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鸣之山

　　玊羽直接朝那个身影走去,走到他面前,用眼睛直勾勾对盯着眼前的人。

　　他看着眼前的模糊又熟悉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抚摸。

　　玊羽用手去勾勒眼前人的脸部轮廓,从眉心到鼻子,嘴唇,下巴,他一遍一遍勾勒着,心里不自知的叫出那个名字：【九川。】

　　"我在。"眼前的人出声了,玊羽一下就醒了,他迅捷把手放下,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九川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玊羽突然转头,急促的解释道:【我,我想睡了。】

　　九川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担心他喝醉了摔到，走上前去一把将他背了起来。

　　他背着玊羽慢慢走着,只听到九川轻缓的声音传来。

　　"睡吧,我背你回去。"顿了一下,他又说。"送你回去我就离开。”

　　玊羽突然有些失望。

　　【好。】

　　九川还是狠不下心,本就是自己喜欢他,只不过是别人不喜欢自己而已,自己也没有理由对他发脾气。

　　玊羽被带回去之后九川也没有立马离开。

　　他看着熟睡的玊羽,觉得自己应该平静的对待自己的感情,他已经得到玊羽的答案了,只不过不是自己想要的罢了。

　　他轻轻牵起玊羽的手,在他洁白修长的手指上落下一个软绵绵的吻。

　　"我听你的,从现在开始,我要停止对你的喜欢了。你不属于我,你是自由的。明天醒来,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玊羽在九川离开后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很想落泪。

　　九川终于不躲着他们了,容青也别提有多开心,他带着九川处转悠。玊羽依然记得那了天晚上的情景,只不过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

　　九川也不再对玊羽说着那些表达情感的话,只是在他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悄的将目光投去。

　　但自从回来之后，容青也一直没有跟他们提及有关秦家的阵法的事，那看来确实是个不太友好的阵法。

　　有可能是不能说。

　　既然这样，那就找一个适合的机会对容元兴进行回溯。

　　可他的身体快坚持不住了,距离上一次施展也不过多久,再这样下去,也只能加快他消散的速度。

　　他夜晚疼痛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每晚都忍着疼痛,即使身体已经适应,精神上的折磨也是难忍的。

　　他每次都会去外面数星星。

　　要是自己能变成星星多好啊,星星还有那么多其他星星可以陪伴,永永远远都不会孤单，他们的永远不会变卦，没有生离死别，只有相伴一生。

　　他抬起手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皮肤裂开的一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刺激着他的眼睛。

　　他身形不稳地爬起来,捂着流血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开始到处找东西止血,可就是无法止住,他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伤口越开裂越大,疼痛已经变成麻木了。

　　他突然跑出帐篷,跑到附近的九川的帐篷旁停下,他捂着手,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进去。

　　如果九川真的是那个人,那么他应该也可以缓解自己的情况,之前玊羽不论再怎么痛苦都没找过九川,但这一次,他突然无比想要九川在身边,他害怕,如果这一次自己挺不过去消散了,起码还可以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他轻轻的念了一声:【九川。】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声,居然真的被他听到了。

　　玊羽不一会就听到里面的脚步声,自己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玊羽?怎么了?"

　　他一看就是刚睡醒的样子,眼睛迷迷糊糊的睁着,在看到玊羽手时一下就睁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九川赶紧捂着他的手,把他带进自己的帐篷,着急忙慌的找自己随身带的伤药。

　　他对处理伤口早已经熟悉了,只是这次他特别紧张,不仅是因为伤口的严重程度,也是被玊羽吓到了。

　　在他心里,玊羽是无比强大的,那么强大的妖王都没能伤到他,现在居然受伤了来找自己。

　　他细致的处理好伤口后,也没有问玊羽为什么受伤,只是默默的陪着他沉默。

　　玊羽身体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他看着手上的绷带,一脸疲惫。

　　是九川先开的口,"玊羽,你把我当朋友吗?”

　　玊羽抬头看他。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还有除交易以外的事瞒着我。”

　　九川看着他的表情还是没变,又说到:"如果你是在乎我,把我当朋友,我希望你能真诚,而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让我独自去猜,猜你的想法,你的感受。"

　　“我问你,你在乎我吗?"

