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想看我笑话？

　　舒意心中只剩气愤，一时看着这饭菜都不香了。
　　张氏把吴阿花关在柴房里，一天都不来送饭，难道不知道她饿吗？
　　还不是想威胁她，只等她点头同意婚事，才给她吃饭。

　　吴阿花这个嫂子，真是会给人找不痛快！

　　但舒意再怎么讨厌张氏，还是不会跟饭菜过不去。
　　再饿下去，她的胃一定会出问题的！

　　那红烧鱼鱼身裹着红褐色酱汁，油光发亮，焦糖色的鱼皮被煎至微微酥脆，酱汁顺着鱼纹缓缓流淌。葱丝、姜片星星点点散落其上，浓郁醇厚的香味直钻舒意的鼻腔！

　　舒意终于按捺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入口即化的鲜嫩鱼肉，暖烘烘的粟米清香，舌尖爆开的美味酱汁，让舒意不禁彻底沉浸在这美味中。
　　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舒意心中一片畅快。

　　倦意一波波袭来，她倒头沉入梦乡。

　　第二日，张氏还是按时间送饭过来，舒意也终于搬去了吴阿花之前的屋子住。

　　那屋子虽简陋，却不失温馨和质朴，靠墙而立的是一张略显陈旧的木床，床上铺着靛蓝色粗布床单。床边还摆着一张四方木桌，桌上放着一些五彩斑斓的女红用具，墙上还挂着几串干辣椒和几束风干的草药。

　　终于又一次摸到床了，舒意心中感慨。

　　这日要入睡前，舒意又一次进入了那个白色空间，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她发现这个空间确实玄妙，因为她的手机电量一直都是满格！倒是不用担心没电的事了。

　　舒意再次点进那本小说，期待作者能恢复更新，可她发现那本小说还是孤零零停留在12章，而且评论区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数条评论，作者也没有上线回复她。

　　舒意心中一阵失望。
　　其实她也能料到，毕竟是将近一年前的小说了，很有可能作者早就忘记了这本小说。

　　但……
　　万一呢？

　　舒意已经把每章一次的评论机会用完，她只能又细细看了一遍前面的章节，再次把重要的角色都分析了一遍。
　　之后，她便回来，上床就寝了。

　　……

　　舒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中她的样貌不再是吴阿花，而变回了自己以前的样子。
　　她独自漫步在雾气氤氲的世界，月白色的衣袂随风飘舞，似要与那层层白雾融为一体。

　　舒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她却完全醒不过来。

　　前方什么都看不见，身后也是空无一物，舒意只能凭借直觉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徒步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同时，一阵压抑的哽咽声传来。
　　听那声音，似乎是个孩子。

　　舒意心中一惊，加快脚步，身旁云雾彻底散去，她完全走进了光里。

　　这是一处破旧阴冷的后院，院中的地面凹凸不平，野草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肆意生长，随风摇曳。石板之间，绿茸茸的苔藓各处蔓延。

　　一个瘦得不成人形的小男孩死死咬住下唇，喉结随着压抑的呜咽不住滚动，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
　　他蜷在青石阶角，单薄的脊背佝偻成扭曲的形态，在风中瑟瑟发抖。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小孩抬起了头。

　　夜幕垂落，一轮明月恰似银盘，悬于九霄之上。院外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百姓的喧闹声以及此起彼伏的爆竹声。
　　万千孔明灯连成的火河蜿蜒过朱雀大街，却照不亮这凄清萧条的小院。
　　好一个热闹的元宵佳节！

　　这……
　　他是谁？？！！

　　舒意定睛看向小孩的脸，心中猛地打了个冷战。

　　这小孩看上去不过5、6岁，稚嫩的脸颊上却布满了血痕，看来只觉可怖。
　　他嘴角挂着些许碎肉和血沫，一双眼睛猩红如小兽。暗红血渍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晕成狰狞的暗痕。

　　小孩剧烈喘息着，一双眼睛冷冷向舒意扫来，活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他原本清澈的瞳孔被嗜血的凶光笼罩，浑身散发出令人胆寒的腥气。

