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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忙活大半日,屋里屋外布置一新,添了几分正月喜庆的模样。
沈家借住的地方离修建新宅的地方不远,沈箩剪完窗花便和绿珠青云一起去新宅那边瞧瞧。
刚走到地方,就看见监工的袁介身边站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吊梢眼刻薄相的老妇人和一个花枝招展姿态妩媚的年轻妇人。
两个妇人不知在说什么,袁介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再走近些,就清楚听见那花枝招展的妇人声音娇柔说道:“县令大人为何会不远万里从长安来到岭南?郎君可否告知一二。”
妇人一边说一边凑近,眼看就要上手了。
沈箩皱了皱眉。
袁介眼神一凛:“丁娘子,小的不过是沈家微不足道的一个下人,主家的事做下人的哪敢过问……”
“该不会是在长安犯过事吧?”
那老妇人接话,语气尖酸刻薄,却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钱袋就要塞给袁介,一边又意有所指:“就几句话的事,小兄弟说说也无妨,好歹咱们两家以后也算是邻居了……”
袁介背着手,脸色沉沉道:“老夫人,沈家有沈家的规矩,主家之事不可外传!还请您收回去!”
“你这人给钱还不要,难不成嫌少?”老妇人拔高了声音。
袁介顿时拂袖转身,转头就看见了沈箩。
“不知二位是哪家的贵客?”沈箩缓步过去。
两个妇人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看见沈箩脸上都有些心虚。
袁介匆匆上前,“姑娘,她们是前任县令董明府家的女眷,舒老夫人和丁娘子。”
沈箩眸光一凝,淡淡道:“原来是董明府家的,二位来此有何要事?”
沈箩出现后,大呼小叫的舒老夫人一下子变成了鹌鹑,见沈箩问话又推了丁娘子一下。
丁娘子被推出来,嘴角扯出个笑容问道:“姑娘您是?”
沈箩没说话,绿珠上前一步高声道:“我家姑娘是沈明府的亲侄女。”
“原来是沈姑娘。”丁娘子笑颜深深,忽然道:“沈姑娘,我家在江边的市集有一间卖豆腐的铺子,您家若需要豆腐,我家可以随时送去,还请您多多照顾生意……”
“是啊,我家的豆腐做的可好了!”
舒老夫人冒出一句话,许是见沈箩并未发难,竟又把话题扯回去:“沈姑娘,你们家怎么会从长安来到岭南?老婆子我还从没见过长安的官能做到岭南来的,不过长安的犯官流放过来的不少……”
沈箩面无表情反问:“老夫人,丁娘子,你们为何对我家的事如此好奇?”
“这不是随便问问,以后咱们都是邻居了……”舒老夫人略带谄媚道。
“是吗?”沈箩脸上半丝笑意也无,“看来是小女见识浅薄了些,从前只见过官问民的,还没见过民问官的。”
沈箩神情冷淡,丁娘子似乎终于察觉到沈箩的态度,拉住舒老夫人的衣袖,略带歉意:“沈姑娘,是我们失礼了,我婆母是因为我家阿郎的事犯了糊涂,还请您别介意。”
舒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一收,后退半步,又试图躲在丁娘子身后。
默然片刻,沈箩看完宅子修建的进度,回过神瞧见舒老夫人和丁娘子一脸讪讪的模样,勾了勾唇:“我也是随口说说,二位不必放在心上,我家初来乍到,又逢正月,家中事务繁多,还未来得及拜会邻里,二位别见怪。”
丁娘子忙道:“该我们家上门拜会才是,只是见您家院子还没修起来,原想着等您家乔迁新居之后再登门。”
沈箩点了点头:“那还得等大半旬。”
丁娘子本想着这几日便要去沈家拜会走动关系,刚才不过是话赶话,哪知被沈箩一堵,只能半旬后上门,心道出门不利。
沈箩和董家两位女眷实在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丁娘子倒是个有些眼力见的,寻了个借口就拉着舒老夫人匆匆离去。
-
沈箩回家时叔父已经回来了,下人们正把院子里堆积的桌椅家具往外搬。
沈箩先去看了看沈符,袁义拿着一本书坐在床头读给沈符听,向来不爱读书的堂弟竟听得全神贯注,沈箩心道稀奇。
“小符,在读什么书?”
