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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要变天的时候,蒲营里的马总会躁动起来。
两队士兵中间押解着一少女沿着吊桥走来,一路走到了蒲营前面的井口处。
他们停止了铿锵有力的步伐,取而代之的是一路上晃晃悠悠拎着的一盏灯被置于地上时,因覆了一层零碎的枝干被踩碎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悬浮着的光芒越来越弱,半明半暗的画面让周围的异类不敢靠近一步。
他们在处刑这名少女。
少女名唤陈之安,在抓着的时候,她主动报上自己的名号,人只是外山的一个普通凡人,这也是她自己交代的。
普通人更加不能擅闯蒲营,这是规定,但是她溜进去的地方是景牧的书房。
“杀了她。”
天上一记响声,十名剑侍策马置于一人后,身上的剑闪耀着苍蓝光芒,只待最后一声指令。
“蒲营里的规矩于我无用,这少女闯进是我的地盘,自然由我处置。”说者正是景牧。
人知晓了此事,及时现身赶来。
士兵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们害怕的是蒙着面的剑侍,隐约可见的是从脚下萦绕出来的是可怖诡异的气息。
景牧能够驱使剑侍的能力并不出奇。
其中有些士兵随着他出征或是执行任务之时,他也总会召唤一些异灵能士出来。
景牧刚才驳了庄破下的令。
庄破生性凶暴蛮横,于三年入了“式”旗,成了这旗中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指挥使。
要说营中除了燕照与景牧偶有不对付,就属庄破看不顺景牧的行事作风了。
庄元凑过来,“哥哥,这人我们还是避免起争执,最近的战况不甚明朗,还得依赖,”,庄破推开了庄元,愤愤道,“规矩就是规矩,只要入了这蒲营,就得守这儿的规矩,你说是不是,燕照兄弟?”
燕照的踪迹早就被庄破掌握,入了这队伍一里范围之内,要想不被修习十七路终归法的庄家兄弟发现谈何容易,一人负责探路,一人注意身后。
“没错没错,但是我向来不往火坑里跳,你们双方烦请自便。”燕照翻过树根,滚落到少女陈之安眼前。
双手一摊,一头朝上边,一头朝左边,十分谦恭的姿态更加让庄破看得不爽。
看到上边的人咧嘴一笑,庄破急不可耐地向前踹下陈之安,将手里的灯举过她的头顶,刻意威胁道,“能耐我何?”
自是无人要杀了庄破。
但激怒人的招数看起来不够卑鄙,观看行刑鞭打抽筋对景牧来说已司空见惯,手腕一旋,冲下来的三名剑侍体格强壮而动作敏捷,两队士兵无一不跪在地上。
庄破庄元被逼到了一树下。
燕照赶紧绕到井的一侧看戏,然而陈之安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庄家兄弟的落魄样儿。
“燕照,带她走。”
颐指气使的态度让人感到十分地不爽利,燕照飞身与景牧维持在同一高度上,依旧不敢指着人家鼻头,半是询问半是不愿说着,“你说,我带她能去哪儿?我好心告诉你这件事,你就这样把我当成狗腿子。”
“那你说说,将她送到哪儿比较好?”
人来了劲儿,也来了气话,“送你房里不是挺好,反正这姑娘看中了你。”
景牧扬脚踢中他的膝盖,再一用力直接将人送到陈之安的脚边,“就让她跟着你这位好心人吧。”
他每天都在成长,特别是在那家伙儿的蹂躏下,成长的速度不是一星半点,燕照还以为自己摸清了一点那人的脾性,看着数个背影消失才爬身起来,不紧不慢地掸了掸身上的泥土。
“姑娘,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陈之安眼神愈发冷漠,或者是对燕照的问候不以为然。
真想避开与这眼睛对视,自打第一眼瞄见少女在蒲营被抓起来的时候,那双异瞳色的眼珠子就让人浑身不舒服,景牧那家伙人离得远看不仔细少女的眸子,猜是庄家兄弟瞅见了她的眼睛才会行如此手段。
前方的战况频频失利,自是将异人看作一切不顺的源头。即使她是凡人。
燕照没有挖人眼睛的能耐,寻思片刻后再反问,“若我们没赶来,庄家兄弟伤得了你吗?”他很想知道这个,事关如何安置这人。
“我是个逃兵,我的兵为了保护我全死在了路上。”陈之安咬出了心里的刺,言语中没有一点恨意。
燕照语带关切地问:“那你想去哪儿?”