　　舒意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孩子，心中不由得警铃大作。

　　这孩子的眼神……
　　不对！！
　　他要干嘛？？

　　感受到了危险，舒意正要后退，就见这孩子仿若失控的野兽一般冲了上来。
　　男孩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张开口，直冲着她的脖颈……

　　他想要咬她？！

　　可是，这孩子下一秒就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他意识到自己只能看到舒意的样子，却根本触碰不到她的身体。
　　就好像……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魂魄。

　　月华如水，月辉洒在舒意身上，一瞬间衬得她如梦似幻，宛若天上仙娥踏银河而来。

　　小男孩压制住胸口如雷击般的心跳，又一次睁大眼睛，怔怔向舒意看来。
　　他恢复了冷静。
　　男孩瞳孔中终于带了一丝孩童的天真：
　　“你不是凡人，那……你是神仙吗？”

　　舒意被这孩子的暴戾和疯狂吓到，正想迅速逃离这里。
　　却不料听到了这样的问话。

　　“我刚刚咬死了赵三，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你是来惩罚我吗？”
　　小孩一口唾沫吐出齿间残留的血肉。
　　他张开带血的嘴，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可他的话却让这笑看起来诡异又渗人。

　　？？
　　舒意心头一跳。
　　赵三……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对了，《五十年梦繁华》这本小说中，男二徐珩的赌徒父亲不就叫赵三吗？
　　所以，这个小孩是年幼的徐珩？

　　舒意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作者交代徐珩的背景故事时只说赵三在元宵节失踪，但并没有提及具体原因。
　　所以赵三……竟然是被自己的儿子亲口咬死的吗？

　　虽然这本小说短短的十二章出场了不少小人物，但舒意还是对徐珩的父亲赵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赵三完完全全是个丧心病狂的人渣。
　　可以说，赵三就是徐珩悲惨人生的起源。

　　小小的徐珩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虐待凌辱，才会选择用这种极端又残忍的方式杀死赵三？

　　舒意看向小徐珩的眼中顿时满是怜惜，她深吸口气：
　　“我不是什么神仙，也不会惩罚你。”

　　舒意顿了顿又道：
　　“也许，我只是你梦中的一个幻影。”

　　听了舒意的话，小徐珩眼中的血色终于尽数散去，他愣在原地，喃喃自语：
　　“梦？”

　　小徐珩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掰了下去，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也并没有因此醒来。他的双眼暗淡下去：
　　“怪不得我碰不到你，可我杀死赵三并不是梦，你会觉得我是怪物吗？”

　　舒意看着小徐珩被鲜血染红的脸，心中一紧。
　　她走上前去，伸出手，隔空摸了摸小孩的头：
　　“孩子，你杀死的那个人才是真正披着人皮的怪物，所以……不要怕。”

　　小徐珩没料到舒意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怔。而后他颤抖着身子，低下了头：
　　“对不起，姐姐。刚刚我……”
　　他在为刚刚突然攻击舒意的行为道歉。

　　舒意忙摆了摆手。

　　“你父亲……赵三现在在哪儿？”
　　舒意轻轻问道。

　　虽则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在梦中，但按小徐珩的说法，他刚刚是真的杀死了赵三，那不妨，就顺着这个线索……

　　小徐珩听了这话，眼神闪烁了下，他抹了一把脸，又深深看了舒意一眼，抬手朝中间的屋子一指。

　　……

　　屋内被浓重的血腥气填满。
　　赵三睁着眼仰面瘫在地上，脖颈处豁开一个尖锐的血窟窿，喉间浓厚的血水凝固在他的身体上，不知何时，他停止了抽搐。
　　这个人——已经死透了。

　　他浑浊的眼球中满是惊恐和不解，就好像直到死前一刻也没明白儿子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

　　亲眼目睹这个画面，对舒意冲击很大，她的身子不由抖动了起来，胃液也上涌而来，她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干呕的欲望，转头去看小徐珩。
　　却发现小徐珩面上一丝波澜也无，眼神中只透着一股不属于孩童的冰冷。