　　说不在乎是假的,不然为什么要哭呢,面对一个真诚的人,自己的隐瞒就已经不对,自己还委屈的话,对他来说也没有道理。

　　【我喜欢你,我也在乎你,但九川,我骗了你,我利用你,我隐瞒你,我对你的感情只有逃避,我不觉得我们会有结果,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吗?你不觉得糟糕吗?】

　　九川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对他说到:"玊羽,你要先做自己,才会有人真正爱你。"

　　"我不知道你在自己一个人承担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隐瞒什么,说到底你是怕一个不好的结果罢了,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你只有摆出来,我们才知道还有件么解决办法,你懂吗?"

　　【那如果是不好的关系呢?难道你不会直接恨我不理我吗?你不会直接离开吗?】

　　九川听他这么问,直接拉起他没受伤的手捂上自己的心口,他坚定的说:"你不是能读人心吗？那你读读我的心,看看我到底会不会离开你?喜欢你是不会变的,我的心就摆在这,我的真诚一万年都不变。”

　　玊羽看着他,万分不安都被他坚定的选择给抹灭了,自己被一个爱的人坚定的选择了,这是何等幸运啊!

　　他淡淡的说道:【九川,我们真的没有结果啊,为什么要做没有结果的事呢?】

　　“你也不了解我,我喜欢一个人就认定了,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其他结果可有了。”

　　他要的,无非就是玊羽能敞开心扉,爱与不爱,只有他们知道,相爱的最好结果无非就是相爱到白首,但这不一定适用于每一对相爱的恋人,他不求最好结果,他只求相爱过,认定过,不遗憾就好了。

　　未来谁也不清楚,但这一刻我们相爱,就已经抵挡了大部分的遗憾了。

　　少年真诚的爱意耀眼过太阳,盖住了所有星光,在玊羽心上独立而明媚。

　　他还是不够坦荡,愧对于这份感情。

　　【九川，哪怕我告诉你,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再也消失不见,你还会这么想吗?】

　　他的心跳像无法停止的倾盆大雨,胡乱的拍打所有情绪。

　　"我可能会继续爱你,也可能会淡忘你,我不敢乱许承诺,但此时此刻,我的心告诉我的答案是:我爱你,我控制不了,也不能轻易放下了。"

　　玊羽整颗心都听软了。

　　他确实强大,但不代表他有多么坚强,那些坚强,只用一点点关心,就可以被打破了。

　　他看着九川的眼睛,似平感觉周围的一切都灰蒙蒙的,眼中只有这个人如同身披星光般耀眼。

　　他微微笑着:【活这一回,不枉费了。】

　　两人在微妙的空气中互诉衷肠,互表情谊,当发丝缠绕在指尖上，唇齿间的热烈化为一句句我爱你,肌肤之间的滚烫转为一次次的颤动,他们交织在一起,以最近的距离,倾诉浓烈的情欲。

　　呼吸开始急促,两人依偎在床上,深深的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玊羽,你说,你爱我吗?"九川紧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

　　他双手抱着九川,说出了爱。

　　【我爱你。】爱盛满了他此时的心,黑夜中,他听着爱人熟睡的呼吸声,心中依然不安宁。
　　玊羽拥着九川的脖子,在黎明即将来临之际,轻轻唤醒了九川。

　　九川睁开惺忪的睡眼,对上那双如琥珀般的眼睛,霎那间,脑子就像突然被冰冻了一样,停止了任何的思考。

　　【抱歉。】

　　玊羽抹去了九川的记忆。

　　他看着九川轻轻地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百般不舍都得舍，他开始不愿意让九川去接受他们带给他的命运，他希望当自己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时，他能反抗，而不是因为自己屈服。

