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得性依恋

　　温寻从医院回家的那天是个周末。

　　早晨陈茉还在这边犹豫要不要去医院接他，那边已经发来微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在回家路上。

　　陈茉一直没有回复那条信息，让温寻误以为小姑娘趁着周末又在补觉。

　　因此当他推开大门进屋的时候，闻到客厅里四处飘散的米香时，站在原地有过几秒钟的愣神。

　　饭桌上摆着一碗盛满米汤的砂锅，旁边还有两道口味清淡的炒菜，温寻站在饭桌后，抬头便瞧见陈茉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又端了一盘清蒸鲈鱼。

　　像是没料到他回来得这么早，陈茉迎面撞见他的时候下意识“啊”了一声，脚步后退，失去重心，是温寻眼疾手快伸长手臂扶住她的肩膀。

　　陈茉很快站稳，身子前倾将餐盘在桌上放下，刚才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双大手也随之悄然放下。

　　耳尖有点发烫，她悄悄侧头用披肩长发遮住耳廓，被他触碰过的地方异常僵硬。

　　站在她面前的温寻似乎也同样有些无措，陈茉听见他轻咳两声，指了指摆在餐桌中央的那碗砂锅，试图转移话题，“阿茉，白粥……是给我做的吗？”

　　可是这个话题转移得，真的不怎么样呢……陈茉在心中腹诽。

　　她从早上走进厨房开始，就一直在思考应该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选择在周末早晨辛苦忙碌，只为做了一桌养胃餐食的迷惑行为。

　　一个多小时过去，依旧没有定论，甚至还数次被沸腾的粥底和冒烟的热油打断了思路。

　　然而此时此刻，温寻就站在她面前问得直接了当，陈茉咬了咬下唇，故意撇过头去不看他，“不是，是我想喝粥……”

　　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温寻在耳旁低低笑了两声。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阿茉开始喜欢吃鱼了。”

　　语气里夹杂的揶揄让陈茉发烫的耳尖红得彻底。

　　心虚地看向餐桌上那盘清蒸鲈鱼，陈茉不得不承认，相较于香辣刺激的味道，鲜嫩乳白的鱼肉确实不是她的心之所向。

　　她才想起前些天，她还坐在同一张桌子前面对红油火锅吃得大快朵颐，那时温寻就坐在她对面目睹全程，显得自己如今“口味清淡”的借口更加站不住脚。

　　被看穿的窘迫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从温寻身侧的空档溜出，跑进客厅抱起电脑坐在沙发上，“你，你先吃吧，我不太饿，过会儿再吃。”

　　然后低头对着电脑键盘一阵乱敲，空白页面立刻出现一段毫无意义的文字。

　　陈茉不动声色地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向下掰了掰，生怕温寻将她一眼识破。

　　客厅墙面挂着的钟表时针刚刚走过十一点，温寻知道陈茉午餐饭点一般在一点过后，反倒是他自己从清晨开始就忙着办理出院手续，又去药房领药，直到现在确实还没来得及给胃里塞些东西。

　　他拉开座椅，慢慢在餐桌前坐下，给自己用小碗盛了两勺白粥，第一口下去香香糯糯的味道老实说让他对小姑娘着实刮目相看。

　　饿了一早上，温寻的胃口比平时稍好一些，慢条斯理地将砂锅里的米粥吃下不少。

　　陈茉把头埋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不动声色地默默观望。

　　看见温寻把第一碗米粥喝完，又抓起汤勺盛上另外一碗时，圆滚滚的眼睛悄悄弯了弯。

　　放在大腿上的电脑被晾在一旁，陈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从浏览记录里找到早晨刷到的那条视频，准备给良心博主来一波点赞加收藏。

　　搜索记录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养生食补视频，那条米粥的教学视频被她特意放进了收藏夹中，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手指在屏幕上滑过，却不想收藏夹里的视频刚一点开就会自动播放，那段陈茉已经听过数十遍的口播再次从扬声器中传出。

　　“这是一条做粥怎么才能做得香甜软糯的保姆级教学视频……”

　　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时候，陈茉一边听着教学视频一边在灶火前操作，抽油烟机的噪声嗡嗡响个不停，她得把手机音量调成最大才能听清。

　　隔着几米远，坐在餐桌前的温寻当然也把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手里的瓷勺悬在半空中停顿几秒，抬头看见陈茉像是乌龟缩在龟壳里一样，把自己整个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藏在电脑后面。

　　陈茉慌忙退出视频页面，然后就听见餐桌座椅被人拉开，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接着便是温寻缓慢的脚步走近她身边。

　　手机壳被她掌心的薄汗打湿，陈茉突然感觉发顶传来一抹温热。

　　“辛苦我们阿茉了，粥很好喝。”

