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殇

　　在一个大雪球前，龙格珞放下璎，双手合十在胸前，手上开始散出隐隐的蓝光，然后一只手放于雪球前，雪球在中间很平整地裂开一条缝，半个的雪球分别朝两边平移，缝隙慢慢变大，后面出现的是一个浩大的溶洞。
　　“原来在这里。”鹔喃喃着。
　　溶洞高得望不到顶，我们进去后，雪球又粘合在了一起。好像是从那万丈的黑渊里，垂下很长很长的，不知是叫钟乳石还是石笋的东西，以一种妖怡的姿态蜿蜒下来，奇妙的令人无法形容。
　　周围还有水滴的声音，嗒，嗒，嗒，嗒……漫舞在这个高大的空间里，回声不断。
　　“说真的，我从来都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是钟乳石，哪个是石笋？”珞点了根火把在前面带路，我紧紧地跟上以免走丢。
　　“钟乳石是从上头挂下来的，从地上长出来的是石笋，钟乳石和石笋慢慢伸长连在一起就成了石柱。”鹔说。
　　“真有意思，这是怎么长出来的呢？”我伸手摸了摸就近的石笋，湿湿的。
　　“在自然界里，含有碳酸钙的石灰石岩层遇到溶有二氧化碳的水时，不溶于水的碳酸钙又会变成可溶性的碳酸氢钙而被地下水带走，在长年累月的作用下慢慢形成溶洞。
　　“当含有碳酸氢钙的地下水从溶洞顶渗出，一滴一滴落下来时，由于水分蒸发，水里的碳酸氢钙又会变成碳酸钙而沉积下来，附在洞顶的石壁上，年深日久，洞顶就垂下乳状石条，这就是钟乳石。滴落到洞底的水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形成了向上生长的石笋……”珞回头对我微笑。
　　“……”无语。实在太强了，但是……碳酸钙和碳酸氢钙是什么东西？
　　“珞公子好学识！”
　　“承让承让。”
　　谈话的瞬间我们已经穿越一个个岔道，通道越来越小。
　　“你们把我父亲的机关都怎么了！？”
　　“只是让它们暂时不能运作而已。”

　　终于出了通道，到了一个与进来时一样大的溶洞。这里很温暖，不像外边那么冷，我想我们一定在地底深处了。
　　溶洞的尽头有两扇黑色的大门，大门上有两个银色的龙头……没有角的龙……是蛟，蛟的眼睛是用钻石镶上去的，闪闪发亮，它的嘴里含着银色的大环。
　　“这门环……”
　　“是我们装上去的。”龙格珞将手中的火把搁在一边的架子上，我突然想起这一路上他都抱着龙格璎……不累么？
　　他用腾出来的手敲门环。
　　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子：“珞儿，你回来啦，你姐怎么了？”
　　我女性的第六感告诉我，她就是这对双胞胎的母亲。
　　“只是晕过去了。”
　　“他们是……？”她清澈的眼眸，温柔似水，跟我娘一样。
　　“在外面认识的朋友。”
　　哦？
　　“伯母好……”我很小心翼翼地说。
　　清鸑很讨巧地微笑，做了一个请安的姿势。
　　鹔对她点了下头。
　　然后她就笑了，笑容很慈悲的感觉。她一个个打量我们，先是清鸑，然后是我，这时候她尖叫了一声，我听了满冲击的……难道我是我爹娘捡来的，其实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又或者我爹是你亲爱的、念念不忘的初恋情人？
　　“你的衣服……你的衣服怎么破了？这可不行，会感冒的。”然后把我拖了进去，把其他一干人等丢在那里不管了。

　　“你个女孩子怎么穿这么粗劣的衣服呢？像个男孩似的。”她从柜子里捧出一套华丽丽的衣服，“喏，你穿这个试试！”
　　我瞪得眼珠都要出来了，这是……九重天后裙啊！我偷眼看这个身着普通执素服的女人，她怎么会有这个？这可是仙家至宝啊！
　　“……这么贵重的衣服还是留给璎吧！”
　　“璎儿太顽皮，她的气质不适合。”
　　我也很皮的！“不……不了，我刚在地上滚过，如果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
　　“哦，那我就带你先去洗个澡。”
　　啊……啊？什么？！

　　这里有温泉！！好舒服～～想来清鸑和鹔他们就没有这样的待遇，还是挺得意的。不过，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我蹑手蹑脚爬出池子，擦干身体，找不到衣服了，这怎么办？
　　她进来看见我：“你洗好了呀？！”
　　“……我的衣服呢？”
　　“扔了。怎么了？”
　　汗～！不要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我，我受不了。
　　无可奈何，只能穿上那套衣服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我光着身子跳平安节舞么？

