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堂前燕

作者:蟹肥菊花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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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我原以为单单只是去兵部坐上一阵,且不管傅源能否归得,我亦终只是当初那个成日里头只晓得跟在尚书大人屁股后头的小吏,比起那个高高在上的正五品大人傅源,便是现在我不再穿那件菜青色的官袍,亦还是相差甚远。
      然而谢御却像是上了心,无事便往我这边跑,或是同我聊聊近日傅源发回的战况几何,或是听听我对现今社稷的看法,眼下俨然把我当成第二个她。
      “谢先生,”那天见她又远远向我这边走来,实在是头疼得慌,“圣上那边你不跟去么,近来递的奏折没少。”
      “这次却不再烦你了,”谢御难得一摆正经朝我道,“方接到伏波大将军的消息,圣上正叫你随我去。”
      方踏进庋书阁便见一块白布盖着谁的尸体,桃城武只身一人蹲在他身旁。
      “圣上!”谢御先我一步跨进殿中,我见她身形蓦地顿了顿。
      桃城武却是如听炸雷,一下子跳起,朝着谢御疾步走来,两手狠抓住谢御的肩膀使劲地一晃大声道:“谢御,傅源死了,死了!”
      谢御被他抓得无处可退,那眼睛横了横脚边那白布掩着的尸体,依稀可辩出是傅源的。
      “你当日对他如何说的?”他腾出一只手指向我,“‘傅源回不来了’,你莫告诉朕你道这一句只为求他安心做官!”
      桃城十指狠狠捏住谢御的肩,根根似都能陷进谢御的肉中,骨头发出“咯咯”的声响。我不敢抬头去望谢御,便是铁打的人儿被这么捏一捏估计亦是痛得不行。
      谢御却两指推开扇子朝桃城眨眨眼,便好像被捏的不是她。
      桃城几乎跳脚:“你莫告诉我,傅源之死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御的手扶上桃城抓握在肩上的十指,到现在才微微皱了皱眉,却又马上笑开:“臣也记得当日曾同圣上讲过待傅源凯旋是要封他一侯的。”
      “哼!”桃城一把将谢御甩出老远,“谁不知你谢家兵将多少,你却只管在朕跟前唱你的白脸,却不知背后又做了些什么。”
      “傅源是去平叛,你道我派人去杀将却是居心为何?”谢御眯了眼睛道,话中露出不屑。
      “指不定便是居心叵测待到国破自称王,”桃城眼露戾气,“古来但凡官近人臣非贪便秽,你不贪不秽却养兵千人是为何?”
      “护国。”谢御这二字吐得铿锵有力。
      桃城听后却是怒极反笑,丢给谢御一块玉牌:“护国?该是镇守京城的时候你却看看你谢家兵将为何却要离京?”
      谢御摊开手掌,那玉牌上赫赫然一个“赭”字直刺双目。
      “谢御,你道你居心何在?”龙椅上桃城武冷笑道。到如今方知道那个谪仙般的谢御便只是如此一人。桃城心中叫道,奸佞,国贼!
      谢御双目凝着桃城,面上还是不温不火,而藏在袖下的手却是握成一个拳抖得甚是厉害。
      “谢先生,”我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尸体,那是曾一再提点我的傅源。除夕那夜谢御对我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我脑中过着,我望着那个似乎装得无懈可击的谢御,终于也不敢再相信其中二事会无半点联系,遂亦问她道,“傅大人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而谢御却就在彼时蓦地收了声,不说一言了。
      她那副模样却压不下我心中的急火:“谢先生,人可是你杀的?”
      桃城亦皱了眉急急叫道:“谢御快快说来!”
      谢御抬眼望向桃城,又看手中的玉牌,一皱眉,便跪倒在地只道:“皇上,傅源不忠!”
      “如何不忠?”桃城立时从座上又跳起,指着谢御道:“秋猎时,是他护驾朕的左右,除夕唱戏时,他不忘提着要切守城关,便是临走前,亦是他告诉朕朝中有内贼,你道,傅源如何是为不忠?”
