手里，还不忘开上句玩笑：“可稍微收着点力给学弟学妹们留点机会啊，高二下了也该考虑考虑想去哪所大学啊，将来要找什么工作呢。”
　　“谢谢老师。”林潺毓把不知道第几次被塞进手里的奶糖揣进口袋，他一向不能拒绝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老师，只能把谢谢一直挂在嘴边。
　　看着林潺毓不是很自在的样子，年级组长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后续流程注意看学校新拉的竞赛群就让他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九班的生物老师正巧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去上课，又对着他好一顿夸，没走两步又急匆匆跑到工位上，手里抓着几个生物板块的小徽章，往林潺毓手里一塞，说是生物考好的奖励。
　　林潺毓看着眼前比他矮不少的生物老师，听着她雀跃地夸着自己，自知没法推脱，又默默说着谢谢，把小徽章揣进另一个校服口袋里。
　　齐娜自己也知道作为一个只带过一届学生的老师帮不到眼前这学生什么，而作为一个年轻老师，她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学生们快快乐乐地学习生物，就算是最微小的进步也值得夸赞。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高亭的，在下课前三分钟，她结束了让大部分人都昏昏欲睡的英语课，说起另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义卖。
　　眼看着好几个低下的脑袋猛的抬起，高亭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简洁地说了下义卖的大致内容，对此她并不做干涉，想要卖什么东西都交给他们自己决定，班里登时乐开了花，纷纷说着自己的想法，霍极翃迫不及待转过头跟郑隼鹥倒豆子似的分享自己的想法，听得人头晕。
　　等他们闹了一会，高亭向林潺毓摆摆手，示意他出来一趟，她倒也没说关于竞赛的事，只是说让他多参加集体活动，就像往常每次活动开始前那样。
　　趁着这点时间，郑隼鹥打断霍极翃的喋喋不休，问了他一件在意很久的事情：“怎么只有我们这组两排不轮换座位？”
　　闻言，霍极翃也没因被打断而失了好心情，只是有些意外这人居然现在才问，又继续充当百事通跟他解释：“其实我们这个四人小组是专门坐上课一直睡觉的人的，一个是不会干扰到其他同学，一个是方便老师一眼就能看见，之前本来只有你现在坐的那排不轮，也就是林哥一直坐在最后排，后来我和我同桌上课老睡觉就给我俩也固定了。”
　　“也就是说，林潺毓一直都是一个人坐最后一排？”
　　“对啊，林哥来我们班的时候是第四十三个人，桌椅都是从一班搬过来的，一来就自己跟老师申请坐这个位置不动了，也不怎么跟周围的人讲话，听我一班的朋友说他刚转来也是这样，因为上课老睡觉被老师调到最后一排靠窗一个人坐，后来也一直没改，感觉我坐他斜前方这么久他可能都还不认识我呢。”
　　听完，郑隼鹥只是点头，任由霍极翃把话题扯回到义卖上，思绪却飘远。不自觉就开始想象林潺毓独自坐在班里的角落，也不跟周围人说话，总是望着窗外发呆的样子，一个人默默把桌椅从楼下搬上来的样子。
　　光是想想心里就不得劲儿。

　　放在以前林潺毓绝对不会想到，一个学校总是举办课外活动是件坏事。
　　G市下了几天的雨，终于在义卖这一天彻底放晴，太阳豪横地一甩身边的遮羞布，将自己傲人的身躯不留余力地大肆炫耀，妄图把所有人都纳入自己的光辉之下。
　　林潺毓就是这么个被纳入光辉的倒霉蛋。
　　理科九班准备的东西太多，慢吞吞把摊位搬过去时靠近主席台的阴凉处已经被霸占了个全，只能在大操场进门处暴晒，为了良好的活动体验，一伙人在班群里一商量排好了时间表，按照学号排序，每四人一组值守摊位，又商量着把生活委员的收款码往摊位上一放，便四散离去。
　　但手机一发，手里有钱，不用上课的高中生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在各个摊位当着散财童子，大多都忘了这件事，等林潺毓在约定时间到达摊位时，只看见郑隼鹥一个人。
　　他们都是后转来的学生，一个学号43，一个学号44，怎么分组都注定分在一起。
