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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知源闭上眼,难免记忆又飘回了那一年。
和梁泉月是她刚来科燠星的时候认识的,那年她十七岁,刚拿到新的身份证件和科燠星福利院的推荐信,进了科燠星中心区九城北区一高读高三。
多年远离社会的封闭生活,再加之田知源本就只在小说中接触过有关星际元素和ABO性别,一开始,她真的很难融入班级,现在回想起过去她都觉得自己是个怪胎。
田知源从不主动和人交流,甚至可以可以一天不说话,上学的时候就在班级角落的座位上坐一天,和同学0交流。
北区一高的课程和上一世的高中课程没什么不同,田知源有基础,穿书后的这些年来也从没断过学习,甚至学习进度比高中授课快很多,再加上她升学的目标院校只局限于科燠星,所以她在学习上不会很费劲,但她得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这样就不用跟人社交,压力没那么大。
但这一举动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孤僻不合群,觉得田知源自作清高,不识趣又碍眼。
田知源是在开学后一个月插班来的,被班主任分到跟梁泉月坐一桌。那时候的梁泉月还不像现在温和好说话的模样,完全是个问题少年来的,作息宛若昼伏夜出的猫头鹰。他一来学校就困,趴在桌上睡得昏天暗地,是粉笔除了黑板外的另一归宿,经常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但依旧我行我素。
但他是极少数不对田知源“另眼相待”的人,后来田知源也想过原因,不都是他根本没时间对她另眼相待,毕竟他都在梦中。
梁泉月是艺术生,联邦对艺术生的文化分要求不高,只要过了院校的专业考试就能上大学,所以不用跟同班级的文化生一样上晚自习,能自主下午放学后的时间。
梁泉月自然也不会例外,他的生物钟也雷打不动,放学的点儿必醒,有时候田知源都怀疑他身体里是不是被植入了某种程序。
放学铃一响,他就像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睁开一双困倦的眼睛,手压着睡翘的呆毛拎包走人,大步流星,背影比谁都潇洒。
梁泉月走之后,他的座位就会轮流坐很多人。
其中自以为是的Alpha居多。
他们大多数都查过田知源的底细,知道她父母双亡,在独自流浪很多年才被联邦警察局的人发现,但由于是未成年人,所以现在住在北区的社会福利院里,领着一个月八百星币的最低生活保障金,作为插班生进入北区一高准备参加明年的大学招考。
Alpha们常在下课时聚在田知源的课桌前一起哄笑,在他们看来,田知源穿的有联邦徽记印记的捐助鞋、背着的社会福利院的书包和一身学校免费赠送的校服,都是能让他们捧腹大笑的有趣笑点。
他们嘲笑着田知源的贫穷,假模假式的说着她没有父母好可怜,但更多的是拿着皱巴巴的星币问她这些钱够不够她点头将自己作为商品出售。
活了两辈子,田知源第一次遇到校园霸凌,一开始她都不放在心上,觉得他们过了新鲜劲儿就会好了,但没想到自己的退让换来了变本加厉的欺凌。
桌肚里的书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只要离开一次回来后必会见到倒满红墨水的凳子,走路时会被不知道哪里伸出来的手给推倒,刚倒好的水会被人换成兑了粉笔灰的拖把水,会在她进去之后砰地一声被关上的器材室。
在一次大扫除,田知源实在忍无可忍,将一桶洗过抹布的脏水扣在了造她黄谣的Alpha头上,在走廊上当着许多同学的面痛揍他一顿。
自此田知源一战成名。
再也没人敢来招惹田知源,但她也挨了两辈子头一个警告处分。被拎去教务处她才知道那天正好有各大军校的招生办前来招生宣传,她这一打人造成了恶劣影响,被她痛揍一通的Alpha直接失去了军校报考资格,理由是他对上一个Beta都毫无还手之力。
Alpha事后想报复田知源,还没付诸行动就被睡醒了的梁泉月拽着衣领拖去厕所暴揍了一顿。
