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愫篇

　　10
　　晓星尘下山不久，虽已成名，但并没想继续在各个夜猎场上出风头。他此行是跟宋岚约好了在君山相见，所以一路夜猎比较随缘。
　　秦愫跟他一起，除过蜈蚣精，度化过吊死鬼，杀过小鬼走尸无数，深觉有他这样修为出众的人坐镇，夜猎变得前所未有地轻松。
　　但这轻松的日子没过十天，就走不下去了。
　　秦愫差点被认了出来。
　　如今的修真界，各大世家对人才的需求特别迫切，晓星尘崭露头角不久，就有不少家族招揽，也不知他们怎么找过来的。
　　原本，找来的还是些二三流的世家，但是某天，云梦江氏居然找上了门。
　　他们目前所在，是岐山温氏故地，怎么江氏的消息这么灵通！
　　江氏的礼数很足，出面的那位客卿跟他家宗主不同，是个非常和气有礼的人，晓星尘虽婉拒了邀请，却还是跟他交谈了许久，彼此甚为欣赏。
　　就是他手下有个门生很奇怪，一直偷偷看她们。
　　秦愫心中不喜，出去散步。竹月陪她走着，猛地一拍脑门，道：“小姐，我想起来了。前年金麟台花宴，咱们见过那个江氏的门生。当时他走错路被金家管事训斥，我还给他指过路的。你说，他会不会认出我们？”
　　金麟台花宴？上辈子的事真记不清了。但既然竹月这么说，应该不会有错。
　　秦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兰陵金氏把金光瑶逐出家族后，倒是不找她了，但乐陵秦氏还在找。据说有个门第不怎么高的小世家想巴结秦氏，曾提出可以娶她，也不知秦苍业答应了没。总之秦愫一点也不想被找回去。
　　晓星尘名气太大，会招来各大世家的人，她不该掉以轻心。
　　果然，晓星尘后来告诉她，江氏的人特意打听过她们，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就是了。
　　秦愫很惆怅：“晓道长，我们要告辞了。”
　　晓星尘已有心理准备：“秦姑娘是要回家？”
　　秦愫摇头：“想来晓道长也猜到了，我出身乐陵秦氏，是逃婚出来的。”
　　晓星尘点头。
　　秦愫道：“家里原先定的亲事，肯定作罢了，但我也不想回去。”她看着晓星尘温和而疑问的眼神，微微一笑：“我现在这样就很好呀，不必跟别家仙子争奇斗艳，也不用在意那些身份地位。我的修为虽不高，但是不管夜猎还是行医，都能实实在在帮到人，这样我觉得自小读的那些书、学的那些仙术都没有浪费，正是用在了最该用的地方。我想以后，一直这样子下去。”
　　晓星尘道：“你家里不同意吗？”
　　秦愫道：“我的父亲很严厉，不会同意的。”
　　晓星尘道：“可是这样，总非长久之计。”
　　秦愫点点头：“你说的是，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才是。谢谢道长关怀，这几日同行，多承照拂，感激不尽。希望以后还有重逢之日，能再一起夜猎。”
　　临别，秦愫又嘱咐：“道长，之前跟你探讨几大世家的行事风格，兰陵金氏最为跋扈专横，你记得尽量别招惹他们，如果真要对上……一定要多找些帮手，比如含光君，或者你的师侄，他们心性好人品佳值得信赖的。一定要记得。”
　　晓星尘含笑点头：“好。等我与子琛会合，会去乱葬岗一趟。”
　　秦愫道：“记得一定要去！”
　　依依不舍告别，秦愫和竹月转道向北，却在当晚投宿时，在客栈跟一队人面面相觑。
　　那一队人衣着熟悉，都是乐陵秦氏弟子，为首之人相貌方正器宇轩昂，是秦愫几乎出了五服的堂兄，秦铭。
　　秦铭大她八九岁，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堂兄妹感情还不错。他的修为和能力都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深得秦苍业器重。
　　原以为他会很严肃的勒令她回去，没想到秦铭居然和蔼的很：“小妹，你认识晓星尘道长？”
　　秦愫顿时确信了：“果然是云梦江氏出卖我！”
　　秦铭忍不住笑：“江氏好心告知你的行踪，也是怕你孤身在外有闪失，都是一片好意。”
　　秦愫嘟囔：“有竹月陪着我呢，怎么是孤身了！”
　　秦铭依旧是笑：“小妹在外游历一年多，活泼了不少。”
