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半点尘

作者:别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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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真伪未曾知(四)


      “奴婢伺候娘娘起床吧”,春谷看着她从被子里伸出那一双小小巧巧的脚,极力控制着那一半火焰一半冷水的感觉,气息从四肢百骸运送到小腹,控制着慢慢吐气。
      “哎,你为什么自称奴婢?不是女孩才这么自称吗?”春信大大咧咧地掀开被子,手撑着挪到床,伸脚去勾鞋子。绣着彩色鹦鹉的布鞋子软软的,勾了半天,越踩越扁。春谷笑了笑,弯腰伸手捡起来,半蹲着帮她穿了上去。“奴婢伺候内廷,理应这么自称”。
      春信不以为意,试探着踩了踩脚,站起来,“随你,你叫什么都好。就是……都很帅!”说罢,转身去床榻上翻腾衣服,抱出一堆布料,面露难色。怎么办,不会穿古装啊,先套哪一件啊?
      “我来吧”,他主动伸出了手。春信如蒙大赦,将一堆布料一股脑儿塞到他手上,有些心虚,嘴里客气道:“我不会系这些带子”。
      “这没什么,往后让水远、烟微她们俩服侍娘娘就好”,说着,他从一堆还算柔软的布料中翻出长裙,伸张开双臂柔声道:“来”。
      长这么大,春信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便是哥哥,也从没有这般柔声细气的。
      见春信呆愣在哪里,他也不恼,向前迈了一步,将长裙从身后绕过来,手指翻飞,打了个双耳结。
      他身量高,俯身过来,低着头系带子,鼻息喷薄在春信的前额。纵然他一脸坦荡,春信也被他撩拨地脸红心跳,呼吸都乱了阵脚。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了。
      见他又拽过来一件长袖衫,春信忙不迭得夺过来,“我我我,我自己来”。他没有反对,只伸出一根长指,隔空戳了戳右|乳位置,“先系这边”。
      好一通手忙脚乱,最后还是春信妥协了,厚着脸皮站在脚踏上,由着他穿衣、系带、挽发。心里还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穿越就是好,有帅哥服侍”。
      春谷看着她偷笑的脸,也扯了扯嘴角,最终化为了一声干咳。
      炭火一夜也烧的差不多了,屋子里空荡荡的,本就不暖和。身上的衣衫单薄,鞋面鞋底也薄,春信觉得自己全身僵硬,一个喷嚏憋在鼻腔里,几要喷出。但刚穿到这里没多久,身旁又站着这么个风姿绰约的美男子,春信不清楚该不该打这个喷嚏,只得不停地捏鼻子。
      他侧脸看了看她,没说什么,去开了门。烟微、水远远远地站在院子里,已经冻成了雪人,见门开了,慌慌张张地跪下去。
      他恢复了冷面样子,用不大的声音对两个丫头说:“伺候你家主子上轿”,说罢,也不回头,大步走了出去。
      春信不明就里,但也顾不得许多,看他走远了,忙用袖子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打了两个喷嚏。
      雪还未停,院子里积雪已经有鞋面高了。春信心疼脚上漂亮的绣花软缎鞋,可又不得不乖乖地跟了上去。
      院内停着一顶小小软轿,看样子等了多时,轿顶上积雪很多。两个内官打扮的人笔挺站立着,见水远、烟微过来,忙弓着腰,掀起轿帘,伺候着春信上了轿。
      小轿抬上了肩,水远、烟微收了收肩膀,自觉地站到两边跟上,却见厂督慢慢地转过头来,盯着她俩看了半晌,似是在思考。末了,挥了挥手,于言、于行出声道:“娘娘自有厂督照应着,你俩不必跟着了”。
      靴子开始踩上厚雪,轿子跟在春谷身后一步半位置,慢慢地跟着他。于行待轿子踏出景阳宫门,转了弯,看不到了,方悄声对水远、烟微说:“娘娘的包袱,收拾收拾”。说罢也不做解释,大步跟了上去。
      轿子里空间狭窄,春信想直一直腰身,发髻便碰上轿顶。想掀开轿帘看看,手还未抬起来,便听到一句冷飕飕的话:“娘娘应该谨言慎行才是”。登时吓得手心冒汗,抬起的手,放下也不是,伸出也不是。
      春谷在前面默默地走着,厚靴踏着厚雪,发出微不可微的软绵绵的吱嘎声。他习武之身,走路本就带着功夫,若是平日,自是一丝声音也无。今日不知怎的,他就像这样,一步一步踏着走,只有发出些声响,才仿佛自己的路没有白白走。
      长街静悄悄的,偶尔几块冰凌子掉落下来,沉默地碎裂了。
      苍震门的守卫远远就看到这一行奇怪的人。敢在大内坐轿的,除了厂督,便没有其他人了。但厂督此人性格怪异,不喜被人凝视,稍有冒犯,便是剜眼割舌之苦。因此,远远见这顶小轿过来,守卫自发地靠墙站好,低头看脚尖,恍若未闻。
