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蓝无界

　　2024 年 5 月，立夏后的第七天，程远站在辅警培训基地的战术教室前，手里攥着老周送的防暴棍。棍身上的「平」字被磨得发亮，与他新警号上的「辅转警-09」在晨光中形成呼应。教室里传来新任辅警的争论：「条例说我们有同等取证权，那能单独铐人吗？」「想什么呢，正式警才能——」他推门而入时，三十双眼睛同时望来。最前排的小伙子袖口露出半截火烧伤烧后留下的疤痕，那疤痕像是把断裂的警棍——那是辅警论坛里流传的「断棍者」标志，代表曾在执法中被袭击的辅警。程远把防暴棍拍在战术桌上，金属碰撞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我先问你们，当老百姓喊『警察救命』时，你们在犹豫什么？」疤痕小伙开口：「报告教官，我在犹豫自己的辅警证够不够分量。」程远解开制服，露出锁骨下方的旧伤：「三年前，我用辅警证挡住匕首时，证上的『辅助』二字被血染红了。」他指着墙上的条例海报，「现在证还是那个证，但你们的腰杆，该比我当年直。」课间休息，疤痕小伙凑过来，手里攥着奶奶缝的辅警护腕：「我奶奶说，她当年被小偷偷了救命钱，是个辅警大哥追了三条街找回来的——可惜那大哥在转正前被车撞了，现在还躺在医院。」程远认出护腕上绣着的「0718」，是他前同事的辅警编号，突然明白，每个辅警背后都有段未被书写的故事。苏夏的电话在此时打来，声音带着少见的颤抖：「老周出事了。」程远赶到修车铺时，老人正趴在地上，手心里攥着小陈的烈士证书复印件，墙角的涂鸦写着「临时工勋章算个屁」。急救车的鸣笛中，老周断断续续说：「他们撬了警史馆，抢了小陈的执勤本……」物证室里，程远盯着监控录像。三个蒙脸人直奔小陈的展柜，手电筒光束在旧辅警证上停留三秒——那是袭击者在寻找「临时工」的证据。他突然想起培训课上的争论，原来条例实施后，仍有人害怕辅警的故事被看见，害怕那些「非正式」的血，会染红某些人的偏见。苏夏在现场发现半枚血指纹，比对后震惊地发现，属于当年在便利店辱骂辅警的醉汉。「他现在是『辅警权益反对者』论坛的活跃用户，」她翻着调查资料，「真实身份是某物业公司经理，曾因违建被辅警查处过。」程远摸着防暴棍上的凹痕，那是醉汉当年用扳手砸的，突然明白，偏见的消解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胜利。老周在医院醒来时，攥着程远的手往他口袋里塞东西。是枚生锈的徽章，背面刻着「平」字——小陈当年的辅警徽章。「他们抢得走本子，抢不走这里，」老人指着自己胸口，「二十年前我没保护好他，现在你得替我们，让所有辅警的徽章都亮起来。」端午前夜，程远带着新辅警们整理警史馆。被破坏的展柜换上防弹玻璃，小陈的执勤本旁多了个电子屏，循环播放着辅警的执法记录片段：李芳在暴雨中背老人过马路，小张用身体挡住失控的轿车，还有程远自己在面馆挡刀的监控录像。苏夏设计的新展牌上写着：「每个『辅』字背后，都站着一个『警』字的灵魂。」父亲送来的紫砂壶摆在展柜角落，壶身的金粉警徽在射灯下流转。程远发现，来参观的学生总爱对着壶拍照，就像当年他们对着正式警的勋章。一个扎马尾的女孩指着壶身上的裂缝：「这个修补的地方，比完整的壶更漂亮。夏至当天，程远接到调令，升任开发区派出所副所长。任命书上特别注明：「优先考虑有辅警经历的民警，因其更懂基层治理的温度。」他摸着任命书，想起母亲曾说「辅警是警队的补丁」，现在才明白，这些「补丁」早已织成了藏蓝的底色。苏夏的法律事务所搬进了新址，玻璃门上的「辅警权益中心」灯箱换成了霓虹色。她正在筹备全国首个辅警历史纪念馆，征集到的物件里，有老吴送的韭菜盒子铁盒、被救少女画的卡通警徽，还有程远的旧辅警证——塑封膜上的刀痕被做成了镂空设计，光能从裂缝里透出来。深秋的傍晚，程远带苏夏去看老周。老人正在给康复中心的孩子们讲小陈的故事，轮椅旁堆着新收到的礼物：新疆辅警寄来的英吉沙小刀，东北辅警送的狍皮护腕，还有西藏辅警手绘的唐卡，画着藏蓝身影托举雪山。「他们说，」老周抹着眼角，「现在终于敢把辅警证寄回家了。」冬至那天，程远的新警号出现在央视新闻里。镜头扫过开发区派出所的「辅警荣誉墙」，二十七个相框里，有转正的、退休的、甚至牺牲的辅警，每个相框下都刻着他们的口头禅：「辅警的肩章没星，但眼里有光」「我穿的不是编制，是信任」。母亲在电话里哭着说：「你爸把太爷爷的警尉补徽章捐给了纪念馆，展牌上写着『隐蔽战线的守护者』。」程远望着办公室墙上的合照，父亲站在老周旁边，两个老人对着小陈的照片敬礼，背后是新挂的「人民公安为人民」匾额。跨年钟声响起时，程远和苏夏站在开发区大桥。智能警徽的蓝光与城市霓虹交织，新辅警们正在进行跨年巡逻，制服上的「辅助」二字在反光条下格外醒目。苏夏突然指着江面：「看，有人在放河灯。」一盏盏河灯顺流而下，每个灯上都写着辅警的编号或名字，烛光映在水面，像条流动的星河。程远认出其中一盏写着「0719」，旁边画着把金色的辅警证，灯底用歪扭的字体写着：「谢谢叔叔，我考上警校了！」他摸着胸前的新警号，突然明白，藏蓝的界限从来不存在于制服上，而在人心的偏见里。当每个辅警都能挺直腰杆说「我是警察」，当每个「辅」字都能在制度的光芒里与「警」字并肩，那些曾被视作「辅助」的岁月，终将在时光里熬成最璀璨的勋章。这一晚，程远在新日记本的第一页写下：「藏蓝无界，因为每个守护者的心跳，都与正义同频。当我们学会在裂缝里种星星，所有的『辅』，终将连成照亮人间的银河。」笔尖划过纸页，他望向窗外，辅警与正式警的巡逻车交错而过，红蓝警灯在夜空中划出相同的轨迹——原来从来就没有两种藏蓝，只有同一片星空下，永不褪色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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