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于你

　　徐岚还是给徐进回了电话。

　　不过用的是外面超市的电话，新手机号码他不能让徐进知道，否则往后别再想过安生日子。

　　平日对于陌生电话徐进十有八九是不接的，这次估计想到可能是徐岚的电话，铃声才响两下就接通了。

　　“喂，谁啊？”

　　熟悉声音刺透耳膜，徐岚沉声说：“你找我导员干什么。”

　　“哟，我寻思谁呢，原来是老大啊。”

　　男人声音浑厚，夹带着浓浓的方言腔，听见这个声音的一瞬间徐岚就想挂电话，生生忍住了。

　　“你到底想干嘛。”

　　“你这是跟你老子说话的态度？老子找你天经地义！”徐进叫嚷道，“别以为自己念了点书就觉得能给老子摆谱！”

　　超市来来往往都是人，徐岚不想跟他掰扯，“我真想给你摆谱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你有什么事今天一次性都说清了。”

　　“你这什么态度？”

　　“正常说话的态度。”

　　电话两头寂静片刻，那头传出一声玻璃撞击的脆响，还有倒水的声音。

　　“咋说你也是个大学生，在华宜这几年没少弄钱吧？”

　　徐岚没应声，等他继续往下说。

　　“我这些天腰疼，不得劲儿，干不了活还得去医院，你弟……”

　　“要多少。”再往后徐岚也不想听了，来来回回各种理由，目的都只是钱。

　　徐进说：“两万。”

　　两万？

　　徐岚握着电话的手骨节发白，“我没那么多。”

　　“那就一万五。”徐进臭不要脸地，“我养你这么大，要你点养老费那都是有法律保障的嘞，成年之后就得孝……”

　　“一万。”徐岚打断他，一字一顿，“多了没有。”

　　“一万就一万。”徐进最好说话的时候就是找他大儿子要钱，甭管多少，要到手里就是赚。

　　徐岚目光飘散：“年后打你银行卡。”

　　“什么年后？”徐进说，“老爹爹找你要钱还得等啊？华宜那么大个地方，哪里没有银行？”

　　“下午。”徐岚再度让步，“今天下午我立马打给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拿到钱之后不许再找我导员。”

　　徐进狠狠灌下一大口啤酒，“哈”道：“你早打钱还用得着我找你导员？这你新手机号？”

　　“超市的。”徐岚掐了下眉心，只觉浑身乏力，“你打过来也不会有人接。”

　　徐进幽幽冷笑：“你他妈诚心防你老子是不是？娘胎里养出个白眼狼。”

　　要不是在外面，徐岚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可现在他只是闭了闭眼睛，反手把电话挂了。

　　在华宜这几年徐岚手里的确攒了些钱，都是他省吃俭用一点点存的，挣钱哪有那么容易。

　　一万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不过至少能够让徐进安分一段。只要他忍到发放毕业证，就算徐进想找他导员也没办法。

　　那时候他就真正自由了。

　　下午徐岚准时把钱打到徐进账户，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累死累活攒的血汗钱。

　　但说真的很心疼其实也还好，有些事他再过分徐岚也忘不了那老头是他亲爹，血浓于水，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回俱乐部路上，天应景般长出乌云，放眼望去满目铅灰色。

　　徐岚步行一个多小时，终于隐约看到了TGY大门。

　　到宿舍楼底，还没进去。江寒从里面小小探出一点脑袋，露出的眼睛不偏不倚锁定到徐岚。

　　那目光小心、胆怯，还有一点徐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期待惊喜。

　　总之挺复杂。

　　徐岚没有把坏情绪带给别人的毛病，刚才在外烦躁感都要化为实质了，面对江寒语气却很平常。

　　“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不上去。”

　　说话间他已然进门，江寒感受到他身上冻人的寒气，拽住他指向厨房。

　　徐岚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看了看江寒，以为他是饿了，就说：“等会儿啊，我休息会儿给你做饭。”

　　“……不是。”

　　这人到底把他想成什么了？！

　　小朋友气呼呼的，眉毛都微微蹙了起来，“厨房有热水。”

　　从未有过的暖流淌过四肢百骸，徐岚目光在江寒脸上停留了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跟之前不一样，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青年一对儿琉璃般的凤眸弯成弦月，肩膀轻颤着，像室外被风吹动的挺拔白杨。

　　“小鬼。”

　　他笑够了，叫他。

　　笑容没散完全，弯腰像只狡黠的狐狸，“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啊。”

　　室内外皆是一片暗沉，唯有他的眼底亮得好似盛满星河。

　　江寒微微睁大眼睛，面对着眼前徐岚放大了的脸，能感受到来自对方不易察觉的温热呼吸。

　　一下一下地暖，细不可察、不容忽视。

　　心率无端飙升，江寒想躲开，可偏偏腿脚在此时扎了根，生出自我意识，违背主人意愿。

　　“谁关心你了！”小少爷像只被踩痛尾巴的猫，急赤白脸地否认，“是我想喝热水，才不是关心你！”