　　你直接说我会顶嘴了呗！
　　秦铭解释道：“宗主派我前来拜会晓星尘道长，邀请他加入乐陵秦氏。我走到半路，接到江氏传讯还加快了行程，没想到先遇上了你。既然你与晓道长相识，这次招揽就有把握多了。”
　　真是不巧。为什么她选的路会跟秦铭撞上啊！
　　秦愫恹恹道：“晓道长不愿依附任何世家，连云梦江氏都拒绝了，我不去碰这个钉子。”
　　秦铭摇头，显然觉得她这话孩子气的很，没当回事。
　　于是，秦愫被他们带着折向南行，次日，就见到才分别不久的晓星尘。
　　一张桌上，晓星尘古井无波般喝茶，秦铭口若悬河地招揽，秦愫报复般点了一大桌菜，拉竹月坐下同吃。
　　吃到半饱，才发现晓星尘在跟她眼神交流。
　　“你被抓到了？”
　　“是的。你不是看见了？”
　　“需要我帮忙吗？”
　　“？”
　　“帮你逃走。”
　　“……”
　　“？”
　　“不用了。”
　　“不用？”
　　“嗯。你说的，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我要想办法解决。我跟他们回家。”
　　“如果需要帮忙，就通知我。”
　　“一定！”
　　两人相视而笑，以茶代酒干了一杯。
　　秦铭说的口干舌燥，见此情形，还以为秦愫要开口帮忙了。结果俩人喝完茶，客客气气说了几句话，居然告别了！
　　告别了……
　　他满怀失望带着秦愫回到乐陵。
　　坏消息是，秦愫一回来就被罚跪祠堂，不许人陪着那种。
　　好消息是，秦苍业不在家。
　　秦夫人可管不了许多，当天晚上就去了祠堂，带了一大堆吃的用的，抱着秦愫哭成泪人，一个劲说她瘦了。
　　秦愫又不停地给她擦泪：“母亲，你才是瘦了。”
　　母女俩哭够了，说起别后境况。秦夫人一直在家里没什么事，秦愫只挑些夜猎游历的趣事说了。
　　说到深夜，秦愫都犯困了，秦夫人小声道：“阿愫，之前接到秦铭消息找到了你，你父亲就交代了，让我好好教导你，准备让你年底出嫁。”
　　“什么？”秦愫暗道果真如此。
　　“是灵山何氏家的二公子，我之前见过他，是个好孩子，想必能跟你合得来……”
　　“母亲！我不嫁。”
　　“灵山何氏的门第虽不好，但名声和好，家主做事也……”
　　“我不是瞧不上何氏，也不是想要嫁个更好的世家，我就是不想出嫁。阿娘，嫁人是多么要紧的事，一旦婚后发现所托非人，真是灭顶之灾。我不想那么草率地成婚。”
　　秦夫人忧虑：“哪有姑娘家一直不嫁人的？”
　　秦愫道：“我也不是一辈子都不嫁，可现在，我就是不想啊！”
　　秦夫人似乎懂了，却依旧眉头紧锁：“可是，你父亲却不会容你慢慢挑拣。他……”
　　他只想把她这个丢人的女儿赶紧扫地出门！别再让人说他有个逃婚的女儿。
　　秦愫思来想去，握紧了手指：“我去跟他说。”
　　自从知道了身世，秦愫对秦苍业除了自小形成的尊敬顺从外，还多了因为心虚而产生更多的畏惧，所以一直想着逃避，不敢想要对抗。
　　可是怵归怵，她总不能逃一辈子吧？既然被带了回来，有这个机会，那么总要争取下。
　　想要按照自己心意活着，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可以坦坦荡荡地对秦苍业讲出来。哪怕会被否定，也总比一味逃避强。
　　秦愫强撑着连自己都惊讶的胆气，等秦苍业回来。
　　秦夫人觉得女儿出去一年，主意大了，心情十分复杂。
　　她并不知，秦愫这些日子虽没做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前世今生经历了那么多，又体验到自己可以选择的生活，心性已经被磨练地坚韧许多，也有了承受秦苍业怒火的勇气。
　　果然，秦苍业听了她的话大发雷霆：“你真是胆大妄为！为了一个晓星尘，还敢再逃一次婚不成！”
　　秦愫懵了。
　　秦宗主，这哪儿跟哪儿啊！她只是不想嫁人，怎么就牵扯到了晓星尘头上了？
　　该庆幸他是不知道自己去过乱葬岗吗？要是知道了，是不是也会把锅扣在魏无羡头上？
　　也许……他不敢？
　　秦愫内心兵荒马乱，欲言又止，百口莫辩。
　　接受她不想嫁人不想做某个世家公子的附属很难吗？非要把原因归结于她喜欢上了别人？
　　不过，晓星尘的清白她还是要维护下。
