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孤有遗梦.下

　　无尽的夜色像泼墨般洒向空中，景山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树林隐逸，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鸣叫，城中早已没了气焰。
　　付熙玥越来越觉得呼吸困难，想要逃，四面都是墙。
　　坐在床边的人看着她额头上渗起的越来越多的汗，轻轻地用毛巾擦拭着，随后便在床头边点起了一支蘼芜香。蘼芜香散布到了整间房子里，桌上的面具在烛火下闪着银光。
　　她看着那人缓缓起身走到女子面前，她不敢上前，只希望自己看错了，可是那张熟悉的面庞转过来正对着她的时候，她还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那双鹰眼还是犀利无常，嘴角笑得张狂。
　　付熙玥这才走向被吊着的女子身旁，她颤抖着手，但没有犹豫地撩开了她的头发。
　　看清的一瞬间她眼角的泪终于落下来，一双清亮的眸子此时已经充满了血丝，这不是她还是谁。苍白的唇色，还有那煞白的脸色，若不是那蒲扇的睫毛，倒真以为已经没有人气了。
　　她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意，还有被泼过水的寒冷，血和水一起交融流到了地面上。付熙玥想抱抱她，可是却扑了个空。
　　茄罗芊彦勾起她的下巴，手中逐渐用力，眼神狠辣道：“付熙玥，别不知好歹，你只是南朝的一条狗，还不是清白的狗，回去也只能遭人唾弃，若席元煜知道你曾经在婼羌的大营，你猜以他多疑的性子，你能活多久，会不会和你那父亲一样，落得个叛国的罪名，最后曝尸野外，啊？”
　　被吊着的付熙玥没有力气，也只是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我对得起他们，不悔。”
　　“不像你，从小在野狼堆里长大，如今用着不入流的手段上位，不知你们的百姓知道你手中做的恶，会不会觉得恶心！”付熙玥咬着牙道。
　　茄罗芊彦的拳头早已握紧，两只眼睛像发狠的野兽，他抬手掐着付熙玥的脖子，泛白的脸上顿时充上了血，看着鲜活了不少。
　　付熙玥也阻挡不了他，但却能感受得到被吊着时的痛苦，只得难受地仰着头，她感觉一晃眼看到了父亲，脖中的挣扎逐渐减弱，闭上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付熙玥猛地惊醒，才发现是场噩梦，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下地坐到桌前准备喝口水，刚刚端起茶杯才发现不知何时燃起了一炷香。
　　付熙玥这才通了通鼻子闻到了香味，她瞬间惊觉。她并未购置蘼芜香，可何时多出这香的。
　　想着想着便已经天亮了，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猜了，婼羌的事情还等着她去解决。
　　算日子快到端阳了，岸边的百姓都在加紧制船，只为在那一天赢得彩头。
　　付熙玥也是有日子没有去风月楼了，莲儿没有传信算是一切如常，婼羌人高低跑不出铜井，若随意出手便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网打尽的机会。
　　端阳就是个好机会，对于婼羌来说也是。
　　允赛达正坐在风月楼的包间里，他身旁绕着两个美丽的舞姬，老鸨正在他旁边陪着笑脸。
　　“主上，如今各方都死死盯着铜井这片地方，我们只要一有动作便会让人有所察觉，不知您何时回？”
　　“急什么？”说着伸手摸着舞姬的脸。“好戏还在后头呢，到端阳那日就知道了。”
　　“那我们还需要盯着景贤王府吗？”老鸨恭敬道。
　　“景贤王？”允赛达轻哼一声，随后摆摆手道：“他成不了气候，不用太管他。”
　　“是！”
　　突然他眼神一凛，看到了门外的黑影，下巴示意老鸨。
　　老鸨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轻声走到门边，迅速开门，脸上还挂着警惕。
　　看到人的那一刻老鸨收起脸色，有些不耐烦道：“你来做什么？”
　　莲儿行了个礼道：“妈妈，刚刚牡丹姐姐吃坏肚子了，我便帮她送过来这酒。”
　　老鸨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托盘，她应了声道：“东西给我，你先下去吧。”
　　“是。”
　　莲儿走时往里面看了眼，正巧对上允赛达探究的目光，只见他嘴角一勾，眼睛一瞄，下一秒便开口道：“等等！”
　　莲儿走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让她留下。”
　　莲儿心下一时紧张，但面色还是依旧，她看向老鸨。
　　“既然如此，那...你就进来吧。”说罢拉她进来后关上了门。
　　允赛达打量着她，她穿着青衫素裙，脸上并未施粉黛，那张脸格外粉嫩，唇如樱桃般不点朱而红，看她的神色还有些局促，看来是个新人。