      待厂督那绣着金色海水的蓝色袍角擦着雪从脚尖前走过,于言丢过来两袋金瓜子,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匆匆忙忙又跪下磕头谢恩。这一切都默默的,小轿里的春信并不知情。
      她只是不停地呵着手,抵抗着严寒。
      出了宫门,小轿稳稳地卸了肩。轿帘被掀开,露出厂督的半张脸:“娘娘小心脚下”。说罢,伸手来搀。见先探出来的绣花鞋上的水痕,又说到:“是咱家疏忽了”。
      春信将手交到他的手掌,借着力从小轿里踏出来,湿冷顿时又加重了许多。
      抬眼望去,已是宫外,一切比昨晚那荒凉逼仄的宫殿好了百倍,高兴间也不觉得冷了,任由厂督牵着,走到了马车边。后腰覆上一只手,稍稍用力,推着她上了马车。
      仿佛春天一样,车厢里铺设着大红色厚绒软毯,不知何名的香气萦绕。一冷一热,春信爽快地打了两个喷嚏。一条香软的绢子递了上来,春信虽然接了,但舍不得用它擤鼻涕,只斯斯文文地在鼻翼两侧按了按。
      他弯着腰,坐了进来,开了旁边的匣子,找出一摞白色软纸,又笑着递给了春信。
      于言、于行见轿帘放了下来,这才向马夫递了个眼神。那顶小轿便慢慢地后退,隐没在了风雪之中。
      春信有些惶恐,不知他此番带自己出宫,是微服私访,还是怎样。此时的她,尚未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但好歹多年浸|淫小说界,总知道后宫的女人属于谁。如今被厂督用一顶小轿就抬出了宫,怎么想都是德行有亏,杀头的大罪。
      可转念一想,如今自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境地了,那所谓的“柳家”被他杀了个精光,就算是得罪了皇帝,获个株连九族的大罪,也无人可株连了。
      想到此,反倒是坦然了。既来之,则安之。看这美貌的厂督要带自己去哪里。
      春谷一直在闭目养神,可闭目了那么久,心静不下来。从眼缝中,看到她靠着车壁,目不转睛地打量自己。忍了许久,方才出声道:“娘娘在看什么?”
      等了半晌,不见她回应,春谷睁开眼睛,对上了她亮晶晶的、毫无心计的眼睛,正发愣,听她说道:“在看你标志的脸”。
      这已不是春谷第一次听到旁人夸赞自己的容貌了。为这张脸,当年且得忍受不少脏乱腥臭,及到净了身、入了王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王爷身边,才暂时躲开了那些肖想之徒。但从这个女人嘴里说出来,春谷还是觉得……反正就是,不讨厌,还有点得意。
      马车在雪地里缓缓前行,丝毫未遇阻碍。灯笼上的“春”明晃晃的,所有人瞥见,都慌忙低了头。“春半朝”的名号,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文武大员,见了“春半朝”的马车,也是要下马下轿迎候的。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马车停下,于言道:“干爹,到了”。
      春谷直了直腰身,下了马车,转身将后面跃跃欲跳的春信抱了下来。于言嘴巴张了张,见于行在瞪着自己,便低下头,不敢再看。垂下了头,但嘴角却压不住,咧了又咧。
      春厂督此时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冷静自持,端了端手臂,低头对怀里的妹妹说:“抱紧了,咱回家”,也不顾管家追了上来,自顾自地拾级而上。
      进了院子,绕过了前厅,从偏厅旁边的小门进了,就是一个安静的偏院。
      步下了四级台阶,他缓缓地弯腰,松了手,虚扶着把春信放下来,嘴里温柔地说着:“柳姑娘,到了”。
      春信惊讶于他突然之间换了称呼,也惊讶于这一路来他忽冷忽热,可在人家的地盘上,春信一时之间并不敢说些什么,只顺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站定了,又不动声色地捋了捋衣襟和裙子。
      他在前方侧着身,比了比手势,“姑娘,请”。
      院子里一棵石榴树,一架葡萄藤,一组石桌石凳,桌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壶。
      春信跟着他的引领,绕过这些,迈上北屋的台阶。他站直了腰身,伸出双手,慢慢地推开了门。或许年久失修,两扇门吱嘎吱嘎了半天,才闪了一条宽缝。春信歪了歪头,视线擦过他的肩头,看到门内的两口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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