“景大人的身边。”她回答得很快,不加一丝犹豫。
燕照又是笑又是叫,最后神情庄重地注视着她瞳子散发出的光芒。
她说的不是笑话,燕照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还是两下,她欲通过目光的交汇读到他的想法。
“景牧比那两人还要心狠,还要绝情,还要,”他好像说不完,却又好像希冀着陈之安能领会到他的意图。
任何靠近景牧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差点明说出来。但靠近自己也没有好下场,燕照想起自己屡次被人搭救,心中不免泛起一丝苦涩。
“若是绝情,就不会出手救了我。”她不认可他所说的东西。
“命硬就跟我来吧。”
还在专注刚才自己所说的话的燕照,还没意识到景牧正站在蒲营上面的高台望下来,是陈之安先注意到了,她热络地招起了手。
陈之安立即冷掉脸,看着前面沉浸自己世界的人背影,还有不是望向自己的视线。
琼娘出现在景牧的后面,妇人委身做礼,尽管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女人不在乎是否得到重视,须臾开口道,“失民进来了。”
“是她吗?”一道冷光定在陈之安上。
琼娘摇头。
“殿下,这一次不止一个人。”
“查。”
琼娘双手挥动变成一头青嘴白鹰冲入天上。
两日后,士兵在蒲营前的护城河捞到一具白衣妇人,景牧的披风在飘雨飞雪中往后敞开,沉昏的光芒在他的发际努力闪耀。
妇人脖子上是一串青珠,容貌已被毁掉,他依然是那么地沉稳,沉稳地让众人误认为两者并没有任何的关系。
河水留下的漂浮物被小心地捞了上来,是一个点心盒子。
燕照怀里抱着一叠文书,是今早从中塔上面传下来的东西,他今夜得把这些誊写一遍,笑不出来的脸见着匆匆走过的景牧。
他好奇的心思一眼被也在看着景牧的陈之安看穿,睨着眼没有好气说道,“景大人都在忙着公务,怕是没功夫满足某人的闲话。”
他听不出她话里有话,颇认同地点了点头,片刻,腾不出来手只能用胳膊推了推陈之安,下巴点了点抱着的东西,他的心思变成了想找个人分担些苦差。
她自是不愿,屁颠屁颠地往“式”旗的阵地晃悠,只两日她人便和庄家兄弟打成了一片,和和气气的。
也挺好的,燕照懒得多管两方的恩怨,便由着她去。
“边荣!”周笙姬私下的时候都会直呼他的封号,蒲营里鲜少人知道。
他抬眼望了望,没有停下手里的笔,“不知姬主从哪得了戾气冲进来?”
眼前之人无关紧要的性子反倒让她犹豫了起来,毕竟最应该伤心难过的人是他。
她迟疑地探出手,欲拉停他的手中物,他闪了一下,她也没恼火,“琼娘死了,你会不会有危险?”
“会。”他的笔杆不小心碰了她一下,然后便转过头取了一块玉石压住翘起来一角的纸。
她紧张地往前凑近了一些,不安问道,“需不需要我派心腹护你?”
他总算抬起头,“这可不是一个坏兆头。”
女人依然不安以眨眼表示不解。
他的脸庞蒙上了一层阴霾,再问下去可就会招人厌了,周笙姬只能压着性子离开房间。
这里的夜比别处要长许多,燕照发出无声的绝望叹息,明日这些文书就得往上缴,夜长也不知是好是坏,总归不见天亮就是好的。
这一切都是拜庄家兄弟所赐,还有景牧。
“闲来无事抄抄抄,挑灯夜读为了抄,办了好事还要抄,人善被欺更要抄。”即成一打油诗,他心里更加苦闷了去。
燕照双眉开始紧锁起来,手里的笔歪了一笔,于是转开目光,盯着里房看去,突如其来的寂静更让里面的声响更加明显,他压着脚步循循探入。
一掀开床帐,一窝毛茸茸的小东西舔着彼此甜美地安睡着,惊呼:“原来是你们发出的声音。”
有一头被惊醒了,人抱起来,足有两掌并起来的身量,扒开这遮住眼睛的毛发往仔细了去瞅,额角两边有未长成熟的角儿,额心一点红,一摸上去,小东西开始哇哇乱哭,声音不大,若有心人注意到,便麻烦上身。
小东西放了回去,数来一共五头,“这是什么兽物?”他接着扒着被吵醒的几只,额心处都有类似的印记,色彩不同罢了。
它们汪着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只着了一身薄衬衣的他心虚地掩紧了一些,口水连吞了几口,好像在告诉这些小东西,就算口渴也不能打这里的注意。
“谁放的?”摸腮苦想也想不出个究竟,小东西仿佛听得懂他的话,一头争先恐后地踩着另外一头爬着更高了一些,他顺着抱起爬得最高的一头,其他看起来更加不乐意,人只得坐在床缘,顺着它们的毛,它们脑袋也是依次偎着他的大腿枕着,软乎的身子时不时蠕动着,总算是睡着了。
人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我的文书!”大腿被定在了一处,决计不能惊醒了他们。
他也困了,连打了几下哈欠,想着既然抄不了了,还不如好好睡一觉,便支着左手在腿上,眼皮实在是重,很快就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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