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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晨雾还未散尽,朱雀桥头的霜花在绣鞋底碾成细碎的晶粒。
陆锦将最后半匙孔雀血朱砂封进竹筒,绣绷上那只貔貅的第三只眼泛着暗红光晕,爪下北斗七星的银线正随日光流转变幻角度。
“应天府官船卯时三刻靠岸。“茅文轩将青布包裹的天青釉瓷片系在腰间,新磨的松烟墨香缠上他洗得发白的书生袍,“赵老板既搭上官船,今日必会现身审核处。“
绣品审核处朱漆大门前,三丈高的乌木屏风上挂着幅残破的《璇玑图》。
陆锦驻足凝望经纬交错的回文诗,忽见屏风后闪过半幅鎏金锦缎——正是昨夜毓秀坊火光里赵老板怀中之物。
“这方《江山社稷图》不合规制。“山羊须小吏用指甲刮蹭貔貅的金瞳,指腹沾了朱砂却佯装不见,“需得拆了重绣。“
茅文轩按住陆锦发颤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覆上她指节冻出的红痕。
他对着日光举起那方绣品,北斗银线倏然在青砖地面投下星图:“大人请看,这貔貅第三目正对紫微垣,乃是按《天工开物》所载二十八宿方位排布。“
屏风后传来茶盏轻叩声,小吏脸色微变,突然抽出剪子要绞断绣边云纹。
陆锦抓起竹筒倾倒朱砂,殷红液体触到丝线竟化作金丝,将剪刃牢牢黏在青石案上。
暗处传来鎏金锦缎摩擦的簌簌响动,似毒蛇游过枯叶。
“且慢。“
玄色官靴踏碎满地朱砂光影,张管事抚过绣品边缘的北斗纹,指尖在貔貅第三目稍顿。
陆锦瞥见他拇指的茧子位置——正是二十年老绣工才有的针痕。
“取冰鉴来。“张管事忽然解下腰间玉扣,众人惊呼声中,他将整块和田玉按在绣面。
孔雀血浸染的丝线遇冷迸发异彩,玉中竟浮现出细若蚊足的篆文。
老绣工的手指在经文上颤抖:“这是…失传的孔雀明王经绣法?“
茅文轩悄悄展开袖中那半块天青釉瓷片,冰鉴冷气裹着瓷片上的花押,在绣品右下角映出淡淡的官窑印记。
屏风后鎏金锦缎猛地一抖,茶盏坠地声里,赵老板仓皇退后的影子被朝阳钉在《璇玑图》上。
“劳驾姑娘详解这经纬算法。“张管事的声音像绷紧的绣线,目光扫过小吏腰间新换的鎏金香囊。
陆锦将金铃虫粉洒向空中,虫粉附着丝线化作立体星图:“紫禁城营造时以天市垣为基,民女不过是将黄道经纬换算为苏绣针法。“
审核处突然鸦雀无声。
貔貅爪下的北斗七星开始自主移位,二十八宿银线在冰鉴冷雾中缓缓旋转。
张管事举起绣品对着朝阳,孔雀血金丝在琉璃瓦上折射出整幅应天府舆图,每一个星位竟与城中官窑遗址分毫不差。
茅文轩望着陆锦鼻尖细密的汗珠,忽然想起秦淮河上那二十八盏河灯。
昨夜虫粉织就的微型京城图中,七个红点此刻正在绣面上隐隐发烫——正是冰鉴下逐渐显现的官窑印记位置。
当张管事捧着绣品转向内室时,鎏金锦缎的摩擦声突然变得急促。
冰鉴雾气漫过《璇玑图》残卷,回文诗的某个缺角竟与绣品边缘的云纹严丝合缝。
陆锦望着窗棂外惊起的灰雀,听见官船码头的晨钟撞碎了第二声。
冰鉴升腾的冷雾漫过鎏金锦缎的暗纹,赵老板踉跄后退时踩碎了半块青砖。
张管事指尖划过孔雀明王经绣法最后一针,苍老眼瞳映着朝阳下流转的星图:“《天工开物》失传的二十八宿针法,竟被姑娘用苏绣经纬重现......“
话未说完,乌木屏风突然震颤着发出闷响。
赵老板袖中鎏金暗器钉入绣品边缘,却在触及孔雀血金丝时骤然回弹。
茅文轩腰间的天青釉瓷片应声碎裂,冰鉴折射的冷光里,半枚官窑花押正正烙在赵老板手背。
“朱雀桥头二十八盏河灯。“陆锦捻起金铃虫粉洒向屏风,虫粉附着《璇玑图》残缺处化作立体诗句,“昨夜赵老板派人烧毓秀坊时,可曾数过灯影里的银针?“
张管事猛地掀开屏风,鎏金锦缎下坠落的密信被虫粉染成淡金。
老绣工拾起信笺对着日光,京城官窑的朱砂印竟与绣品星位重叠成完整的紫微垣星图。
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声,赵老板捂着烫伤的手掌,在衙役围拢前仓皇撞开西侧角门。
“快看!貔貅的眼睛在动!“
不知谁喊了声,满堂目光齐聚青石案。
孔雀血浸染的第三目泛着妖异红光,北斗银线在冰鉴冷雾中缓缓西移。
张管事突然解下官服绶带,暗青色流苏垂落时,绣面上的星宿竟与绶带云纹拼成完整的应天府舆图。
茅文轩握住陆锦冰凉的手指,在她掌心画下星位:“昨夜你说要借北斗移位暗示官窑方位,原是这个意思。“他袖中暗藏的河灯图纸被汗水浸透,七个红点正对应着绣品上发烫的星宿。
“经查证,毓秀坊呈报的《江山社稷图》确系传承古法。“张管事举起鎏金令牌击响铜锣,声浪震得《璇玑图》残卷簌簌作响,“按洪武年织造司旧例,当赐'天工毓秀'匾额——“
话音未落,王掌柜捧着红绸的手突然颤抖。
朱雀桥方向传来官船启航的号角,晨雾里隐约可见赵家绣坊的旗幡降下又升起。
陆锦踮脚望去,却见茅文轩用天青釉碎片折射阳光,在青砖地面映出“官船有诈“四个小字。
“民女还有件添头。“陆锦突然解开绣绷背面的暗扣,貔貅爪下北斗七星应声脱落。
二十八宿银线悬空交织,在冰鉴雾气中凝成微缩的京城模型。
张管事官靴踏碎地面积水时,某个闪烁的红点正与他腰间鎏金香囊重合。
老绣工瞳孔骤缩,拇指的针茧擦过香囊暗纹:“这是......“
“前日清点绣线时,民女在库房梁柱发现些有趣的东西。“陆锦指尖金铃虫粉飘向香囊,鎏金丝线遇粉即燃,转瞬烧出半幅残缺的璇玑诗句。
张管事猛然转身,腰间令牌不慎扫落冰鉴,冷雾中浮现的星图竟与赵老板密信上的朱砂印完全吻合。
审核处突然鸦雀无声。
官船号角声里,王掌柜接过“天工毓秀“匾额的手仍在发抖。
陆锦望着茅文轩悄悄收起的天青釉碎片,忽然想起晨雾里那二十八盏未灭的河灯——每盏灯芯都藏着截断的银针,此刻正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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