　　温寻的手掌抵在陈茉脑后，顺着她一头长发轻抚几下，感觉到掌下的小脑袋始终没有抬头看他的意思，只是细微到几乎快要察觉不到一般，轻轻点了两下。

　　“……嗯。”

　　“晚饭想吃什么？我来做。”

　　陈茉飞快瞟了一眼温寻从医院回来，放在茶几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几盒药片，“都，都行吧，吃清淡点，我最近上火。”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温寻眼里的笑意更浓，“好，那就吃鸳鸯锅吧，辣和不辣，你想吃哪个吃哪个。”

　　陈茉心里的小人高高跃起，兴奋地上蹿下跳。

　　可是她表面还要装作冷静自持，“……我都行。”

　　犹豫片刻，温寻已经回到餐桌准备将自己用过的那份餐具拿回厨房清洗，就听见陈茉还是没忍住，红着脸在他身后小声补充，“上，上次那个酿豆腐不错来着……”

　　温寻停下脚步，回头看见陈茉刚刚探出的脑袋猛地缩回电脑后。

　　“好，都给你做，这次做多些。”

　　-

　　火锅端上桌的时候，陈茉瞧见辣锅的另外一半盛着清汤寡水的菌菇汤底，才终于放心收回视线。

　　一大盘酿豆腐被温寻摆在离她最近的位置，陈茉抄起筷子就夹了几块放进辣锅，偷偷抬眼发现温寻正忙着给两个玻璃杯里倒水，她也飞快给菌菇汤里丢了两块。

　　只是汤底还没开始沸腾，陈茉的手机先响起铃声。

　　屏幕上显示着杰琳的微信昵称，陈茉不敢耽搁，赶紧放下筷子接通电话。

　　“喂……”

　　还没等她开口，电话那头杰琳劈啦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先一步传进听筒，“茉莉，刚刚副总跟我发消息，说咱们那个方案的卖点需要再提炼一下。”

　　随后手机震动两下，微信上收到一张杰琳发来的微信截图，是她和副总的聊天记录。

　　副总那边洋洋洒洒几十行文字给市场方案定下明确的修改方向，杰琳这边老实本分，只有简短四个字：“好的，收到！”

　　互联网公司内不管是大佬还是小啰啰，似乎都养成了约定俗成视朝九晚五、做五休二为无物的习惯。

　　陈茉见过杰琳晚上九点和管理层进行线上会议，这张微信截图显示时间正好是十分钟前，周六找员工讨论工作，实在是大厂领导的基本操作。

　　杰琳都只能接受的规则，像她这样的小屁孩当然更没有拒绝的份儿，只能十分窝囊地默默瘪了瘪嘴以示抗议，然后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开口。

　　“好的呀～那我再按照副总的意见把方案修改修改。”

　　温寻把她的小动作全都看在眼里，听见陈茉与她平时截然不同的语调时还是没忍住，低低轻笑几声。

　　再回过头，就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小姑娘，已经瞪圆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无声控诉着他嘲笑打工人悲惨命运的缺德行为。

　　“不笑了，不笑了，哥哥错了。”

　　温寻压低声音，哄着陈茉收回眼神，又夹了两块已经煮熟的酿豆腐，放进陈茉面前的料碗里。

　　电话里杰琳还没挂断，“茉莉，刚好周末时间充裕，你这两天可以想想卖点上我们还可以做点什么修改，周一回到公司抽个时间和我讨论。”

　　“嗯嗯，好的，好的。”

　　陈茉对着手机话筒一阵嗯嗯啊啊，把杰琳的叮嘱一一应下，就这样也花了六、七分钟才等到对方首先挂断电话。

　　美好的周末突然接到工作任务，陈茉美妙的心情受到严重打击，眼前红彤彤的牛油火锅看着都没有刚才香了，陈茉重重叹了口气。

　　“哎……”

　　温寻好脾气地把刚刚烫好的切片吊龙夹到她碗里，二人坐在餐桌两边距离很近，他把陈茉方才那通电话的内容听了七七八八，拼凑拼凑也能猜得出来小姑娘因为什么而愁眉苦脸。

　　“阿茉，是因为方案发愁吗？”

　　陈茉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拿起筷子，熟练地把温寻放在她碗里的牛肉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吃光。

　　然而牛肉都救不起她此时此刻乏力的躯壳，“嗯……我们公司副总说卖点部分要改，现在提炼的几个卖点不够有冲击力……”

　　温寻点点头，半晌没说话，只是一味将食材倒进锅里煮熟。

　　在陈茉都已经渐渐放弃，准备振作精神把注意力放回一桌美食上时，温寻终于沉声开口，“阿茉有没有考虑过，把游戏内人工智能和NPC结合作为产品卖点呢？”

　　嗯？！

　　好，好像可以诶……

　　大脑皮层被突然激活，陈茉知道这是她灵感爆发的本能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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