沈箩走进去,袁义立即起身退下。
沈箩抬手,袁义将泛黄的书递上来,沈箩接过后看见封面写着《异物志》南雪先生,连刻印时间也没有,想来应是抄本。
沈符道:“阿姐,这《异物志》很有意思,你喜欢的话,桌上还有几本可以拿去看。”
“是吗?我瞧瞧。”
沈箩随手翻了一页,写着“髯惟大蛇,既洪且长。采色驳荦,其文锦章。食豕吞鹿,腴成养创。宾享嘉宴,是豆是觞。”
瞧见“大蛇”二字,沈箩立马回想起前几日的经历,脸色变了一瞬,神情复杂。
不想让沈符瞧出来,她又走去桌案边,看见桌上的四本书,《扶南异物志》、《南州异物志》、《临海水土异物志》,还有一本眼熟的《水经注》残卷。
四本书应该都是抄本,不过叔母因家学渊源对《水经注》十分看重,其书作者郦道元是前魏大臣,书成之后不久,郦道元被奸人所害,在潼关阴盘驿亭壮烈殉国,原书便散佚了。
前隋流传下来的皆是抄本,一共四十卷,如今连朝廷也没有完整无缺的足本,好在还有流落民间的残本,叔母一直想方设法收集此书,沈箩也曾让绿珠寻人收集到一卷送给叔母。
沈箩拿起书细看,封面写着卷三十七,翻开一页又写着“建安中,吴遣步骘为交州。骘到南海,见土地形势,观尉佗旧治处,负山带海,博敞渺目,高则桑土,下则沃衍,林麓鸟兽,于何不有。海怪鱼鳖,鼋鼍鲜鳄,珍怪异物,千种万类,不可胜记。”
沈箩看完顿时心如擂鼓,直觉这些书非同寻常,声音多了些肃然:“小符,这几本书是哪来的?”
“今日洪升出门去给我买回来的,书有什么问题吗?”
沈符一脸疑惑,沈箩便让绿珠去把屋外的洪升叫来。
“洪升,这些书是在哪里买的?”
沈箩问完,洪升回道:“姑娘,这些书都是在市集的书铺买的。”
“是哪家书铺?你怎么会想到买这几本书?”
“孟陵市集只有一家书铺,这几本书是有问题吗?”
洪升越说越慌乱,“小的该不会是又被人骗了吧……姑娘,小的不是故意的……”
沈箩凝眸:“什么意思?”
“小的今日去书铺恰好遇到一个书生,本来小的是要买些话本的,可那书生听小的口音猜到咱们的身份,就劝说小的买这几本书,说是这几本书对咱们用处更大,小的见书铺的东家对此人夸赞不已,小的就信了……”
洪升说着眼眸又红了一圈,到底是跟堂弟一样大的孩子,眼看就要承受不住了。
沈箩忙道:“你可别哭,这些书是好书,只不过都是别人特意送到咱们手里的,也不知对方所图为何……”
沈箩百思不得其解,又听见青云来传话用膳,便将书一起拿去寻叔父叔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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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雪先生?这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
正厅里,沈泰拿着一本《异物志》便爱不释手了,盯着封面上的字认真琢磨。
夕食已摆在一旁的膳厅,沈箩一手拉着沈妩,一手拉着沈娴,两丫头和堂弟们都一脸好奇的听着。
叔母拿到《水经注》翻过几页更是笑逐颜开,听见叔父的话,忽然道:“汉时以孝治天下,汉文帝临终下诏“令到吏民三日释服”,后有一人向汉和帝进言“王莽不服母丧,天下诛之。中外臣民三年通丧。”,如今《唐律疏议》更是将守孝之礼明文规定,违者严刑处置。”
“原是这位!”叔父抚掌一笑,看向叔母:“还是娘子博文广识,才让为夫想起来。”
沈箩茫然问道:“叔父叔母说的是何人?”
叔父笑道:“阿箩,此人是东汉时汉章帝身边的近臣,名叫杨孚。”
叔父说完和叔母对视一眼,叔母又接着说:“杨孚乃是东汉南海郡番禺县人,也是岭南第一位著书立说的文人,其人贤良方正、敢于直谏,被举荐北上京师洛阳成为帝王近臣。
晚年辞官回乡带回洛阳的松柏,将之种植于宅前,遇天寒时引来大雪盈树,当地百姓言其品行感动上天,尊称他为“南雪先生”。
他所著的《异物志》即便是抄本也难寻踪迹,没想到在岭南还有留存。”
叔母脸上一片敬仰之情,叔父也郑重道:“这几本书不管是何人送来,都要好好保管,还要再多抄几本,改日我送去给几位同僚,也好让这些书继续流传下去。”
沈箩思忖道:“叔父,这几本书既然如此珍贵,送书的那书生定然是刻意为之,洪升说孟陵市集只有一家书铺,书铺东家和那书生熟识,您若想见那书生可以让下人去书铺寻人。”
“送书之人自然是要找的。”
叔父说着又转了个话头:“不过明日有一事要烦劳娘子,县衙处理公务的地方腾了一间小院,有厢房晌午可以休憩,那屋子还请娘子去瞧瞧,布置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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