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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篇男主视角
夏柳没人爱。
父母离婚,他跟父亲。
父亲特别爱酗酒爱抽烟,不良嗜好多得成堆了,喝酒喝得畅快了,就拿他泄气。皮带抽到身上,一遍遍,是挺疼的。
夏柳是不想跟着父亲的,只是母亲不要他。
母亲有了新家庭,把夏柳当作累赘。
父亲不管他,但他还得活,就算活得狼狈。
所以夏柳没命地学,书都看了个遍,也看倦了。
他也累啊,但是唯一发泄的方式,就是跑。
只有在跑起来的时候,在世俗与烦恼追不上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轻松畅快。
父亲不管他,这是夏柳唯一庆幸的事情。
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你TM贱不贱啊,什么闲事都管。”
酒瓶砸在夏柳脑袋上,鲜血淋漓。
那群人显然没有意料到酒瓶脱手,害怕追究责任,落荒而逃。
他摸摸头顶的血,随意地擦在衣服上,对面前的女孩说道:“你怎么样,疼吗?”
他顺手救了个被欺负的小女孩。
那女孩看着她,面色淡然,被人打得那么惨,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流。
够坚强。
他心底给这女孩竖了个大拇指。
………
其实他喜欢吃棒棒糖,蓝莓味的棒棒糖。
也不全是他喜欢。
而是他患有先天性胃癌。
也不是治不好了,是家里没钱,手术费太贵,供不起了。
生病本就是件奢侈的事情。
父亲身染恶习,光是买酒买烟就花了不少钱,哪里还有钱用在夏柳身上。
他买了几盒药,其实也不大管用,最多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药不算苦,吃下去的时候却只感觉到苦涩。
夏柳把药片塞到棒棒糖的糖纸里,和棒棒糖一同放入嘴中,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出他生病了。
………
夏柳转学了。
因为他在原先的学校多次打架斗殴,被学校劝退了。
初来乍到,班里没几处座位了,他望了一圈,看到一个缩在角落的女孩,不由得有些感兴趣。
“我能坐在这里吗。”夏柳问。
那个女孩没抬头,也没说话,只是冲他点点头,默许了。
好熟悉的感觉。
他叼着根蓝莓味棒棒糖,正对着黑板发呆,回过头,女孩正呆呆看着他。
这埋着头的小姑娘,可算抬头了。
夏柳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那天他救下的女孩。
他还以为是女孩眼馋,在桌兜里翻了翻。
不过可惜放的都是蓝莓味的棒棒糖,都塞过药片。
他翻翻找找好久,才找出一根草莓味的。
大概是之前买错的吧。
“吃吧,草莓味的。”
见女孩没反应,他就剥开糖纸,放进她嘴里。眼前人愣了,转而才点点头,以表感谢。
“同学,你怎么呆呆的。”
女孩的头顶毛绒绒的,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还挺可爱。
他终于知道女孩的名字。
白晓雨。
………
大课间跑操,夏柳领着队跑,刻意放慢了步伐,担心初夏跟不上队伍。回头的时候,却没见白晓雨身影。而是在远处,一个人孤零零站着。
夏柳偷偷开溜离开队伍,跑到白晓雨面前问她:
“你不跑吗?”
白晓雨说是身子不好,跑不了。
他了然,见白晓雨抬起头,俯下身同她说:“这样啊…那我陪你站着。”
自那日之后,他不再只有蓝莓味棒棒糖一个选择,还会多买几支草莓味的。
有药的他吃,没药的她吃。
真不错。
夏柳掏掏口袋,草莓味的,蓝莓味的,他从中选了支草莓味的。
他还没真正尝过糖的味道呢。
确实挺甜。
两人无声,但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夏柳钻到初夏面前,试探着捧起她的脸,说:“老埋着脑袋干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初夏的脸。
皮肤白皙得出奇,一副黑框眼镜做修饰,五官端正精致。
“好看。”他喃喃。
情人眼里出西施。
“夏柳!你一个练田径的站在那干嘛呢!回来跑步!”
离开前,他冲白晓雨挥了挥手,“我等你…!”