第二天Alpha就主动去教务处承认是自己有错在先,校方因此才没严肃处理田知源,只给了个警告处分,没影响她之后参加大学招考。
田知源知道后主动跟梁泉月道谢,在那之前,两人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梁泉月却说不关她的事,只是因为他自己有洁癖,那些人背着他天天坐他的位子,让他觉得恶心。
后来的时间里田知源都过的很安静,再也没有烦人的苍蝇在她耳边嗡嗡嗡的叫唤,很快就到了大学招考当天。
第一堂考试在九点,是联邦史。
梁泉月和田知源一个考场,在考场外碰到打了个招呼,排队安检进考场的时候,他发现没带笔。
安检的队伍快要轮到田知源,她注意到梁泉月神色不对劲,便从队伍里离开,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伸手递给他一支笔。
和笔一起的还有块黑色手表,是她在一高校门口的摊位上买的,戴上算是个好彩头的,才二十五星币。
“收下吧,我知道是你帮我拦着那群人,才让我这段时间这么清净,谢谢,祝你考试顺利,手表算讨个好彩头,千万别被这段小插曲影响考试状态。”
田知源本想考试后请梁泉月吃饭还人情,没想到他这次的突发情况,她主动借笔,这也算是救了他一次。
两人扯平了。
田知源心下轻松,高高兴兴地排队安检进场考试去了。
招考成绩是一周后出的,田知源超常发挥,考上了面板上所说的那所学校,拿到了北区一高给的一笔不菲奖金,正式从联邦福利院搬出来,自己租了个房子,打起了暑假工挣大学学费。
未来一片向好。
*
“拜拜,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车停在星联社楼下的路边,田知源醒来的时机也掐得很准,刚停稳就睁开眼睛了,笑着道谢后打开车门,撑开伞下车,“啪”地一声甩上车门。
梁泉月一直看着田知源的身影消失,车窗玻璃上滑落水珠,这可真是一场及时雨,巡演的事情忙得他晕头转向,这还是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田知源不是个爱发社交动态的人,也不爱在终端上聊天,三两句话就要冷场,不见面的情况下要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实在是难如登天。
某人一副“本人已死有事烧纸”的消极社交态度,再加上没有任何能打听到的消息,梁泉月就只能想想以前,每次都略不过第一次见田知源的时候。
田知源是插班生,和他同班刚好是高三上学期的运动会期间。那时他总熬夜写歌,白天精神不济上课瞌睡,被教导主任、班主任轮流抓去办公室沟通无数次,最后班主任给他强塞了个开幕式上表演的差事让他为班级争光,弥补之前给班级抹的黑,他表演完就迫不及待地从运动场溜走了,在太阳底下坐着看无聊的比赛不如去保健室睡觉。
去保健室的路上梁泉月远远看见一人抱着高过头顶的书本往教学楼走,他放慢脚步,想看那书究竟什么时候倒下,就不远不近地踩着那人拖长的影子在走。
九月底秋老虎余威尚存,学校还没发更换校服的通告,依旧是穿夏季那一身。北区一高的女生夏季校服是衬衫和及膝百褶裙,抱书那人的小臂因用力绷出利落的肌肉线条,青色脉络在皮肤表面微微凸起,树影晃动,树隙间洒下的光斑跳跃在黑发发顶,像极了电影的一幕。
下一刻,梁泉月就见那女孩将怀里的书本“啪”一声全给扔到了地上,接着垒起来后她一屁股坐了上去,伸直了腿,抬手给自己锤胳膊,嘴里嘟囔着“上辈子杀猪这辈子念书”,抱怨的时候颊边酒窝若隐若现,让人很想伸手去戳一下。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人还挺有意思。
梁泉月忍俊不禁,闷笑了声,收回目光后重新发动车子驶离星联社。
*
田知源刚进办公室就被蹲守她的阿龙抓个正着,被叫到了设计部的经理办公室。
阿龙是个三十来岁的Alpha,浓眉眯眯眼,左边眉毛断了截,一米九大高个,双开门冰箱身材,站田知源面前就跟堵墙似的。
他没事就爱在社交软件里分享健身日常,还非要下属去点赞评论,田知源每次刷到都假装看不到滑过,从不点赞评论,还被他专门叫来几次办公室思想教育过几次。
“经理,你找我?”