　　郑隼鹥看他过来给他端了张板凳放在霍极翃拖来的冰柜旁边，往他手里塞了小风扇和冰饮，又转过身忙着卖另个学生拖来的手作冰粉和不知道谁定制的学校拟人小挂坠。
　　他长得帅，性子开朗，光是站在那就很吸睛，上赶着来送钱的人也不少，只听他嘴上抱怨：“带着一堆东西来义卖又不管，也不带把大遮阳伞来。”手里的动作却是不停，给冰粉倒红糖水、询问忌口、加小料、微笑出餐一气呵成。
　　林潺毓起身，把手里的冰饮放进冰柜，又把风扇支架打开，立在冰柜上，确保风扇在能吹到郑隼鹥的角度，才重新坐回凳子上。他觉得，生物年级组长、齐老师、高老师和郑隼鹥应该是一类人，用言语很难拒绝的人。
　　后来来摊位的人太多，林潺毓也跟着忙了起来，或是挖冰柜里的冰淇淋，小心裹成球放进塑料杯子递出去，或是拿冰柜里的奶茶。扫描二维码付款的滴滴声不断响起，待递出冰箱里最后一瓶奶茶，林潺毓才发现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郑隼鹥转了回来。
　　看着忙得几乎没空闲时间的郑隼鹥，林潺毓有些疑惑他是怎么腾出手来做这件事的，最终却只是开口说道：“郑隼鹥，我不觉得热，你可以自己吹。”
　　闻言，郑隼鹥终于放下手里不停舀红糖水的勺子，偏头看了他好一会像在确定这是不是事实，见他没有秋天被晒中暑的可能，问道：“奶茶卖完了吗？”
　　林潺毓点点头，于是郑隼鹥把凳子拖过来放在既靠近风扇又能加冰粉小料的位置，对他说：“那你帮我加加小料吧，这样就都可以吹到了。”
　　不知道替了多少组的班，生活委员才急匆匆跟他那组的同学一起赶过来，据他所说几个人在扔圈套礼品的地方玩了好久，等准备续费时一看时间和收款消息吓了一大跳，急匆匆赶回来换班，两个人才终于得以解放。
　　郑隼鹥听他们花了小几百花了大把时间，也没套中个像样的东西笑骂了几句，开玩笑道让他们到时候算钱多给他们两人一点分红，终于正式放下舀红糖水的汤勺。
　　林潺毓听郑隼鹥问道：“剩下的时间有想去逛的地方吗，还是去食堂吃饭？”
　　林潺毓本来想直接回班收拾书包走人的，听他一问止住脚步，他没看义卖总体做的宣传图，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比起无聊的摊铺，他更想知道郑隼鹥是不是真的住在他对门，便说：“随便逛逛吧，逛一圈我就准备回家了。”
　　郑隼鹥应了一声，走在前面，时不时指指几个摊位，买了一大堆好吃的，不时往林潺毓手里塞，听着扫码二维码响起的滴滴声，义卖的东西又普遍很贵，让人觉得肉疼。于是他开口制止，“不用给我买的，只是随便看看。”
　　刚说完，手里又多了份小巧的奶油泡芙，郑隼鹥转过头笑嘻嘻地对他说：“可是你明明很喜欢，都要把那些摊位盯出个洞了。”说着他收敛了笑意，有些认真的说，“喜欢的东西就应该买下来。”
　　“我没有盯着看......”
　　没等他说完，郑隼鹥又塞来一个棉花糖，淡粉色的小猫脸加着两个蓝色的耳朵，长得有些滑稽，一看就是摊主的练手之作。
　　“如果你觉得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就请我玩这个吧。”说着，郑隼鹥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摊，摊前立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东西双玄，不准不要钱”，俨然是个占卜小摊。
　　点头应下，林潺毓走过去付了钱，靠在一边尝了尝奶油泡芙。
　　有点腻，没有想象中的好吃。
　　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郑隼鹥一边跟摊主激情讨论着什么，一边头也没回地递给他一瓶饮料解腻，他离得不算很近，只能依稀听到“进展飞速”“运势极佳”等类似词汇，看着郑隼鹥乐得开怀，他也不急着去探究之前的事了。
　　直到广播义卖时间即将结束，两人才把这一操场的摊位逛完。自占卜之后郑隼鹥也没给他买别的东西，只是在校门口递给他一个帝国小企鹅挂坠，说是刚刚来买冰粉的学姐送的，正好一对，一定得分给他一个。两人挥挥手道别，却走的是与截然相反的方向。
　　林潺毓也不再深究，只把东西都收好，戴上那个还是有些漏音的耳机，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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