　　顶着那身华丽厚重的行头，我挣扎了很久终于决定进大厅。死就死吧，好歹我也是世界上第一个被笑死的人……更何况，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大厅内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转头看我的那瞬间。
　　清鸑在喝茶，那口茶在嘴里久久没有要被咽下去的意思；龙格珞在给鹔倒茶，茶水都已经溢出茶杯了也浑然未觉；最可怜的是鹔，溢出来的茶沿着桌面漫延，然后滴落在他的袍子上，湿了一大片也仍如泰山般岿然不动……
　　他们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我穿过女装吧？……“真的很奇怪吧？……”我长这么帅，穿这种衣服一定像个人妖……我真是祸害不浅，应该以一死以泄民愤！
　　“怎么会！这么漂亮的姑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们说鸼儿好不好看？”
　　那些人点头如捣蒜，搞得我脸一下子红了。
　　“……我还是觉得太奇怪……还是换回去吧！”不等她阻拦，我先溜了再说。

　　换好衣服回来，一群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着，众志成城盯着桌子中间的一口大锅。锅中只是水。
　　“你们……”在做什么呀？
　　这时，锅中的水开始沸腾，众人欢呼起来了。
　　喂喂！你们在练气功么？
　　“快把羊肉放进去！”龙格妈妈一声令下，大家嘿咻嘿咻把整盘整盘的生羊肉丢进去。
　　……玩了半天是在吃火锅啊！要不要这么搞笑啊！？
　　“放菠菜！”又一声令下。
　　龙格珞看见我：“你来这边坐下吧！”
　　他原来坐在鹔的旁边，起身把位子让给了我，自己坐在了旁边的一个位子上。
　　鹔说：“你去了哪里？这么久。刚龙母领来一个好漂亮的女孩子，也叫鸼，你有没有碰见她？”
　　“……没有。”真的认不出是我么？
　　“碰见了就好好学学，人也长得差不多，气质怎么差了这么多呢？……”
　　“啪”一盆菠菜扣在了他头上。
　　我愤愤地坐下：他是故意的！
　　“开动了！”大家齐声喊。
　　大家这么其乐融融吃着火锅，连对方是敌是友都不清楚，这种气氛真是诡异！
　　我偷眼看清鸑，她很淑女的吃得很安心，我就放心了。
　　准备要吃第一口了，我感动得要哭，自从爹娘不在后已经多久没有这么热闹地吃过饭了呢？吃了一口后，我就真的哭了：妈妈呀，我最爱火锅了～！
　　珞拍拍我的肩：“……手绢给你。”
　　“……”我接过手绢，没有用它来擦眼泪。
　　“你怎么又哭了？”鹔听见我们说话，转头来看我。
　　“我才没有哭！这眼泪……这眼泪是被烟熏出来的啦！”骗到你最好，骗不到你拉倒。
　　“真、的、吗？”我不去理他，他突然用手摸了摸我的头，然后不再说话。
　　我突然想找人倾诉一下，结果发现身边只有珞，并且，我们不熟。

　　当火锅宴正如火如荼进行着的时候，一声尖叫使整个大厅静下来。
　　是龙格璎。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你你你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指着我们，不，确切来说是指着我的鼻子。
　　搞笑，我鼻子又没得罪她，她干吗跟它过不去！
　　龙格妈妈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依旧笑靥如花：“璎儿醒啦！快坐下来喝口汤先。”
　　龙格璎乖乖地坐下来喝汤，正所谓有一物降一物，但她杀人的眼神一直掐住我不放。
　　乖乖，算计她的人又不只是我一个，别认定我了好不好？
　　“喂，阿珞，”龙格璎往“阿珞”身边挨了挨，眼睛瞅着我，跟他咬耳朵，“你为什么带他们回来？”她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放低声音。
　　龙格珞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但龙格妈妈一定清楚，刚还端坐在那里优雅吃饭的素面美人，突然把头凑到了两个孩子之间：“真的吗？璎儿？”脸上的笑容莫名的奸诈。
　　龙格璎大叫：“阿珞乱说啦！才没有！”她的脸红到了耳朵根。叫声引得鹔和清鸑也看了过来。龙格璎正要夺路而逃，结果被龙格妈妈一把按下：“鸼儿，你觉得我们家璎儿怎么样？”
　　干吗问我这个问题？！“……还好吧……”面对那双威吓的眼睛，我忍心将“任性、刁蛮、做事不择手段，人长得还算不错……”这些真相说出来么？
　　龙格妈妈拍案而起：“好！璎儿就许配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不要让她吃亏哦！”
　　“我……”一口饭就这样卡在食道中，憋得我死去又活来，吐不出半个字来。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啊？！明明知道我是女的还这样设计我……
　　清鸑过来给我拍背，我看鹔，他很贼地笑，看表情好像在等一场好戏；清鸑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是比鹔略低一筹罢了。
　　……他们不会是串通好了吧？
　　龙格璎欲娇还羞地跑了出去。
　　恶寒～！
　　“……呕……咳……你们……”我刚缓过气来。
　　“……散伙了！散伙了～～！……珞儿，你领客人们回房休息。”龙格妈妈不是普通的欠扁。
　　鹔没动，清鸑也没动。“在那之前，我们想知道的事……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们良心总算是未泯，还记得正事。
　　“当然，你们跟我来。珞儿，把厨房的即墨老酒热一热，待会儿给我们端过来。”话毕，便径自出了屋，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鹔和清鸑紧紧跟上。
　　出门的时候我回了一下头，龙格珞在收拾我们风卷残云后的残局，神色恬静。他抬头对着我的眼睛，冲我笑了一下，我记得自己冲他点了头，但忘记了有没有对他微笑。

