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逐月（武士白东秀）

　　有脚步声传来，极轻极快，黑衣人迅速停在流月身边，俯身对他耳语了几句。

　　流月听后什么反应也无，只对白面书生道：“事已至此，你只需要尽快养好伤，剩下的事我自会处理。”

　　顿了顿，眉眼一掀，复又道：“清国有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我希望地主你，也应该吸取教训才是，黑纱婆罗只有服从，和绝对服从，而自作聪明自作主张这种事，还是不要再发生的好。”说完就着手势在白面书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双眼就像两口幽凉的井那样深邃莫测。

　　直到流月乘上悬梯，身影消失在地底的密室里，白面书生才将腹中紧绷着的一口气重重地吐出，手心一松，竟满是冷汗。

　　鱼仓内，流月边往外走边道：“你是说，捕盗厅已经有所行动？”

　　“是。”身边的黑衣人回答：“江陵现在的情况四面楚歌，去往汉阳所途径各个城口都有重兵把守盘查，人皮面具恐怕无法轻易运出，地主又带伤在身，硬碰怕也是不便。”

　　仓库外的天空宽广蔚蓝，浮云点缀几朵，有水鸟低低在芦苇上飞过，流月抬起头，眼睛对着阳光微眯起来：“果真是件棘手的事情呢。”

　　隐约有歌声响起，很多人的声音，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从远方天际不断传过来，伴着水流海浪，像是一首童谣，曲调忽高忽低，简单而悠扬，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流月忽而笑了：“你听到了吗？”

　　“是，听见了，应该是附近的渔民晨起出海……所唱的打渔歌。”第一次回答主上如此奇怪的问题，黑衣人别扭了一下。

　　“不如去向他们买些鱼吧。”

　　黑衣人闻言错愕，一时接不上话来。

　　流月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仰头看着无垠的天际缓缓道：“听说汉阳城的威武镖局，是当今朝鲜最声名显赫的镖局，去找来吧。”

　　…………

　　夏末的芦苇荡，原本碧绿的叶子已经有些泛着鹅黄色泽，长长的芦苇让风刮得倒向一边，一起一伏，仿佛松软的海浪。

　　长长的队伍整装待发，流月不动声色看了白面书生一眼，白面书生收到指示，立刻驾着马儿往前走几步，对前方一个身材微胖，圆鼻小眼的中年男子客客气气笑道：“黄镖头，这一路就多多倚仗您了。”

　　此刻他们都换下黑衣，作普通商户打扮，刀剑隐在马鞍下，脸上亦都戴了人皮面具，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江陵小城里庶民的脸，憨实而质朴，并以惧怕剥皮凶手杀人抢货为由，请来镖局押运，一路护送。

　　一匹匹高头大马托着满车货物，木头封钉的箱子里是江陵盛产的鲜鱼。而人皮面具，就藏在其中。

　　据说威武镖局原来是个山贼窟，却都是只做劫富济贫的有义之士，后来在宫变中保护当年还是世孙的殿下有功，殿下嘉奖，特赐予他们良民的身份，除去他们做山贼的所有案录，这才改邪归正，做起正经的镖局生意，专门负责为王宫押货，偶而也会接些散活，因为有殿下钦赐令牌，所以出入一概免验，以示皇家对有救命之恩的正道义士的信任。

　　“哈哈哈哈……你们就放下一百个心吧。”中年男子豪爽地拍着肚子大笑，有些得意：“我黄进祁是谁？黑白两道哪个不认识？想当年凡是山贼这一行的见了我，都要称我一声大哥的！你放心，虽然我现在改行了，他们多少还是会卖我些面子！就算不卖我面子……”手中的一把大金刀“哐哐”往自己胸脯上拍了两下，“也要打到他们卖我面子为止！”

　　面白书生配合着笑了两声，流月安安静静地驾马在一边，并不说话，芦苇荡里微风低拂，阳光和煦，仿佛都只是为了配合他的发丝扬起，哪怕已是不同往日的绝色容貌，也抵挡不住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黄进祁显然也感受到了，侧目去看流月，却只一眼，就不忍再看。

　　只因流月那张脸有些独特，脸上有长长一条丑陋狰狞的疤痕，从左眼的眼额处划过鼻梁骨，一直到右脸下颚，几乎霸道地占据了整张面孔，且划伤这张脸的东西应是没有开刃非常钝的器物，所以疤痕显得十分蜿蜒粗糙，惊悚可怖，几乎分辨不清这张脸原来的相貌。

　　“这是我家公子。”白面书生适时地插话道。

　　黄进祁惋惜地眯起了眼，龇起了牙：“唉哟！啧啧啧……可惜啦可惜啦！你说好好的年轻人，这花一样的年纪，真是可惜。”

　　流月仍是不说话，只是礼貌地对黄进祁微微颔首。

　　片刻之后，队伍浩荡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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