　　他站起来穿好衣服,轻轻地走出去。

　　这份爱,对九川来说,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拖累。

　　九川,岐沧,玊羽他们三个人之间,实在牵扯着太多了,多余的感情,都会让其中任何一人陷入不复葬身之地。

　　玊羽何尝不爱,可他只能把说的爱字收回,咽进肚子里。

　　清晨的汉垚山也很美,玊羽此时走出来,正好能看见日出,他站在原地,心中万分思绪理不清,数不尽。

　　对不起,我没办法爱人。

　　一个分裂的魂魄,没有爱人的资格。

　　曲解爱的罪人，活该流眼泪。

　　九川醒来后对昨晚发生的事丝毫没有印象,所以他依然和玊羽保持着距离。

　　直到一次,他警见了玊羽没遮掩好的,脖子上的吻痕。

　　那一整天,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夜晚,万般寂静。

　　玊羽在梦里,站在了一处荒山之中。

　　年幼的容元兴,正在扒着一个小水坑喝水。

　　他身上脏的不行,全然没有皇族的样子。

　　而此时,中原王朝统一三大族部,唯一还没屈服的,就是云丘族。双方交战几年,最后云丘族内出现叛徒,刺杀了王后和几位公主王子,而远在战场拼命保家卫国的王,还全然不知情。容元兴是王的侄子,而自己的父亲,早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此时,十二岁的容元兴,正往战场的方向逃窜，鞋走烂了,就赤脚,饿了,就啃树皮,他宁愿自己脏的不成人样,也不愿意自己被暴露。因为他身带着那本古书，他不能让非他族人之人发现这本书。

　　玊羽就这样看着他一路颠沛流离,终于找到叔父，这是一路以来玊羽第一次看见他哭。

　　看着他一路吃苦,成长,看着他的亲人,爱人一个个离去。

　　终于,在一天醉酒的时候,他翻开了那本只有王才可以查阅的秘籍。他看了一会,又默默合上,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他是王,云丘族的人都要依靠他,他不能倒。

　　哪怕一滴眼泪都不能被人看见。

　　玊羽不知为何有些同情,或许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有太多不由得自己的责任了。

　　当玊羽醒来时,浑身已经不能动了,他好不容易站起来,却连路都走不好,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在地上坐了会儿,又爬起来,双脚微颤的走出帐篷,路过的待卫看他这样赶忙扶住他。

　　远处的九川刚好就看到这一幕,他不明白玊羽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出来就变成这样子。

　　他突然联想到之前看到的吻痕,脸色顿时差的不行。

　　他不是被拒绝了就能立马把所有的喜欢都收回去,他已经尽量不去在意他了。

　　但现在他心里的火真的大,也不知道朝哪发,就只能自己憋着。

　　但他看到玊羽拒绝了那个侍卫的搀扶,慢慢地朝自己走来。他这才注意到王羽苍白的脸色,心里的火气顿时就消去一半了。

　　玊羽走到他面前,对他说:【走吧,我们去凤阳城。】

　　九川一下有些不知所以,"怎么了?"

　　【你忘了?你大哥。】

　　他脑子这一下才转过弯来。

　　"什么时候?"

　　【现在。】

　　九川一下就被点着了,他冲玊羽叫到:"现在?你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你路都走不稳，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你怎么走?你就那么着急的要解决和我有关的所有事情?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只能傻乎乎的一直配合你,你想过我吗?"

　　九川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猛的一下住了嘴,他看着玊羽此时的表情,知道他待会肯定要和自己道歉,转头直接走了。

　　玊羽没见过九川跟他发脾气,他想起两人那晚的互诉情意的情景,心里盛满了难受。

　　九川再爱他,被这么对待,迟早也会失望。

　　到那时就不会有爱了吧。

　　玊羽脸色本就不好看,他又强扯起笑容,装成没事人一样,又走了回去。

　　第二天,九川乖乖的跟玊羽开始赶路。

　　容青也抱着九川这不舍得那不舍得的,要不是他不敢抱玊羽,他直接把两个人都拥在怀里来显示他们的交情。

　　告别之后,两人又恢复到尴尬的沉默中。

　　谁也不说话,一路的互动全靠默契。玊羽心里时不时还会回想起那晚时的情景,九川迷离的眼神,滚烫的肌肤,以及说不完的情话。

　　他仿佛是一件珍宝,被他拥在怀里珍惜。

　　但现在,他们有的只有沉默。无话不说的时光已经结束了,他突然有点伤感，这样好的人，他可能再也遇不到了吧。

　　其实说不出个谁对谁错,可就这样疏远了。

　　还有最后一天就要到达凤阳城的时候,玊羽看着这一切开始的地方,不禁感慨一番。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九川。回到故土,他似乎没太多反应。