后半句话被风声模糊。
………
他看见白晓雨一个人在操场跑步,每节课间都能见到。大汗淋漓,认真执拗又可爱。
夏柳悄悄走到白晓雨身后,轻轻扶着她的手,教她摆臂的姿势。
白晓雨总是点点头,说一句点一下,脸颊还被这毒太阳照得通红。
“你在听吗?”他在白晓雨眼前挥挥手。
一看就在走神。
白晓雨僵硬的扯动嘴角,向他赔笑。
笑起来的白晓雨很好看。
这分明才是十几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你再笑一下?”夏柳问道。
白晓雨没有反应。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见白晓雨没有抵触,伸手碰她的嘴角,轻轻扬起。
“笑起来多好看,不要总是呆呆的。”
埋着脑袋,哪有笑起来好看。
………
最近白晓雨练得勤,每节课间都能在操场寻见她的身影,夏柳便也做了好几次陪练。
但是白晓雨没跑几步便开始大喘气,脚下步伐也乱了。他就牵着白晓雨的手,带着她跑。
奇怪,怎么带她跑的时候气息更乱。
………
“老师,我可以跟着大家一起跑。”
白晓雨说,还反复重复了许多次,保证自己没问题。
这是白晓雨第一次入队,班里跑操的速度要比他们平时训练更快。
但是夏柳怕白晓雨适应不了,换了个人领队,小步跑到白晓雨身边,让她拽着他的衣角,一起跑在队尾处。
上课铃响,同学们都回了教室,身旁的白晓雨突然双腿一软,幸亏夏柳反应快,落了个满怀。
“你要不要紧?要不要我去找老师?”
听到这话,白晓雨红着眼眶,拼命摇头。
夏柳蹲下身子,招招手。
见没有动静,他回过头。
白晓雨愣愣站在原地,不懂夏柳的意思。
“上来啊,我背你。”
白晓雨拼命摇头。
“别逞强了。”
他将白晓雨双臂一拽,就拉到自己背上。
夏柳笑着打趣:“这么轻?多吃点。”
“以后不给你带棒棒糖了,给你带早餐。”
平日从不见白晓雨吃早餐,怪不得这样瘦小。
不吃早餐怎么行。
他捎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都还热乎乎的。
“趁热吃,凉了就吃不下了。”
白晓雨呆呆的,说什么听什么,接过豆浆就喝了一大口。
不出意料,她被烫了舌头。
白晓雨捂着嘴,泪眼汪汪的。
怪可爱的。
夏柳被逗笑了,要她慢些吃,接过白晓雨手中的豆浆,吐气吹凉。
其实那家早餐店离得挺远,算不上顺路。
家附近没有早餐店,他总是绕到很远的地方才能买得上,还因此早起了半个小时。
“老板娘,老样子。”
老板娘哎了一声,因为夏柳总来店里,也被人家眼熟了。
一个肉包,一个豆包,外加一杯热豆浆。
独属于他的套餐,老板娘常提前备好。
“小伙子,给哪个小姑娘带的?怎么也不给自己买一份?”
他抓抓脑袋,落了个羞涩的笑,“给个不按时吃饭的小孩带的,您别拿我打趣啦,我吃过早餐了。”
老板娘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心想哪家小姑娘这样有福气。
六点到店里买早餐,说自己吃过了。
这不是笑话么。
………
美术课。
白晓雨的画很好看,粉红色的,有太阳有云朵,有星星有月亮,白日与黑夜共存。
很有创意。
白晓雨探过脑袋来看他的画。
夏柳的画上空白一片,只有朵歪歪扭扭的小花。他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自己不会画画。
初夏问他画的是什么花。
他思考了许久,也想不出个具体的品种来。
“反正不是温室里的那种,大概是路旁的野花。”
温室里的花朵生得规规矩矩,多没意思。
野花才好呢,肆意生长,绽放得也热烈。
上课,他递给白晓雨一只蓝牙耳机,她把头发放下来,刚好能盖住耳机听歌。
他打开手机播放《我看过》,窗外寒风呼啸,他借着歌词表达着私心。
………
“这道题,怎么写?”