　　他招手让她过去，刚走到桌边便被一阵蛮力拉到了他的腿上。
　　“你这妞来的真巧。”说着那双手便抚摸着莲儿的脸，莲儿紧张地不敢动。
　　允赛达看向了她的脖颈，细软雪白，随后眼神便狠厉起来。
　　付熙玥近日都未曾出门，只是往来着不知何人的书信，晚上偶尔还是会彻夜难眠。
　　小希想让她出去走走，可她道：“现在还不是时机，再等等。”
　　一日晌午过后，阿武急匆匆赶来，虽看不到面具下的面色，但瞧着那摸样，定是有事。
　　付熙玥蹙起眉道：“发生了何事？”
　　阿武在纸上飞快写下：“莲儿失踪了。”
　　“什么？”付熙玥站起来道。
　　“在她房间发现了这个。”说罢便从他怀中拿出一封书信。
　　付熙玥看完后神色骤降，一双清眸中续满了寒意，一双剑眉此时拧在一起。
　　信上同以往一样交代了他们的行踪，唯独不同的是，她说要寻着机会去那个房间看看。
　　“是婼羌人。”付熙玥咬着牙道。
　　“备马！”
　　付熙玥到风月楼时，里面竟不同以往的歌舞升平，惨淡到没有人，老鸨一见她便笑脸盈盈道：“什么风把公子吹来了。”
　　“这是......”付熙玥指了指这空荡荡的厅。
　　“哎呦，忘了告诉您了，我们今日休憩，不接客。”
　　“是吗？”付熙玥盯着她探究道。
　　老鸨自然是赔着笑：“是了，奴家给姑娘们都放了假了。”
　　付熙玥嘴角一勾，老鸨感觉到了莫名的一股狠意，可明明付熙玥的脸上是笑着的，她顿时有些怵，可依旧对上她的眼。
　　付熙玥道：“既然没人，那就你先伺候着吧，上壶好茶。”说罢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老鸨在后面握紧了手帕，眼中漫过一丝狠戾。
　　付熙玥扶着额闭着眼养神，老鸨进来后她也未曾抬头，只是懒懒道：“麻烦妈妈了。”
　　“没事，不麻烦不麻烦，我们开门做生意，幸得公子照拂。”
　　付熙玥浅浅一笑，竟惹得老鸨看痴了眼。她的那双眼睛格外像女子的明眸，温柔似水，许是刚刚睁开眼，还有些水汽，更显的清亮，可她的神态属实又不像女子。
　　她正想着，付熙玥便唤了声道：“莲儿呢，怎么不见？”
　　“奴叫她回去休息了。”
　　付熙玥眉头一挑道：“既如此，烦请去传一下了，我今日格外想见她。”
　　老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她还是嘴硬道：“那您稍等。”
　　说罢便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瞥一眼一旁的小希。
　　小希见她走后便愤愤道：“姑娘，她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付熙玥把玩着桌上的茶杯道：“且看着。”
　　不出意外的话，老鸨早就去通风报信了，要的就是这样，引蛇出洞再好不过了。
　　不一会老鸨又回来了，她笑道：“公子，莲儿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她托我向您问好，要不您过几日再来？”
　　付熙玥佯装惊讶道：“什么？既然这样，我过去看看也不妨事。”
　　说罢便朝着门外走了，老鸨一愣神便赶忙追了上去，边走边说道：“那奴家给您带路。”
　　付熙玥跟着她，一路警惕着。
　　“到了公子。”
　　付熙玥看着这平平无奇的屋子，倒真不知里面有何光景。
　　付熙玥先迈开脚进去了，她巡视了一圈倒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房间里正燃着一股浓烈的香气，付熙玥一眼便看到了余烟袅袅的香炉。
　　突然间她眼神一瞥，一把将小希拉过来，门合上了，老鸨的神色这才冷下来。
　　付熙玥看着她没有说话，楠木屏风后面传出一阵声音道：“付将军，好久不见！”
　　声音一出付熙玥的身体便僵起来了，她的面色苍白，连带着那双眼眸中褪去温情，只剩寒冬腊月般的冷意。
　　小希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紧，忙握住拍了拍她。
　　付熙玥这才觉得有些实感，她嘴角扯出一抹笑道：“不知屏风外是何人，今日我只想见莲儿？”
　　“那个舞女？”只听一声轻蔑的声音：“你竟会为她来此？”
　　付熙玥没有答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屏风里的人影。
　　黑影慢慢从内向外移动，直到那墨色的衣角露出来。
　　一张冷峻的面庞出现在付熙玥的眸子中，逐渐清晰起来，那双鹰眼还是一如既往地犀利，仿佛一眼便要穿透她，他嘴角上扬，眼中尽是探究。
　　“付将军，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不解风情。”
　　“可我却是格外想念你。”说罢便上下打量着她，眼中充满挑逗，再要深究，却是看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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