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这是徐穆然在张晗家的别墅里度过的第五天，自从那天傍晚之后，张晗便再也没有在午夜前回过家，有几次深夜徐穆然听到院子里传来车子引擎熄火的声音，他从窗帘后向下望去，也只能看到那个男人黑发耀眼的头顶。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徐穆然想。
　　张晗淡视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保护自己的方式，这样能够避免争吵与怀疑，只是林月很喜欢对他嘘寒问暖，每顿饭都要求他多吃一点，这让徐穆然忍不住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被圈养的家畜。
　　但他也会给自己找点乐子，这一天上午他正在厨房里跟顾溪学着做草莓酱，林月从三楼下来，她换了一套外出的衣服还带了手套，看着满手草莓酱的徐穆然说：“穆然，你陪我出去一下。”
　　她这句话是命令的句式却并不强硬，徐穆然顺从地点了点头，顾溪走上来帮他把围裙摘掉，他洗了洗手，穿上外套便跟着林月出门去了。
　　连续下了几天大雨之后这一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中只有棉絮般的白云，空气也很清新。
　　“北边有一个花圃，”走了几分钟的林月终于向他解释道，“那里的鲜花开得很好。”
　　之后林月便没再说话了，这时候他们已然穿过了最后一条小路，正在往一座矮矮的山坡上爬去。越过浓密的树木徐穆然能看到那后面有一排黄色的房子，还有房子前用白色篱笆围绕起来的花圃。
　　这片农场和花圃的主人是林德，他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徐穆然跟着林月走进花圃的时候他正在从一大丛玫瑰中间剪出最饱满的一支。
　　“您好，林夫人。”他看到林月，连忙摘下草帽来行李。
　　“您好。”林月点头回应，眼睛却往他身边盛满清水的木桶里望去，那里已经挤挤挨挨插满了剪下来的玫瑰。
　　林德的花圃很大，除了玫瑰以外还有很多品种的鲜花，也许是下了几天雨的缘故，那些色泽鲜艳的花朵都多少沾了一些露水，看上去娇艳欲滴。
　　“您还是要一朵玫瑰？”林德指了指一旁架子上的花盆，那里有培植好的小玫瑰，徐穆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立刻就发现这种花盆在张晗的别墅里随处可见。
　　“我要这一丛玫瑰。”她摘下手套摸了摸距离自己最近的那支玫瑰，但它尖锐的刺立刻让她收回手来，她这才皱了皱眉头，补充道，“整丛。”
　　半个小时之后徐穆然与林月离开农场原路返回，他手里提着林德的那只木桶，木桶里是一整丛玫瑰和它长满尖刺的花枝。
　　走在他前面的林月手里也拿着一支玫瑰，但它所有的刺都已经被剪掉了，就连那些粗粝的枝节都被磨平，花枝光滑得像是一根用来吃寿司的筷子。
　　林月将那朵花在手里转来转去，黑色的高跟鞋在石道上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记住你是张家的孩子。”徐穆然听到林月这样与自己说话，她的声音总是这样轻，一时间听上去如同梦呓。
　　“什么？”徐穆然一时间没有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
　　“记住你是张家的孩子。”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还是那样轻。
　　徐穆然几乎提不稳手中的木桶，他终于听懂了林月在说什么，也明白她这么说的全部意义。
　　——他是张家的孩子，是张晗的男朋友，张家的联姻对象。
　　徐穆然默默与她对视，微风无声地从他们之间吹拂过去。
　　回到别墅之后徐穆然听从林月的话把玫瑰交给顾溪，然后借口有些累便独自上楼去了。
　　进门的瞬间他双膝颤抖跪倒在地板上，用尽全力才让自己关上身后的门。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无法控制自己将林月刚才的目光驱逐出脑海，他不得不紧紧咬住自己的拳头以压抑几乎迸出喉咙的痛苦呻吟。这个时候徐穆然才看清自己的处境。
　　渐渐缓和呼吸的徐穆然在地上趴了不知道多久，便听到了顾溪在门外叫他下楼去准备吃饭的声音。
　　徐穆然立刻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又用比整理衣物还要快的速度整理了表情，无比从容地下楼去了。
　　顾溪正在厨房里忙碌，她面前的玻璃碗里装满了玫瑰花瓣，桌上满是鲜红的花汁。
　　“夫人想吃鲜花饼。”看到徐穆然惊愕的表情，她解释道。
　　而徐穆然的眼睛无法从她的双手上挪开，厨娘的手指染满了淋漓如同鲜血的液体，她浑然不觉地将那些娇嫩的花瓣在木杵下碾碎，然后撒上糖和香料放进蒸锅里。
　　“你喜欢吃鲜花饼吗？”坐在餐桌另一头的林月突然出声问道。
　　“非常喜欢。”徐穆然转向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午饭林月又按照惯例要求他多吃了一只鲜花饼，徐穆然笑着吃完，然后去洗漱间吐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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