他靠过来,指着一道题问白晓雨。
当然啦,夏柳自然是会的,只是来找白晓雨搭个话。
他夏柳的成绩不差,年级第二。
至于为什么是第二?
他第二,没人会说什么。
可要是白晓雨从第一落到第二。
那就死翘翘了。
指不定她父母要发多大脾气呢。
所以数学考试的最后一道大题,他从来不答。
当然不是因为他不会。
白晓雨笑了,看着他指的最后一道大题,说:“这道题你肯定会。”
他装作不开心的模样,从身后掏出一朵小花。
“给你,路旁的野花,随手摘的,好看,衬你。”
是野花,也不是。
至少是他在花丛中,挑了小半个小时,挑的最好看的一朵。
他将花别在白晓雨的耳上,花瓣从发丝中钻出。
好看,真好看。
这样才好看,格外衬她。
要是找那温室里的,肯定不好看。
………
科学实验课。
夏柳看见白晓一个人在角落,孤零零的。他凑过去说:“哎,他们好几组都不要我,我和你一组。”
开玩笑的。
做个实验跟递情书似的,好几个女生争着要夏柳加入。
白晓雨浅笑一声,没有细想:“好啊,和我一起。”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街口的巷子突然传来打骂的声音,他不经思考,扔下书包就向那处冲去。
跑着跑着,他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停在了原地。
白晓雨低着头,满身散发着垃圾的恶臭味,冒冒失失撞进了他的胸膛。
他没有嫌弃与厌恶,想说的话在喉咙吞了又吐,只说出一句:“疼吗?”
白晓雨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他将初夏轻轻拥入怀中,安抚着她的情绪,直至将她送到家门口,同她挥手告别。
分别之后,他没有按途回家,而是拐回了街边的巷口,找到那群欺凌白晓雨的小混混。
他的拳头重重落在他们的脸上,一口鲜血溅到脸上,夏柳面不改色地擦去,随手抄起棍子抡去。
那群人瘫倒在地,他拍拍手准备离开,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回过头去,狰狞的面庞逼近,那人用刀在他后背划下一道伤,随后体力不支倒下。
他愣了一秒,抬手去摸自己的后背,只得一手鲜红,白衬衫染了颜色。
事已至此,他只是掏出手机回了初夏一句:“我也到家了。”
………
但是之后白晓雨连着好几日没有来学校。
他有些担心。
夏柳假都没请,翻过墙门,去寻白晓雨的身影。
别说,学校的墙还挺高,进来容易,但是出去难。
夏柳找遍了整座城市,看到白晓雨的时候,白晓雨抱着个小盒子,走向海的深处。
疯了吧?!!
夏柳顾不得别的,一刻也不敢耽误,冲上去拉住白晓雨的手臂,气喘吁吁将她拉出深海。
赶上了。还好赶上了。
他这才看清,那个小盒子,是个骨灰盒。
夏柳的动作小心翼翼,他接过骨灰盒,用另一只手擦拭她的泪。
亲人的死是对活人的惩罚。
他不久后就会知道。
“想哭就哭吧,可以靠着我的肩膀。”
他们坐在海边,看日落,看夜深,不知哭了多久。
他也落泪了,幸好没让初夏看到。
………
高考。
他没去。
他租了个小房间,漆黑狭小。
他没钱交房租了,门口被房东贴了好几张字条,再不交钱,明天就要被下逐客令了。
他不是没钱,至少原本是有钱再续上几个月的。
可是他太痛了。
父亲的死讯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明是那么凶的人,对他那么坏的人。
死的时候,他还是哭得声嘶力竭。
父亲给他留了封遗书。
甚至不算遗书,就是简短的几句话。
上面写着——
阿柳,爸爸对不起你,我该死。
喝酒的都是老同事,陪他们喝得高兴了,还能讨到些钱。
情绪失控是我的错,这几年你因为我受了不少伤,我放了伤药在你的房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好好敷药,不要因为我的过错落了伤疤。