　　两人找了一家喝羊汤的店,喝了碗热乎乎的羊汤,又去了集市看了两眼,接近天黑,才找地方住下。

　　玊羽一心想着阵法的事,倒也没有休息多久。他起了身,却发现楼下似乎有动静。

　　他轻轻走出房门,站到了一个柱子后面。

　　楼下站着一群带着刀的人,领头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身墨蓝色的武袍,身姿如松,气势凌人。

　　他看着地上抱着桌子腿不肯走的小女孩,也不动,任由她闹。

　　客栈老板提醒她:"这位小姐,店里还有客人在体息,您动静稍微小点。"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管,谁让爹忘记我生辰的!"

　　男子示意手下把她带出去,可几个练武的壮汉,碰上一个撒泼的小姑娘,一点法子也没有,一碰她就说疼。

　　男子没办法,直接过去把她拎了起来,小女孩怎么挣扎都没用,临走前,他突然看向玊羽的方向说道："抱歉,打扰了。”

　　玊羽看被发现了,也不躲了,出来眼睁睁看着那不女孩被带走了。

　　玊羽认得他,他是凤阳城的二少爷,祝阳朔。
　　祝阳呈与祝阳朔是双胞胎,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玊羽看着这张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不知道九川见了他,会怎么想。

　　而九川也多有困扰，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莫名的多梦,老是梦见关于那个山洞里的事。

　　玊羽也一直在思考，袭击云丘族的人，秦家的阵法，还有关于赫荒的诅咒,太多事情他不知道了,没办法,只能先解决当下的事情。

　　次日,九川很早就醒了,他们用了些早点,便出发去祝家了。

　　九川一路板着脸,看不出心情。

　　回到这个家里比起怀念更多是忐忑。

　　终于,他们站到了祝府门外。

　　九川一动不动,仿佛一个石墩一样站在那。

　　回一个并不欢迎他的家,是什么心情?

　　玊羽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忽然,九川说话了:"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只能看着,知道吗?"

　　【好。】

　　九川走上前去，在台阶不远处跪了下来,大声喊到:"不孝子祝九川,此次归家,请求父亲原谅!”

　　他喊了一遍,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又连着喊了几遍,还是没有回应,就连门口的守卫,都跟没看见他似的。

　　他自小被教育前，都要自己先跪好然后自己承认错误，不然，就不是单单教育一顿那么简单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玊羽眼看着九川跪了快半个时辰都没人来,他想上前去叫九川起来，又想起九川叫他只看着,不敢惊动他,就稍微施了法,让九川的身体浮起来了一点,也不明显,却轻松的多。

　　九川明显感觉到变化,也没回头,跪在地上,直到天黑。

　　夜幕降临，玊羽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上前去叫九川起来。

　　"不行,那老头你不了解,不这样,他不会给进的。"

　　“你跪到天亮他也不会给的。"

　　门内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玊羽抬头,是祝阳朔。

　　九川抬头看着这熟悉的面孔,却没有什么亲切感。

　　"父亲不会让你踏入这扇门的,回去吧。"

　　九川闻言,什么都没说,直接站起来走了。玊羽回头看了祝阳朔一眼,看见那人对他用唇语说到:"西南，晚上。”

　　回到客栈，玊羽鼓起勇气跑到九川房里,看他心情不好的样子,弱弱的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九川摇摇头,一言不发。

　　【祝府西南侧有扇通向里面的暗门,你知道吗?】

　　“知道,那里日夜有人看守,是给那些暗卫进出的。”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天吧,怕他们会起疑心。"

　　【我看,明天就可以。】

　　"为什么?”

　　玊羽想起刚刚祝阳朔看着九川背影的表情,笑了笑不说话。

　　九川看他笑,突然觉得,仿佛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

　　多好啊,自己干嘛要破坏这一切呢？

　　他突然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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