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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4.15
秦坤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说:“可是……你们才十七啊。”
正是嚣张轻狂的年纪,为什么不遵从本心,痛痛快快地放肆一场。
管别人怎么说,管别人怎么看,管他的世俗道德,十七岁的喧嚣年纪,有什么好怕,又有什么会怕。
“你难道就没想过,许明阳说不定也喜欢你?”
“你为什么要去担心未必存在的东西?”
“你就这么放弃他了,经过他同意了吗?”
“你都没有去试试,你怎么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许明阳被带到派出所来的时候,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他看见了盛光源的爸爸,心下一紧,以为是盛光源出了什么事,刚刚准备询问,就见他指着自己问旁边的警察:“是他?”
警察回答:“号码的主人确实就是他。”
然后他就被盛光源的父亲狠狠甩了一巴掌。
那一掌力道极重,许明阳的耳朵被打得嗡嗡作响,他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墙站稳。
视线变得模糊,许明阳使劲眨了眨眼,眼前的景物才变得清晰起来,有两位警察拉住了盛光源的父亲,不让他对自己动手。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女儿都变成那样了,今天我搭上自己的命都要弄死这个混蛋!”
许明阳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入眼便是血迹。
直到警察拿出盛光年的照片,还有盛光年手机上一条来自他手机的信息,他才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盛光年接到这条信息去赴约,在这条信息备注的路上出了意外,而信息是从他的手机上发来的。
他成了嫌疑人。
“是这样的,前天早上去上学的路上,有位女士找我借手机,说是她刚来这里,手机没有电了,想给自己朋友发信息让她去某地找她。”
“我有询问过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她说是因为朋友上夜班,白天多半在睡觉,不想打扰她,发信息就可以了。”
“我认识受害者,但我并没有存过她的电话。”
做完笔录,警察就让许明阳回家了。
从笔录室里出来,盛光源的父亲已经离开的,应该是警察让他回去等消息。
许明阳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盛光源那么奇怪了。
姐姐盛光年出了意外在医院抢救,而制造这场意外的嫌疑人最有可能是自己。他没有办法让天平两侧平衡,也不知道到底该袒护谁。
在警察没有查清楚真相之前,盛家父母绝对会认定是自己伤害了盛光年。
女儿的意外让他们无比痛苦,他们需要一个把所有责任全都担下来的人作为宣泄口,去让他们把痛苦分散。
而就算警察查明了真相,找到了真正谋害盛光年的人,他们也会怪罪自己。
“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手机借给别人?”
“如果你不借,或许就没有事了。”
敏感如盛光源,大约早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牵扯,对于盛父盛母来说,那就是罪。
他们欠缺了盛光年十二年,那么以后的每一个十二年都要加倍去补偿她。
一边是十几年的朋友,一边是亲姐姐。
一边是嫌疑人,一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许明阳拢成拳的手忽然就松开了。
月亮被厚重的云彩遮住,只有路灯寂寥地站在路边,为万物描绘了层层叠叠的影子。
他低着头慢慢走,深夜里,街上人很少,只几家排档还亮着灯,见了他走过来,热情招呼道:“学生才放学啊?来吃碗面呗!”
许明阳道了谢,继续往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抬头才发现走到了盛光源家楼下。
灯没有开,不知道是已经睡着了,还是在医院守着他姐姐。
他在楼下转悠了很久,天气很冷,他穿的单薄,风把他的手吹得发僵,但他还是没有回家。
也没有上楼敲敲门。
他只是在楼下徘徊,编辑了很长很长的信息,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再继续编辑,修改,删掉……
对话框顶端的备注是“源源”。
他从黑夜走到了黎明,其间零零总总输入了七千八百九十三个字,揣摩了三百零一次词句,删除了五十二次,换了十九次语气,最后却只发出了一句。
“源源。”
然后挪着冻僵了的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连成话,向他解释了一遍关于他姐姐的这件事。
而那些被反复编辑,反复修改,最终又全部删除的心意,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他家源源,心特别软,表面上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总会担心自己这么做有没有伤害到别人。
现下这种局面,最为难的一个人就是盛光源了。
许明阳不忍心,可是无能为力。
只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已经不能够像七岁那样哭着闹着就把事情解决,也无法做到二十七岁的云淡风轻。
十七岁,向往着那一份热闹,向往着顶天立地,但现实摆在眼前。
它告诉自己。
“你根本做不到。”
周日返校上晚自习,盛光源刚到班里,乔文雪就过来问他:“你姐姐还好吗?”
盛光源把书拿出来,揉了揉太阳穴:“不好。”
他声音里带着疲惫:“植物人。”
“不会……真的是许明阳?”乔文雪的话让盛光源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这件事情会传播得这么快。
明明他和秦坤一句话都没有往外说,许明阳就更不可能了,为什么乔文雪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了。
“还有谁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盛光源心里慌乱,他怕话传话传到最后会扭曲事实,给许明阳带来负面的影响。
乔文雪回答:“我们班好像都听说了,我们班的人说是许明阳被威胁去害你姐姐,隔壁班还有人告诉我是许明阳看不惯你姐姐才找机会把她推下去的……”
“但我觉得,许明阳不会是那样的人啊…都是以讹传讹,你……没事吧?”