      “是他让你将城门看守一概换下?”谢御看着那块玉牌问道。
      桃城颔首道:“不错。”
      谢御呆呆地看着桃城,良久方道了句:“我要见祝将军。”
      桃城一击掌:“好啊,等你到了狱中,自能与他相见。看来常相伴并不能算得上是长相知。”遂唤人押了谢御到地牢中去。
      桃城以为若是谢御起兵杀得傅源,便是帮着二王逆反了,如此一来,便同个逆贼亦无甚差别。想他桃城自登基以来亦从无大开杀戒地清除先帝重臣,却不想第一个开刀地便是京城谢家,而偏偏那个又是谢御……
      而正是那个谢御,交了自己写这“大义灭亲”四字,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桃城便是心里再如何的不舍,现如今亦是横下心来欲要做个公正无私的明君,狠除这等乱臣贼子。
      且说谢御被押进了狱中,却并无见着祝赭,便觉事成蹊跷。
      那日祝赭将一根毒箭取了傅源的性命,而傅源靡下一干将士被沈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游说鼓动,纷纷投到祝赭门下,沂王一见六千精兵霎时扩万人豪阵,忙忙收兵逃之夭夭,如此祝赭便强算是平定了叛乱,事情本来可以告之大吉,便只坏在傅源的那句“换人”上。
      祝赭带着军队沈斯带着傅源的尸体预备低调进京。将自己的玉牌抛给守城门的侍卫后,祝赭并没等到城门大开,而是换来一句“来者何人”。
      沈斯欲将傅源的尸体交给守门侍卫,侍卫方开了一小条门缝将尸体接了进去,而那城门再也没有开启。
      思前想后,沈斯跺脚道了声:“不好,这事要坏。”
      于是谢御进了地牢,沈斯祝赭一干兵将被关在京城门外进不得也退不得。
      是夜,我在榻上翻来覆去,却终是睡不着。那还是未开了春的二月,我屋里的窗子关不上,丝丝冷风便趟着空隙进了屋内。半夜里便是有上好的锦被盖着亦是去不了这等阴寒。
      以前常听人说起地牢中又湿又寒即便是不挨酷刑去里头待个三晚人便会速速瘦上三圈,所以地牢看守这职位想来无人要。
      脑里又闪过今日庋书阁中我大声问谢御傅源是否她杀,她熬着一脸绝望便是不言不语只说了句“傅源不忠”。被托押去地牢前,她还是厉声说是“傅源不忠”。
      她被拖走后,桃城或许也是怒极,不再等上一刻便拂袖而去。
      我前去翻看了桃城几案上的奏折,都是近来弹劾的奏章。有弹劾谢御的,也有弹劾右相谢楚的,还有祝赭的亦是不下三两篇,而桃城自不会多想,只将一切都迁怒于谢家。
      便如此,我愈发觉得不安,起身批了衣便急急往地牢走去。那管事的见了我或以为定是桃城派来的,二话不问地领我进了谢御的囚房中。
      谢御素来身体不差,眼下却也是被二月的冷风冻得青青白白的。她见我来了,依旧如午前庋书阁中的那样不言一语。
      “谢先生。”出门时,我多带了件自己的袄子,看她如此,下时将袄子递给她。
      她却拢了拢袖子往里头靠了靠,不接。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见她不接,便也之将袄子放在一旁,支吾着道。
      她昂了昂头,终于将眸子转向我:“你来问傅源的事么?”
      我一下子被她问得无言,悻悻闭了口。
      她突然道:“傅源是我派人杀的,祝赭亦是我让他出城的。”
      我听后只觉得双腿发软,更是说不出一个字了。
      谢御却突然拽住我的手道:“然我却不是逆贼,不是……”
      “阿熏。”她在这时却又如斯般叫我了,“你能否帮我,便只帮我一事……”
      我觉得手像是被冰给冻住了,遂回握住她的手:“何事?”
      她放开我的手,向着墙往后靠去:“我日子不长了。”
      她直言不讳地道。
      想来是看出了桃城的心思。
      那夜在牢房中,无笔无纸,她将朝廷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说与我,并叫我万万强记在脑中,切不可漏,切不可忘。
      天半明时我起身离开,她将我的袄子递还给我,沙哑着嗓子一脸疲惫:“若圣上早朝问起我的事,你只管顺着他们的意思,要圣上大恩大德地赐我一死便好。”
      我点头。
      她笑道:“阿熏,你可知京城谢家?”
      我回眸刹那,却见她站在那处又笑地似当初相见那般,尽眼底的淡然。
      她还是不等我回答,自顾说了句:“不日后京城再无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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