田知源把雨伞斜靠在办公室门前,才落后阿龙一步走进去,双手交叠在身前,停在办公桌前问道。
阿龙在他的老板椅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办公桌上,望着田知源一脸笑意,开口便像扮成老太婆诱哄白雪公主开门的恶毒后妈:“小田啊。”
这个熟悉的开场白,田知源就知道自己这下是铁定要被抓壮丁了。
“我知道你之前上大学的时候是学生会的,对办活动这些事情应该也比较熟悉,咱们社要办个展览你也是知道的,你手头的项目不着急,给放一放,先忙这个展览,这周日大老板也会过去展览,你好好干,到时候在大老板面前好好表现,小田啊,这一批人里我是最看好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待啊,年轻人,就是要多做事多历练。”
办公室里Alpha西装革履,英俊的脸上带着几分和煦的笑意,似是真心在提点下属,为她的前程着想。
田知源入职星联社三年,从实习生做到现在的设计部二组组长,阿龙什么尿性,她再清楚不过。
事儿办得好,他要抢功。
事儿办砸了,他推卸责任。
能坐上经理的位子,此人全靠溜须拍马和陪着领导们喝大酒。
田知源刚入职那会儿就被迫替阿龙背了黑锅,罚了一个月工资,让她生活费急剧缩水,足足吃了一个月过期饭团,还差点因为交不上房租被房东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一想到这个,田知源就恨不得一巴掌扇烂阿龙这张讨人厌的笑脸上。
再者说,田知源当初进学生会只是为了好申请奖学金,根本没干过实事,把这段经历写在简历上纯纯就是想要水字数,让简历看上去漂亮些。
这阿龙每次要让她去干苦力就要在她的简历上找借口理由,就是拿捏着她不可能否认。
“等下你从你组里挑两个人带着一起去,这两天给你批外勤,去展览的现场盯紧点儿,别让营销部那边把咱们的功劳给抢了,他们那头的人太狡猾,你太老实是要被欺负的,听见没?人选的话,就你带那个实习生南馥吧,另外你再选一个,南馥那小家伙做事挺认真的,还是你的徒弟,好好带带,巩固下感情,说不定以后你靠着他还能……”
田知源实在听不下去了,张口打断阿龙的话:“行,经理,那我先去了,时间也不早了,下雨路上堵车,得早点走,您见谅。”
提到展览,阿龙被打断的气也散了,朝田知源点点头,笑着送她走:“见谅,当然见谅了,去吧去吧,你快去吧,来回交通费都给你报销,要记得开发票啊!”
“知道了。”
田知源出了门,拿起雨伞,回公司不到十分钟,就又要出门。
“南馥,钟霜,收拾一下,地下停车场等你们,跟我出外勤。”
田知源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这办公室空调开的有够足的,热死了都。
“好!”
“来了师姐!”
*
地下停车场,田知源刷开公司派车的权限,再将车钥匙抛给钟霜:“我不会开车,霜儿你来吧。”
钟霜是田知源的直系师妹,比她晚入职一年,是她手下的得力干将。
她最近被理发店坑了,花五千办了张卡不说,还做了头失败的羊毛卷,一气之下用剪刀剪了一半,看起来更像壮壮妈了。
钟霜:“师姐,你什么时候去把驾照考了吧,要是以后我不在了,谁给您开啊?”
田知源还在翻展览相关的文件,闻言抬头看了眼前排的钟霜:“说这话,看来你是有打算了?”
钟霜撇了眼后视镜里田知源那张揶揄的笑脸,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哎呀了一声:“怎么可能?我在师姐手底下干的那么开心,营销部不适合我,就那些人乱传,师姐你怎么也听他们乱说啊?”