盛光源的脸色很不好。
“班长……拜托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乔文雪立刻答应:“你说,我力所能及就一定会帮你的。”
“就,你和你朋友说这件事和许明阳没有关系,再让他们跟别人说一下…”盛光源紧紧捏着手里的笔,“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我会说的,但是最后会怎么样,我不敢保证。”乔文雪劝慰道,“你不要太难受,不是他做的事情,总有一天会被昭雪。”
总有一天是哪一天?要过多久,要走多远才能到那一天?
被证明清白之前的那段日子,又会受到多少的唾弃和白眼,哪里能轻描淡写。
十七岁的盛光源,太渺小了。
这件事的传播速度完全超乎盛光源的想象,没过几天就是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都有,很多都是针对许明阳的。
现在学校里的人在盛光源眼里分成了三类。一是辱骂许明阳的,二是没有太多目的性静静看热闹但时而会去评头论足的,三是维护许明阳的。
每天都会有无聊的人带着各种被传花了的版本来问他是不是真的,可不管他再怎么回答“跟许明阳没有任何关系”,后来还是会听见他们议论纷纷。
他完全想象不到许明阳是怎么熬过这一天又一天的。
他没有去找许明阳,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和他同框,不知道会又给他带来什么样的舆论。
一遇到许明阳的事,他就变成了一个会顾虑很多的胆小鬼。
大课间,盛光源从办公室拿成绩单过来准备贴在走廊的布告栏上。
旁边两个人在交谈着什么,周围嘈杂,盛光源没有注意,知道其中一个人说了许明阳的名字,他才分去了一些关注。
“哎,你知道吗,理重班的那个许明阳和人联合谋害一个女大学生。”
“我早就知道了,这事儿都传烂了,我告诉你个新鲜的。”
“什么新鲜的?说来听听。”
“我家之前和许明阳家是邻居,我妈喜欢找邻居聊天,这下知道了许明阳是死了爸爸之后搬过来的,你猜他爸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
“许明阳他爸平时会打他几下,那天他爸刚巧犯了癫痫,就在水沟旁边,他怀恨在心,就把他亲爹给推下去淹死了。”
“真的吗?这么……”
“你再说一遍?”盛光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怎么?”自称和许明阳做过邻居的那个男生瞥了盛光源一眼,眼神不屑,“我说,许明阳亲手把自己的爸爸推下水沟淹死了,你是听不见吗?”
“你是亲眼看见的?不是亲眼看见的就请你别在这里说三道四。”盛光源声音很冷,同时攥紧了拳头。
“哎不是我说你,你想挑事是吗?”男生面露鄙夷,“你是许明阳炮友吗你这么护着他?真恶心。”
“你知道许明阳当年是怎么被那个家暴父亲打的吗。”
未等男生作出反应,盛光源就揪住他衣领,往他脸上重重挥了一拳,鞋尖使力踢中他小腿,让他以一个很难看的姿势栽倒在地上。
男生被打得蒙了一瞬,但随即爬了起来,和盛光源扭打在一起。
动静太大,走廊里的人都不怎么敢劝架,只有盛光源班里的人去拉,秦坤和唐康还趁着混乱狠狠踹了那男生几脚。
寡不敌众。
“妈的!别让老子再看见你!”男生骂骂咧咧,飙着脏话走了。
盛光源挂了好几处彩,是跟那人扭打成一团时磕到的。
秦坤急哄哄要拉着他去医务室上药,但盛光源现在一身的戾气,他说不用秦坤就不敢再多说,怕他连自己也要揍一顿,到时候还不能还手,指不定会被打残,就悄悄溜去理重那边找了许明阳。
下节是正好赶上半月一次的体育课,文重理重同一节,可以让许明阳拉着盛光源去上药。
盛光源谁的话都能不听,但绝对不会不听许明阳的。
体育课,老师带大家做了几节热身操就让自由活动了。
许明阳转过身,一眼找到盛光源,走过去拉他,带着他去了医务室。
盛光源一遇他就收起了全身的刺,乖顺地跟着他走,还小声跟许明阳委屈:“哥,我疼。”
医务室里没有人,许明阳自行找了几瓶药,先给盛光源消毒,再上药,有的伤口还要贴创可贴。
他没有作声,但动作却是轻了又轻,柔了又柔,生怕让他更疼。
盛光源忽然就想起了小的时候。
许明阳总是被他父亲打,全身上下伤痕累累,新伤叠旧伤,青一块紫一块,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他的伤口总是好的很慢,因为没有人给他上药。
盛光源纠缠着妈妈教自己药箱里的瓶瓶罐罐都是怎么用的,什么药对应什么伤,他比背儿歌背得还熟,还拿着奥特曼做练习。
从那之后,盛光源就会给许明阳上药了,一边涂抹着药水,一边对着伤口吹气,就怕把许明阳弄疼了。
他的小心翼翼和细致入微,全部都给了许明阳。
现在反了过来,是许明阳在为自己处理伤口,他也是小心翼翼,他也是细致入微。
他那么好。
“你都没有去试试,你怎么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盛光源靠近许明阳,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吻了过去。
他只是想来一场十七岁的赌注。
他在赌,许明阳不会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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