　　徐岚意味深长道：“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江寒飞快眨了几下眼睛：“我热，来透气。”

　　“不是等我？”

　　“不是！”

　　“真不是？”

　　“不是！！”

　　一番毫无意义的争吵，徐岚郁结散开大半，借力似地在他头顶按了下。

　　“行了小鬼，我去做饭。”

　　江寒像只被水淋到的猫，拨浪鼓似地甩了甩脑袋，甩完哒哒地跟到后面。

　　徐岚拿了个番茄，往碗里打鸡蛋。

　　做这些的时候江寒始终跟在旁边，既不太近影响到徐岚，也不会很远看不见他在做什么。

　　一大一小各自忙活了会儿，往蛋液里加盐时江寒突然冷不丁地问他说：“你心情不好吗？”

　　徐岚动作一顿，随口开玩笑：“你要哄我吗？”

　　小少爷没有立即回答，绕一圈到他旁边，整个人贴的更近一点才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可能是……”徐岚拖长语调，“钱被人坑了吧。”

　　江寒：“坑了多少？”

　　徐岚：“一万。”

　　小少爷不吱声了。

　　蛋液倒进锅里炒至堪堪成形盛出备用，西红柿加水让它慢慢熬出汤汁。

　　在此期间，沉默好久的江寒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徐岚低头。

　　江寒说：“你手机。”

　　徐岚疑惑：“我手机怎么了？”

　　“打开看看。”

　　徐岚虽然不理解，但是江寒从来不干什么多余的事情，依言打开后徐岚愣了。

　　在他和江寒的聊天框里，明晃晃显示着一笔未接收的转账。

　　整整十万。

　　徐岚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锅里水快熬干了都不知道：“你干嘛？”

　　小少爷说：“你心情好了吗？”

　　好了……个鬼啊！

　　徐岚心说这已经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了，这他妈要给他吓出心脏病了。

　　“你给我钱干什么？”

　　小少爷老实回答：“你说你被坑钱了。”

　　“那我也不要你的钱。”徐岚赶紧给他退回去。

　　江寒认真跟他解释，“这是我的零花钱。”

　　“你什么钱我也不能要啊！”徐岚失笑，终于想起来还在做饭，幸好水还剩一点，他赶忙把鸡蛋倒进去翻炒。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又不是来路不明的钱。”

　　“但这是江家的钱。”

　　江寒对这话不是很理解，徐岚耐心给他解释，“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这钱我真的不能收，你要是真的想上赶着给我送钱，等你以后能自己赚钱了再说。”

　　因为鸡蛋已经事先炒过了一遍，所以复炒时不用太久，放好调味料就能出锅了。

　　袅袅热气升腾扩散，徐岚把它摆上桌，又去抓了点面条配着牛肉卷一起煮。

　　这东西熟的快，不一会儿徐岚就盛好了放到他跟前。

　　面汤清澈，油花飘香。

　　徐岚说他：“愣什么，趁热吃啊。”

　　江寒就挑起几根，却没吃：“我自己赚钱给你你会要吗？”

　　徐岚没想到他还在惦记这个事，听他这样说还有点好笑，“你就这么想上赶着给我送钱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话里的敷衍与玩味，江寒垂下睫帘，闷起脸不说话了。

　　十几岁的小孩子心思最敏感，徐岚怕伤到小朋友脆弱的心灵，忙不迭找补：

　　“先吃饭，赚钱这种事等你长大了再说好不好？”

　　接二连三遭到拒绝，江寒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他：“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

　　“你就是！”小少爷说着说着就又来了脾气，可想到徐岚还在难过，自己不能再惹他不开心，声音又弱下去。

　　“反正、反正我说话算数。”

　　徐岚问：“什么话？”

　　江寒戳好几下面条，“我以后赚的钱都给你。”

　　童言无忌，徐岚只当听了个笑话，却配合着没有再打击小朋友的志气。

　　“好——我等着那天。”

　　他把西红柿炒蛋又往江寒那边推了推，“那现在就多吃一点，早点长大，以后赚大钱。”

　　也许江寒那些话都是无心童言童语，可听者有意。

　　这么久没回去，徐进打电话来的第一件事不是问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而是上来就张嘴要钱。

　　按道理来讲徐岚其实应该早就习惯了，但人毕竟是人，有七情六欲。

　　所以在面对江寒那些虚舟飘瓦的无忌童言时，他明知道只是毫无根据一触即碎的玩笑，却还是控制不了内心狠狠一痛。

　　最无心的话，往往最能触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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