田知源被钟霜这反应逗笑,扶了扶镜框:“那么认真干嘛?我就随口一说,知道你对我们组赤胆忠心了,你好好开车。”
南馥双手捏着安全带,微微垂着头,额发遮住眼中情绪。
田知源和钟霜的聊天他一句话都插不上嘴。
在组内,亦或是在整个联邦,大家都默认Omega是珍稀保护动物,需要保护,再加上公司领导是亲戚的关系,交给他的工作大多基础,工作量大的也几乎不会派给他,都默认他是个部门吉祥物。
南馥想在田知源面前表现就只能主动要求加班,田知源确实也夸过他几次,匀了些自己手头的工作给他。
只是不管怎么样,南馥都觉得田知源对他的态度太过客气疏离,无论他怎么想要拉进两人距离,总被她看似温和的态度搞的只能原地打转,毫无进展。
这次展览意在扩大家用全息设备舱的知名度,星联社也下了血本,租用了科燠星市中心的美术馆。
田知源到现场的时候,营销部的人正在布置现场,美术馆里乱七八糟地摆着不少展览布置所需的物件。
在现场盯梢的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她就听说了,也是个关系户,让营销部一组组长带着的实习生。
美术馆的储物间里,堆满了展览需要的材料,提前做好的易拉宝排排站,易拉宝后面堆了个箱子,上面铺了两张报纸,一个留着头黑长直的女Beta就坐在箱子旁边的小马扎上吃盒饭。
“我说怎么外边找不到人,原来躲在这儿啊裴组长。”
田知源在女Beta对面的小马扎坐下,笑眯眯地调侃道。
裴净媛是营销部一组的组长,跟田知源是同期进入公司的,营销部的经理是大老板的姨夫,年底就要退了,公司里都在传年后她就会接任高升。
“在这儿眼不见心不烦,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实习生有多矫情多烦人,我就没见过他这么难伺候的,成天给我在外面惹是生非,想我裴净媛也是我司长袖善舞的一大人物,操人设操这么久积累的人缘全给他败干净了,你出去看看,现在这美术馆里谁看着营销部的人不绕道儿走?要不是知道他亲爹就是大老板,他算是我小老板,为了保住我的饭碗,我才不惯着他,早让他从我组里滚蛋了。”
田知源刚进来美术馆就被现场的人塞了杯拿铁,此刻捧在手心里,时不时喝一口,听着对面的裴净媛大吐苦水,说了一大段话有些口干舌燥,拿走她手中的拿铁一饮而尽,又继续说道。
“为了展览我们特意请了个主持人cue流程,结果他当着这么多人说要换人,换人的理由也离谱得要命,说人家的信息素难闻,呛到他了。”
裴净媛两眼一翻,差点说着说着就要给自己气晕过去。
田知源此刻真的很想给她递上一支太太口服液。
“你怎么过来了?被阿龙派过来放哨的?”都不用田知源开口,裴净媛就猜出来了。
田知源哎了声,双手按在大腿上,抬了抬下巴指着饭盒:“你快别说了,趁有空多吃两口,等着你的活儿还多着呢,刚还不说有人在外惹是生非,你作为师父不去把屁股擦干净说不过去吧?”
“不去!”裴净媛一提南梵就急眼,喊完又给田知源打预防针,声音越压越低,活像在讲国家机密,“听说这次展览,卡尔玛那头也要来人,过来看展顺道谈合作的事儿,这美术馆就是卡尔玛的,那边来的负责人以前跟你手底下那个实习生有点特殊关系,上回那事儿才过去多久啊,难说会不会因为婚约黄了找你麻烦。你到时候记得机灵点,能躲着就躲,躲不了也别跟人对呛,人家这回儿可是甲方,咱们这些打工仔得把爸爸们伺候好了才有饭吃。”
田知源想起上次那个女Alpha想把她肉咬下来的凶狠眼神,点了点头:“我懂我懂,放心好了,我惹不起我躲得起。”
“师姐,出来下!裴组也在吗?一起来呗,正好咱们走一遍流程。”
裴净媛快扒了两口饭,就收拾了盒饭打包,拉着田知源朝外走:“来活儿,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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