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9

　　庇护区外围，一间废弃的金属厂房里，只剩下微弱的蓝光映在地面。

　　Kael靠在半塌的窗框上，手里握着一块小型终端。
　　冰冷的光屏亮着，内容只有简短的几行字。

　　【目标确认：Z·C】
　　【代号9-07，身份锁定，启动清除模式】
　　【清除执行者：Kael】
　　【限期：72小时内完成。】

　　Kael垂着眼睑，指尖在终端边缘摩挲。

　　轻微的刺痛感，从指腹传来，却像从极远处传来的信号，迟钝得几乎感受不到。

　　风穿过破碎的窗棂，拂动她耳边的碎发，也吹得耳后的那道旧疤隐隐发烫。

　　冷得像冬夜里被扔进泥水里的猫。

　　她低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终端发出短促的震动，催促她确认指令。

　　Kael没有动。

　　她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中央那个代号上——Z·C。

　　她很清楚那是谁。

　　清晰得，像刻在骨头里的名字。

　　程知行。

　　那个在吧台后擦着酒杯，听见铜铃响就抬头微笑的人。

　　那个在昏黄灯光下，为了她特意加多了糖浆的人。

　　那个——在她梦里轻轻哼唱，抱着小小的她穿过漫长冬夜的人。

　　Kael缓慢地握紧了终端，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清除。

　　不是观察，不是试探，不是接近。

　　是杀死。

　　是彻底抹去。

　　是亲手，终结。

　　她闭了闭眼，呼吸被胸腔里无形的压力一寸寸挤碎。

　　耳边像有无数细碎的风声。

　　她记得RO说过：
　　"执行者不能有犹豫。"
　　"组织不允许心软。"
　　"任何情感，都是累赘。"

　　她曾经相信过。

　　也确实做到过。

　　无数次，她冷静地按下确认键，无数次，她干脆利落地完成清除，从不留情。

　　可这一次，她停下了。

　　她迟疑了。

　　她甚至害怕按下那个键。

　　Kael把终端收进口袋，脚步僵硬地后退一步。

　　指尖颤了一下，不是因为寒冷。

　　而是因为胸口某个地方，被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缝。

　　那是一种比寒冷更可怕的感觉。

　　——动手，就是彻底失去。

　　不是失败，不是受罚。

　　是，连最后一点温暖也要自己亲手捏碎。

　　她低头，额角抵在冰冷的金属墙上，肩膀轻微地发抖。

　　Kael曾经以为自己早就没有“害怕”这种情绪了。

　　可现在她知道了。

　　真正的害怕不是面对死亡。

　　而是面对——

　　失去。

　　彻底失去那个，在她最荒凉的梦里，抱着她，哼着歌的人。

　　风从破碎的玻璃里灌进来，带着废墟的味道，像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着她耳后那道早已结痂却从未真正愈合的疤。

　　她缓缓抬头。

　　天色已经泛起了一点灰白。

　　时间在流逝。

　　72小时的倒计时，已经开始。

　　如果她不动手——

　　组织会动手。

　　到那时候，不只是程知行，连她自己，也只会变成一份“清除无效记录”。

　　Kael握紧拳头，指节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响。

　　风刮得更猛了。

　　她转身，踏出废弃厂房，夜色沉沉地压下来。

　　步子很重，却又像是踩在碎裂的冰面上，每一步都能听见心跳碎裂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几步。

　　也不知道，自己最后会不会真的走到那家酒吧门前。

　　还是，会在半路上，倒下。

　　耳边，仿佛又传来了那句哼唱：

　　“终于，夜晚不再是一个人的事。”

　　Kael咬紧了牙关。

　　什么都不能想。

　　什么都不能留。

　　可是那句旋律，就像在风里，在血里，在骨头里，一点点把她往回拉。

　　她终于停下脚步，仰头看了一眼被风撕扯得凌乱的天。

　　没有星星。

　　只有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黑。

　　Kael把帽子拉低，转身消失在街道尽头。

　　背影孤独而沉默。

　　像一把沉在水底，尚未被拔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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