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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少年走过来,越来越近。
这一刻,太阳像是也偏爱了陈宥宁,晃得她睁不开眼,她用力吸着气,手指捏住垃圾袋,好没出息啊,所有的冷静在见到崔峋的那一刻都会化为乌有。
“你好。”
陈宥宁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尖红了,烫得很。
不过崔峋不会发现的,明媚的太阳下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渡成一层金边。
她掀开垃圾桶把垃圾扔进去,然后又盖上,等她转过身时崔峋已经站在院内,他摘了耳机,把耳机线收拾整洁后塞进裤兜里。
陈宥宁假装漫不经心地看着。
崔峋像是知道她在看他,抬头也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像一汪深潭。
他说:“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来?”
陈宥宁本能地点了点头,其实很容易猜到,铁定是崔怀清让他来的,可她没挑破。
“崔伯让我带你出去逛逛。”
崔峋又问:“你吃饭了吗?”
“没有。”陈宥宁心虚地将视线掠过崔峋,移向远方。
她撒谎了。
她不怎么会撒谎,小时候书本里说撒谎的人鼻子会像匹诺曹一样变长,她就真的信了,等反应过来这只是童话故事里虚构的,已经长大。
“我也没吃,我们出去吃。”崔峋说。
陈宥宁点了点头,然后跑进屋子,她匆忙跑去房间里换了件漂亮的黄色羽绒服,还站在镜子前用木梳理了理短发。
太紧张了,竟然忘了应该先邀请崔峋进来。
她又匆忙跑下楼梯,抬眼却看见崔峋已经进来,他坐在沙发上慵懒而惬意地将双手撑在后脑勺上,肩胛骨打开,脖子也顺势后仰。
陈宥宁下意识地捏紧了指尖。
她没办法冷静,这样的少年在眼前晃动,她的一颗心早就被丢到太平洋里,是死是活,不重要了。
大概是她的脚步声太重,步伐太急切,崔峋循声转过头来笑着说道:“不用着急,我们有很多时间。”
“我好了。”陈宥宁说,语气很温柔,假装乖巧可爱,甚至有点像捏着嗓子在说话,她知道这样不好,很做作,可她仍旧沉浸在这样一场盛大的欢喜中不能自拔。
四目相对后,崔峋站起身来,“那走吧。”
陈宥宁跟着往外走,走在前面的崔峋像是刻意在等她,步伐很慢,快到大街时他停下脚步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都可以。”
陈宥宁不饿,甚至有些撑得慌,那碗面条煮多了,她又怕浪费所以全部吃光了。
“肯德基?”
陈宥宁本能地摇头。
吃汉堡多丑啊,嘴巴要张那么大啊,还会有碎屑掉下来,吃鸡翅要用手拿,啃骨头更不文雅。
她才不要在崔峋面前这样。
“那吃火锅?我知道一家老字招牌味道特别好,就是有点远。”
“好,”陈宥宁不怕远,她希望有更多更多的时间可以跟崔峋在一起,“远没事的,反正我下午也没有事情做。”
她说话很小声,却口齿清楚,声音细腻动听。
“那你等我会,我去前面打辆出租车。”崔峋说。
他走了。
陈宥宁看着崔峋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有点难受,可今天应该开心的,他说了两次“我们”,让她觉得两人像是青春小说里的男女主角。
哎,为什么才刚开始,心底就蔓延开一种悲伤的情绪呢?
很快,绿壳子的出租车到了,陈宥宁拉开后车门,上车。
一路上崔峋都在玩手机,陈宥宁并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习惯,所以将头转过去看向车窗外,街道两旁的商铺挂着红灯笼,已经有店铺玻璃上张贴了“新年好”贴纸,还有窗花。
其实离过年还有一个月,可是中国人好像特别喜欢提前渲染这样热闹的气氛。
一年一年过得可真快,过完年再过清明,五一,然后端午节,到暑假,开学就升高二了。
高三过去就能离开罗县,去别的城市读大学,远离陈清雅和陈春香,这是陈宥宁一直以来最期盼的事,可现如今她好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因为在这些很寻常的日子里。
某一天,崔峋会离开,去北京。
“等到了北京,我一定会怀念这家火锅店。”
崔峋坐在对面,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说完这句话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他情绪不佳。好像是故作轻松地扯着嘴角,露出笑意,他笑得不真切,甚至有点痛苦。
心思敏感的人总能察觉出别人的细微变化。
陈宥宁拿着菜单看了一会只是勾了两三样素菜,她的心思早就飘了,压根没心情选菜品。
反观对面的崔峋拿起笔唰唰选了好多,像是在泄愤,纸上被划出一道很深的痕迹。
或许他也不想离开罗县,在这儿出生,长大成人,熟悉这儿的气候变化,会说方言。在这片土地上有着灵魂契合的好兄弟,有从小到大数不清的回忆,甚至哪条街上有什么美食,新华书店里卖什么书都一清二楚。
可背井离乡去的大城市,什么也没有。
陈宥宁很想问问崔峋:那你为什么不拒绝呢?