　　“父亲，这件事跟晓道长没有任何关系。女儿不想嫁人，只是因为……因为被金光瑶伤透了心，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了。”秦愫犹豫了下，决定不再绞尽脑汁找借口，实话实说就行。虽然前世被金光瑶害死的事情不必说，但是因为他而有了心理阴影，是真的。
　　果然，秦苍业面色和缓了些，仔细看还有些心疼：“阿愫，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不必因噎废食，否定所有人。”
　　他越说越是语重心长，秦愫心中感动，想起前世里秦苍业似乎也被金光瑶害了，心头一酸红了眼圈，哽咽道：“我知道，我没有否定所有人。可……我现在就是不想嫁人。”
　　秦苍业审视这个女儿，发觉她虽然还是爱掉泪，但游历一趟却坚强了不少，想想她被金光瑶非礼被金光瑶骗，这一年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心中更是怜悯，道：“如果你真的中意晓星尘，我可以托人去提亲……”
　　他怎么还没放弃这个妄想啊！
　　秦愫很无力：“父亲，我没有心悦晓道长。晓道长如清风明月，我看他如高山仰止，没有任何尘俗之念！”
　　秦苍业沉了脸：“难得你肯垂青，他还不识好歹？”
　　得，他这是以为秦愫在单恋，恼怒晓星尘居然不接受！女儿被人瞧不起，秦氏的尊严也受损，秦苍业越想越气，抓着剑柄似乎想揍人。
　　秦愫吓坏了。秦苍业要真的对晓星尘做点什么，哪怕只是言语攻击几句，都能令她无地自容失去这个朋友！
　　她强自镇定住，缓缓道：“父亲，我在夜猎时认识了晓道长，得他帮助，非常感激。之后同行，也受他照顾良多。我和他清清白白更没有儿女私情，请父亲三思。”
　　秦苍业道：“我替你提亲你不要，让你嫁到何氏又拒绝。你到底想怎样？”
　　秦愫：“……”
　　就不能谁都不嫁吗？
　　秦愫咬牙：“如果父亲觉得我在秦氏令家族蒙羞，我可以出家，做一个逍遥散人，游历天下。”
　　秦苍业切齿：“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秦愫在祠堂跪了足足七天。
　　当然，秦夫人心疼女儿，送来的被褥软垫只多不少，她倒是没跪出病来。但秦夫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她并不敢在秦苍业面前为秦愫力争什么。
　　期间，秦愫的妹妹来过，秦铭也来过，告诉了她晓星尘的新闻。
　　就在三天前，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被灭门了。
　　据说几十口人，全都被活活吓死。查证后得知是家里被纵入了一批凶残的恶灵。消息传出，百家哗然，众口一词认为是魏无羡做的。
　　秦愫：“……”
　　他以为金光瑶被驱逐后，薛洋没了靠山会低调点，没想到行事丝毫没有收敛！更没想到这个锅还被甩到了魏无羡头上。
　　“那魏公子……夷陵老祖怎么说？”
　　“夷陵老祖前些日子放话要灭人满门的，虽然说的不是栎阳常氏，但谁知常氏是不是得罪了他，遭此横祸？”
　　“他只是吓唬人而已，无冤无仇怎会灭人满门！”
　　“嗯，晓星尘也是这么说的。”秦铭不以为然：“但世人皆知，他和夷陵老祖的母亲是同门师姐弟，有所包庇也正常。”
　　“晓道长心思澄明洁身自好，就算跟魏无羡有渊源，也不会故意包庇！这些人真是的！”
　　“小妹言之在理。”秦铭言不由衷。
　　秦愫看他表情，分明在说她是恋爱脑上头无条件相信晓星尘，甚至爱屋及乌对魏无羡的评价都变好了。
　　她气得想揍人。
　　总算明白，为何秦苍业一厢情愿认定她对晓星尘“有情”了，肯定是秦铭胡说八道的。
　　秦铭等了半天，不见她追问，忍不住道：“小妹不想知道晓星尘动向？”
　　秦愫道：“他自然是答应帮常宗主查明真相，找出凶手。”
　　秦铭便露出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你果真对晓道长知之甚深。”
　　秦愫感觉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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