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余音

　　“我与穆川柏自幼相识，一同长大，幼时两家甚至说过要结娃娃亲，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两个将来一定会走到一起。但是，穆川柏那根木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不过，我想着我可以等，等到他开窍的那一天”，纳兰玉将长枪靠在墙边，就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余袅袅眼睛嗖地一般瞪圆了，原来阿玉喜欢阿川啊。

　　似乎也不打算听余袅袅的回答，纳兰玉接着说道：“但，总有人比我勇敢”。

　　两年前

　　虞城因处于四国交界处，四国商人来往之时必定会经过虞城。南疆有一商队恰巧落脚在此，商队随行的还有一姑娘，商行大小姐柯明珠。

　　柯明珠为人爽朗，来到虞城后同许多同龄人很快打成一片，包括穆川柏。

　　纳兰玉当时第一次有了危机感，所以她开始时不时地往穆府跑，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在陪穆夫人聊天，时间久了穆夫人也察觉到了什么。

　　穆夫人看着虽在跟自己说话，但心思早就飘了多远的姑娘，叹了口气，“傻丫头，你老是来陪我这个老婆子，川儿那木头哪能明白”。

　　“秀姨，您说什么呢，您就跟我亲娘一样，我不来看您看谁啊”，纳兰玉却只是撒娇般同她岔开了话题。

　　纳兰玉的母亲同穆夫人是闺中密友，在她母亲去世后，穆夫人对她照顾颇多，她这话也是出自真心。

　　穆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暗光闪过，“好孩子，秀姨都知道”。

　　竖日，穆府便宴请了这一商队，柯明珠也在其列。

　　“这便是柯家大小姐吧，听川儿提过，人如其名，灿若明珠”，穆夫人一脸笑意地看着柯明珠。

　　柯明珠同样笑着说道，“见过穆夫人，穆夫人叫我明珠便好，明珠一来虞城便听闻过穆夫人的事迹，向往已久”。

　　穆夫人脸上笑意不减，“好好好，明珠，不用那么生疏，叫我穆姨就好”。

　　柯明珠爽快地喊了声，“穆姨”。

　　眼瞧着这两人之间相处和谐，穆川柏也很是开心，放下心来同朋友们玩了起来。

　　“明珠啊，穆姨年纪大了，这初次见到你就倍感亲切，总想跟你多说些话，你别嫌我这个老婆子话多”，穆夫人拉着柯明珠的手，一脸感叹。

　　柯明珠真诚地说道：“穆姨，我也瞧您很是亲切，您尽管说”。

　　穆夫人闻言，拉着她坐到一旁，“明珠，我们当女子的总是很不容易，年轻的时候有川儿父亲照拂还好，现下独我一人撑着这穆府门楣，总觉得力不从心。所以就总想着最好能早日给川儿找一知心人，这样穆府未来就可以交到他们夫妇手里，我也能轻松些。碰巧，我最近还真发现了这知心人”，说罢，还一直笑着盯着柯明珠瞧。

　　柯明珠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心脏也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复。

　　穆夫人笑着同她说道，“你觉得玉儿那丫头怎么样”。

　　柯明珠泛红的脸瞬间降温，跳动的心脏也瞬间落回原位，“什么？”

　　穆夫人笑着看向远处正同他人玩闹的穆川柏说道，“玉儿是虞城城主的女儿，同川儿自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知根知底，将来二人也会一直定居在虞城，老婆子我也很是安心”。

　　柯明珠抽回穆夫人拉着自己的手，敛去所有神色，“穆夫人似乎还不到四十，比我父亲还小些年岁，自称老婆子未免有些过于自谦了”。

　　穆夫人似是没有想到听到这回复，一时没有说话。

　　“穆夫人的意思，我知晓了”，柯明珠接着说道，“不过，这是您的意愿，您可有问过穆川柏想要什么”。

　　穆夫人低头摩挲着茶杯，“川儿啊，他孝顺，听我的就是他想要的”。

　　柯明珠直接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穆川柏”。

　　“来了”。

　　穆夫人嘭地放下茶杯，“你这是作何”。

　　柯明珠并未回应，只是看着一路跑过来的穆川柏，“你阿娘不喜欢我同你来往，你有什么想说的”。

　　穆川柏不可置信地看着穆夫人，“阿娘，你这是干什么”。

　　穆夫人看着眼前有些愤怒的穆川柏，又看了眼面无表情但眼神中气愤都要溢出来的柯明珠，笑了声，“明珠不日就要跟着商队离开了，这辈子你们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你们还能有来往么”。

　　“阿娘，那是我们的事情，你掺和什么”，穆川柏声音更为激烈了些。

　　穆夫人叹了口气，扶着锦嬷嬷起身，“也是，川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阿娘确实管多了些”，转身看向柯明珠，“明珠，穆姨跟你道歉，穆姨说话过了些，你别介意”。

　　说罢，还要欠身下去，柯明珠见状忙扶着她，“穆夫人，您别这样”。

　　穆夫人拂了拂眼角，“罢了，你们年轻人玩吧，我就先回去了”。

　　穆夫人走后，穆川柏一脸歉疚地说道：“对不住啊，明珠，我阿娘可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柯明珠紧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你可愿意娶我”。

　　穆川柏一时愣了神，“啊？怎么提到这儿了”

　　听见他这回答，柯明珠猛地向前几步，走到他面前，“所以你不愿意？”

　　穆川柏双手放在身前，默默退后了几步，“明珠，你别激动，我们是朋友，要是我阿娘说了什么别的，你别介意”。

　　柯明珠冷哼了一声，“瞧给你吓的，你阿娘只是说不想让我同你在一起罢了”，见着穆川柏似是松了一口气，柯明珠接着说道：“不过，我喜欢你跟你阿娘没关系，你迟早会喜欢我的”，说罢，转身向他摆了摆手，“朋友，下回见，希望我们能不再是朋友”。