可她没问,她或许知晓原因。
听同学说,崔峋父母工作很忙,从小到大陪伴他的时间很少,仅仅给予了物质上的充沛,可情感匮乏。大人也有难处,要赚钱就不可能兼顾孩子的成长教育。
又有同学说,崔峋的妈妈很爱他,高一军训时他妈妈来送过爱心餐,是个特别温柔的女人,她还带了肯德基新推出的系列玩偶送给崔峋。
崔峋嫌幼稚,然后女人特别宠溺地说:哪里幼稚了,你还是小孩子啊。
孩子对父母的爱,没那么大方,总是藏匿在心里。崔峋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定会发现他的书包上永远挂着稀奇古怪的玩偶。
胡琼宇说过:你们看吧,崔峋这人表面笑嘻嘻的,其实内心特缺爱。
陈宥宁能理解,崔峋心里渴望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即便北京是个陌生的地方,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答应。
……
热腾腾的火锅端上桌,服务员喊了句:“小心烫”,陈宥宁回过神来,她看见崔峋把烫好的碗筷碟子推过来。
“我可以自己来。”
“没事,顺手的事,他家水壶壁薄会烫手。”崔峋说。
陈宥宁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这会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这样的环境势必显得周围很安静,安静到只有沸水冒泡声。
他们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吃完,期间崔峋一直在推销菜品,说这个好吃,那个很鲜,陈宥宁不好拒绝,也没想拒绝,她很想尝尝崔峋喜欢的东西。
中途,她趁着去上厕所跑去收银台想把帐结了,但是对方说账单已经有人买过了。
陈宥宁猜,肯定是崔峋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提前付了钱。
她原本还在担心生怕带的钱不够,毕竟一盘子金针菇都要八块。
她攒了许久的钱,或许连请崔峋吃顿饭都不够。
临走前,火锅店送了两个定制挂件。卡通形态的小男孩和小女孩,肚子圆滚滚的样式,很可爱。
服务员把女孩给了陈宥宁,男孩给了崔峋。
那会,陈宥宁心里特开心,两个人一人拿一个,像是凑成了一对,这种现象让她萌生出错觉来,好似这一刻两人真的成了男女朋友,可是刚出店门,崔峋就把男孩挂件递了过来,“给你。”
陈宥宁没伸手接,嘴角微不可查的笑容僵住,细声道:“你可以留着当个纪念品。”
崔峋摇头:“我有一对,况且想要记住的东西太多,光靠这小小挂件是不够的。”
找不到理由继续推脱了,只能收下,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像是藏起自己的喜欢一样。
返程途中,崔峋提议可以去附近逛逛,不远处有家书店,陈宥宁巴不得能和崔峋一直在一起,她鼓起勇气说:“我们走过去吧。”
“好。”
两人并肩走着,肩膀会无意识地触碰在一起,今天的阳光出奇得好,透过树枝的缝隙将光线留向地面,也照在鞋面上,两双同样干净的小白鞋。
陈宥宁今天穿了一双干净的小白鞋,鞋子是崔怀清买的,他说女孩子要富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能有自信。
她当时是想拒绝的,毕竟无功不受禄,可她犹豫了,因为自己没有一双能拿得出手的鞋子,她之前那双运动鞋已经很旧,布料也洗得发白,鞋面的花纹磨损严重。
想了很久还是收下,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吧,她不想在崔峋面前丢脸,也许崔峋偶尔瞧见她时,也有留意过她的鞋子,如果崭新又干净,或许会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陈宥宁垂下清眸,脚步越来越轻盈。
这时,有花瓣从头顶飘落下来落在肩头,这花好美,她抬头看了看原来是绿化带里种着的山茶花,花朵盛开在枝头,与绿叶相伴。
她抬眸,稍稍扭头看了看崔峋。
崔峋也刚好抬起头来。
陈宥宁立马转过头去,因为紧张的缘故脚步慌乱到差点撞在绿化带的栏杆上,好在,崔峋拉住了她的胳膊。
“谢谢。”
她低下头,看着脚边的路,连偷看的余光也收了回去。
没有对视所以陈宥宁不知道身旁的男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久。
崔峋个高,比陈宥宁高出一截,他只需要微微侧头就能看见她所有的面部轮廓,表情。她抿着唇,眼睫下垂,风吹过脸颊后将黑发吹散,藏在里面的耳朵红透了。
单海明说她性格内向,胆怯,和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有关,说她很可怜所以要多加照顾。
崔峋反而觉得陈宥宁这人挺坚强的,骨子里有股韧劲,特像有一年他们一家去东北旅游,在小兴安岭上看见的一棵松树,傲立在风雪中,永远不会向恶劣环境低头。
陈宥宁是个很好的女生。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往前走着,风卷起浪漫美丽的花瓣,铺了满地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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