你的病要治,不能放弃的。
爸爸攒的钱不多,都压在你枕头下了,你也没怎么睡得好,估计从来没有发现。
爸爸平时对你凶,爸爸对不起你,别怪爸爸。
我身体早出问题了,估计是搬砖落下的,喝酒也伤身体,早死晚死都一样。
儿子,拿着钱去治病。钱不多,也尽量挑个好点的医院,可不要找三无牌坊。
别总是吃你那些药了,该治的要治,光吃药不顶用的。
落款——不称职的爸爸。
写到最后,字迹已经没有力气了。
爸爸身上的病,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烟草真的能掩盖他的愁思吗。”
夏柳嘶哑着,早已哭不出声音来。
泪水模糊了字迹,看不清晰了。
翻开枕头,底下压着五万块钱。
是父亲搬砖,喝酒,做劳工,做苦力,一毛一分赚来的。
有多辛苦,他想象不到。
也不敢想,是怎样凑的五万这个数目的。
………
胃癌晚期。
他笑了。
他是胃癌晚期,没有给任何人说。
他和命运抵抗了这么久,也无用,最终还是等死。
医生和他说了,珍惜最后的时日。
骨癌晚期患者,只能活三个月到半年。
他这种情况,最多就是三个月吧。
五万块钱。
父亲的死亡落空了。
治不好的。
但他还是拿了几千去买药。
这次买的是进口药。
平日里他买的都是些盗版药,便宜,也没什么药效,就是图个心安,还真撑到了现在。
进口药还真贵,一颗就是几块钱呢。
他买了几盒,埋藏在储物柜的最深处。
他又花了几万块钱,给父亲买了块墓碑。
他原本是想买个最好的,无奈好墓也贵,十几万,他付不起。
他给自己挑盒子,骨灰盒。
挑了个最便宜的,也没讲究什么样式。
人家给他推荐,问他要买给家中的谁。
他淡淡应声,说是买给自己。
吓了人家一跳。
剩下的钱,他留一部分,用一部分。
他走了好几家小卖部,买了好多草莓味的棒棒糖。
老板还有些惊奇,“平时你都来这里买蓝莓味道的,最近怎么改口味了?”
他笑着说,蓝莓味的太苦了,草莓味的甜。
老板不解,都是糖,怎么会苦呢。
他又去了早餐摊,老板娘一眼认出了他。
“又来了,还是老样子?”
他摇摇头,说以后他不会再来买了。
如果有个女孩来的话,记得给她两个包子一份豆浆,要温一点的。
他说,女孩戴黑框眼镜,黑棕色的头发,皮肤很白,很好看。
对了,还不善交际,不用问她要买什么,递给她就好。
——就当我捎的。
老板娘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答应了他。
他向老板娘道谢,在桌子底下压了一笔钱给老板娘,当作答谢。
之后他在没有来过,也没有看到,但之后店里多了项早饭套餐——一份豆包,一份肉包,一份温热豆浆。
只是可惜,白晓雨从没来过这家,喝的豆浆从不是温热的。
他蜷缩在角落,紧紧攥着棒棒糖,五脏六腑撕扯一般的疼痛。
疼,太疼了。
像是刀刻在胃里上,像是剖开他的心脏,阵痛不止,呼吸脆弱,心跳声震耳欲聋。
夏柳跌跌撞撞,翻出柜子里放的进口药。
他想倒水,手颤动得剧烈,滚烫的水烫伤了皮肤。
好疼。
不是烫伤疼,是发自全身的痛意,甚至盖过了水的滚烫。
他拆开药盒,把药尽数倒在地上,抓起一把便往嘴里灌。
太苦了,比之前的药都苦。
他以为吃了药就没事了,就不痛了。
他剥开糖纸,连同药一起放进嘴中。
草莓味的,甜的,甜多了。
……
心脏骤停。
夏柳,胃癌,年仅十八,死于生辰当日。
至于是时日已到,还是服药过量。
谁也不知道。
他死在漆黑的出租屋内,透不进一丝光亮。
骄阳似火,烈日当空,静谧而热烈的夏日,他的死无人知晓。
连尸体都是被房东发现的。
他们的爱始于初夏,终于初夏。
夏日的烈阳实在灼热又滚烫,蝉鸣一声复一声,有些聒噪,盖过了许多声音。
盖过了夏柳死时的阵痛呻吟。
盖过了夏柳死时的海浪席卷。
流年似水,终负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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