　　穆川柏也没想到会有这个发展，他对于这个来自城外的商队很是好奇，所以跟柯明珠联系也多了些，他也只当柯明珠是朋友，没想到她会喜欢上自己，更没想到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柯明珠。

　　*

　　“你说什么？”穆川柏颤抖着抓着桌角，艰难地问道。

　　阿福瑟缩着回道：“柯小姐的商队，昨日便离开了虞城，到洛沙城附近遭遇了劫匪，无一生还”。

　　穆川柏跌坐在椅子上，几日前还在同他说着下回见的人，怎会突然离开虞城，又怎么会遇到劫匪。这般想着，他猛地起身奔出门外。

　　“阿娘，是你将明珠他们赶出虞城的么”，穆川柏情绪很是激动地问着穆夫人。

　　穆夫人放下浇花的水壶，“川儿，商队行商怎么可能长时间逗留在一处，你们二人注定是无缘的”。

　　穆川柏袖里的双手颤抖着，“可阿娘，明珠不会不同我告别就离开的，您干了什么”。

　　穆夫人将眼神落在花上，平静地说道：“我只是让她在整个商队和你之间选一个，很显然，她选了自己的商队”。

　　“阿娘，那是她的家族，她当然不能抛弃”。

　　“可我穆府的女主人，必须以穆府为先，以虞城为先”。

　　穆川柏眼中含泪，苦涩至极，“阿娘，他们遇到了劫匪，人全都没了，都没了”。

　　穆夫人身影顿了顿，“川儿，不论你信与不信，我只是让他们离开，没想害他们”。

　　穆川柏不再看她，有些踉跄地转过身去，“阿娘，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只是朋友”。

　　穆夫人脚步有些不稳，锦嬷嬷忙扶着她坐下来，“阿锦，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锦嬷嬷有些心疼地说道：“夫人，您也是为了少爷好，为了穆府好，出了这事，谁也不曾想到”。

　　*

　　纳兰玉静静地接着说道：“秀姨找上柯明珠是因为我，将她赶出虞城也是因为我，害死她的也是我”。

　　余袅袅听完也有些唏嘘，但是，“你不是劫匪啊”。

　　纳兰玉自嘲道：“可我与劫匪有何区别，在她出城时，她来找过我”。

　　*

　　柯明珠站在纳兰府门前，“我找纳兰玉”。

　　纳兰府门前的护卫面面相觑，最终派了一人前去通报。

　　纳兰玉甫一出门就看到了阳光下傲然独立的柯明珠，果真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熠熠发光，“你找我”。

　　“是我，我柯明珠，喜欢穆川柏，你呢”，柯明珠开门见山地问道。

　　纳兰玉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与你何干”。

　　柯明珠抬头叹了口气，“我要走了”。

　　“什么”，纳兰玉疑惑道。

　　“穆夫人派人来说，如果我还要喜欢穆川柏，她就要将我们商队截杀在虞城”，柯明珠看着眼前的纳兰府，直视着纳兰玉，“城主府也应允么”。

　　纳兰玉看着眼前坦坦荡荡的姑娘，眨眼的频率加快了些，“我们同穆府本就是一体”。

　　“明白了”，柯明珠释然一笑，“我不会祝福你们的，再也不见”。

　　这也是纳兰玉最后一次见到柯明珠。

　　*

　　“如果不是我那句话，或许她还不会那么快放弃，或许她也不会死”，纳兰玉双手交叠在身前，满目懊悔。

　　“要是她真的要一直喜欢阿川，穆夫人真的要杀了他们商队么”，余袅袅这般问道。

　　“不会，秀姨只是威胁她，怎么会在虞城明目张胆的杀人，只是我那如同默许一般的话语，让她彻底相信了此事”，纳兰玉脸上渐渐放松，隐隐有了些笑意，只是这笑意却又透露着几分苦涩。

　　说罢，纳兰玉站起身来，对着余袅袅郑重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将你送去春家班”。

　　余袅袅笑吟吟地看着她，“不是卖去的么”。

　　纳兰玉忙否认道：“胡说，我可一文钱都没收，说好的只是让你去春家班唱戏，带你出虞城而已”。

　　“那你又为何带着长枪而来呢”，余袅袅指了指墙边的长枪，一脸好奇。

　　纳兰玉敛眉说道：“因为我后悔了，我怕你离开虞城后，会变成第二个柯明珠”。

　　“好吧，我原谅你了”，余袅袅挽着她的胳膊，极为爽快地说道。

　　纳兰玉看着挽着自己的余袅袅，有些难以置信，“你不怪我？”

　　“怪啊，可你不是又来找我了么，而且还跟我道歉了”，余袅袅一脸的理所当然，“所以，我原谅你了”。

　　纳兰玉忽然笑了起来，甚至越笑越大声，引得那边的穆川柏都看了过来。

　　“我可太喜欢你了”，纳兰玉又掐了掐她的脸蛋。

　　余袅袅任由她的动作，继而嘟囔着说道：“阿玉，我有些饿了，刚刚只喝酒了，都没吃多少东西”。

　　纳兰玉拿起长枪，“走，带你去玉满楼吃好吃的去”。

　　“阿玉，以后要是我有什么瞒着你的，你能不能也原谅我一次呀”。

　　“放心，只要你不砍死我，都可以原谅”。

　　*

　　慕凌刚刚听完了全程，现下也有些唏嘘，那洛沙城的商队原来是他们。同时也瞬间了然，怪不得穆川柏每次看到小百灵不见都紧张兮兮的，原来是这样。

　　穆川柏却有些惊奇，这俩人怎么看起来关系更好了，但还是默默跟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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