　　地点在孚晟殿侧门外的一片瑰丽天地中，各种时节的奇花异草在这冰天雪地中妖娆绽放。
　　“啊……这都是父亲的……没想到它们都还在……”鹔爱怜地抚着一簇花楹。
　　“……呵……想当年，你父亲在江湖上也是有‘花间诗人’的美誉的……”龙格妈妈的语气中透着一丝哀婉，这……不该是仇人会有的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清鸑语调冰冷。
　　“‘罂粟仙子’的女儿……果然虎父无犬子呢～！”龙格妈妈笑得暧昧。
　　原来父辈们都是有名号的么？爹爹的是什么呢？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呢～
　　“酆然是‘断翼骑士’……”一张笑盈盈的脸凑到我跟前，难道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但是为什么是“断翼”骑士？
　　“你猜猜白绮是什么？”
　　“我娘也有么？”
　　“嗯！”笑容明净得像个孩子。明朗的月光底下，我真的很难相信她是两个孩子的娘，保养得也太好了吧？！
　　“‘骑士’……那该是‘公主’喽？……是什么公主呢？”我用眼神询问她。
　　她笑而不语，转身走向鹔。她唤：“……鹔……”眼底的温柔一瞬间好像母亲。
　　“小子，你不记得我了么？”龙格妈妈一把扯过鹔的脸，“长大了不少嘛！都认不出来了！”
　　鹔痛得嗷嗷叫，清鸑迅速挡在两人之间，上演了一出美救英雄：“……伯母……”
　　清鸑的“母”字还没说完，龙格妈妈便又扯过鹔的脸皮：“我跟我外甥亲热，你个外人来掺和什么？……走开走开，别妨碍我们家人团聚……”
　　“外甥！？”
　　清鸑还来不及委屈便惊讶得呆站在那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鹔……对你的娘亲还有多少的印象？”她的手柔若无骨，轻抚着他的面颊，声音竟带一丝颤抖。
　　鹔凝望远方，神情哀落，眉头微蹙。半晌，似从回忆中醒来，漠然地摇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父亲说她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说这一段话竟像是无比艰辛，说完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又似用全身的力道吐了一口气。
　　“难产……死了吗？”那个女人的手一阵颤抖，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他这样说，便就这样是了吧……”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清鸑面面相觑，但别人的家事总不好插手管。我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疑虑。
　　鹔对这句话似乎并不动容，依旧漠视远方：“你是她的……妹妹？”
　　“呵呵，你难道不肯认我这个阿姨么？”龙格妈妈一展笑颜，素颜如花绽放，荡漾着碧波的眼眸紧紧地盯着鹔，眼底那极力掩藏的一抹竟是哀求！
　　“锵”清脆的一声，将我们所有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是龙格珞。
　　“咦——呀！这黑乎乎的是什么呀？不是墨汁吧？”我看着龙格珞将一壶墨黑墨黑的汁水倒入四个小杯中，突然心一沉，“这……不会是给我们喝的吧？”
　　龙格珞微笑默认。
　　“……这太可怕了！”……我可不可以不喝？
　　清鸑上前一步，拿起一杯细细端看：“此酒是以崂山墨水河畔所产黍稷酿造，有适筋骨入骨髓，健胃补脾之功效。因其酒呈墨色，故名即墨老酒。”说毕，仰头一饮而尽，“好酒！”
　　我凑上去闻了闻，一股属于酒的馥郁而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深吸一口入鼻，顿感觉周身飘飘欲仙。小呷了一口，全身的血脉都沸腾起来了！
　　那两个还在对峙的人在冷风中轻轻摇曳，鹔转过脸来对着那个女人，低头，叹气。“我……没有不想认，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好象一回头就什么也没有了……我……怕……”
　　我愕然，从没见过这样的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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