　　“我曾经设想过无数次，我该如何杀了他。
　　赵三不允许我碰刀具，他每天都会检查我身上有没有携带尖锐的器物。甚至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差点拧断我的手筋。”

　　“他让我偷别人的钱，我就把偷来的钱每次自己留下一点。终于有一日，我去城镇的铁匠铺那里买来了几块最锋利的刀片。”

　　“我把刀片含在嘴里……亲口咬死了他。”

　　小徐珩语调平稳，淡淡讲述了此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我为什么会梦到你呢？姐姐。”
　　小徐珩缓缓闭上眼，眼眸微微发颤。

　　“我最想梦到的，是我的母亲。她死的时候，我太小了，根本没有记住她的模样。”

　　“可是我心里总想着，我和别的孩子一样，也是有过母亲的。只要这么想，我的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

　　“但为什么我一次都没有梦到过她呢？”

　　“是不是母亲其实是讨厌我的，我身体里终究流淌着赵三的血，所以她才不愿意进入我的梦境。”

　　……

　　舒意心中一阵酸楚，眼眶也有些湿热。

　　“所以在杀死赵三后，我用剩下的刀片割破了自己的胳膊，身体足够疼，心好像就不那么疼了。
　　我想着，如果我肮脏的血流干净了，是不是就能见母亲一面了？”

　　小徐珩声音颤颤巍巍，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开始抽泣起来。
　　“可哪里料到，她还是不愿意见我。”

　　舒意再也忍不住，弯下身子，轻轻搂抱住小徐珩：
　　“不是这样的……”
　　小徐珩也把头埋进了舒意的怀抱。

　　一时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依靠。
　　虽然他们根本触碰不到彼此。

　　舒意叹了口气，决定用善意的谎言来安慰这个可怜的小孩。
　　“你母亲……想来见你的，只是她一时走不开，所以才托我，来看看你。”

　　“她现在过得不错，她生活在一个远离尘世的乐园。”

　　“她也很想念你。”

　　“她说，我的小孩现在一定已经长高了。他没有长歪，他一直是个乖孩子。”

　　小徐珩听了舒意的话，立马高兴起来，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咧嘴一笑，两个可爱的梨涡便若隐若现。

　　舒意心中一痛，她此刻又一次意识到，现在的徐珩，还远远没有成长为书中那个权侵朝野，令其他人闻风丧胆的酷吏，他如今不过是个5、6岁的孩子。
　　就算他刚刚才凶残地弑父成功，他的心智，也不过是个小孩。
　　他那个根本不记得面容的母亲，大概是他现在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可是小徐珩紧接着又失落下来，他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躯，细如柴棍的手臂，嗫嚅着小声道：
　　“可是，母亲要失望了。我并没有长得多壮，而且，我也……不是个乖孩子。”

　　“我偷别人的钱，骗别人的钱。还杀死了……”

　　“如果你回去见到我的母亲，一定要告诉她我过得很好，不要告诉她我杀了赵三，就说赵三突然不见了，好吗？姐姐。”

　　舒意拼命点了点头。

　　小徐珩终于长舒一口气：
　　“姐姐，如果我也死了，可以去找我的母亲吗？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舒意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忙道：
　　“你如果自杀，就见不到母亲了。现在赵三已经死了，无论如何，你母亲都希望你好好活着。”
　　“你听话，不要做傻事。”

　　舒意知道自己的谎言拙劣且漏洞百出，可她别无他法了。
　　她知道徐珩的人生悲惨痛苦，以后大概还要经历无数磨难才能爬到高点，而且他爱的人也另有所爱，他只是作者笔下那个用来衬托主角的配角。
　　可舒意做不到叫一个孩子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舒意的话苍白无力，但小小的徐珩信了。

　　他仰起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
　　“好的，姐姐。我会尽力活下去。”

　　舒意忍不住伸出手隔空捏了捏小徐珩的脸，原来年幼的男二徐珩，本性是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姐姐，你能出现在我的梦里，真好。
　　我会记得你的样子，永远不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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