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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新郎(三)
戏伶不会说话。
李莲花一听便来了兴趣,看着方多病示意他再多说一些。
方多病心领神会:“那些戏伶来得比我们晚些,换了衣裳卸了妆,身边抬着几个箱笼,进来时好大的阵仗,却只有走动和搬东西的声音,没人说话,他们一进来就往楼上去了,我本来没太在意也没认出来他们是那戏班,还想着可能是哪个不出名的小门派,但那小二看他们进来直接迎上去问话,动静不小,却只听他一直在问,没听见有人回话,我这才看了一眼,然后发现对面的人交流一直不说话,就对着比划,点菜也是直接给了小二一张纸,我就多看了几眼,发现点菜的应该是那个演书生的。”
那演书生的伶人李莲花也记得,他是台上唯一一个没上太重戏妆的,大概是为了贴合清俊书生的形象,所以能叫方多病认出来。
听完这个插曲,李莲花围着死者转了一圈。先前为了给苏媚媚证明他的死与方多病笛飞声无关,他把人翻过来粗略验过,如今再细看,这人僵得厉害,即使躺倒也躺不平,仍旧维持着被一剑贯穿倒撑在地上时的姿态,胸背拱起,腰腹塌陷,膝盖弯折成跪姿妆,整个身体像一张弯曲的弓。
显然是刚一死就被人刻意摆成了倒撑在地上的姿态。
李莲花仔细查验过死者七窍,这才开口问道:“你们进来时,这人就是这样?”
方多病点点头:“对啊。”
李莲花又问:“那些人闯进来后搜过他的身?”
方多病继续点头:“是啊。”
李莲花没忍住敲了一下方多病的脑门:“还是啊!”
方多病立时瞪大了眼睛:“什么叫还是,本来就是,李莲花,我不是小孩子了,打人不打头!”
他不这么说,李莲花还没想再动手,他一这么说,李莲花就觉得自己的手指蠢蠢欲动。
最后到底没忍住又给方多病的脑袋来了一下。
方多病有些恼了:“你有话直说!”
“方小宝呀方小宝,”李莲花长叹一口气,“这尸体僵成这样,若那些人当真在你们眼下搜了他的身,那他们可够温柔的,能叫这尸体保持着倒撑的姿态而不倒。”
方多病愣了一下,恍然道:“他们早就知道这人已经死了!也早就搜过了,刚刚是在我们面前装样子!”说着脸上便又怒了几分,“竟敢算计于我!我这就将人拿来好好审审!”
“若他们早就发现了,却故意等你们出现了再跳出来栽赃,恐怕是另有谋算。”李莲沉吟道,“那群人的样貌,你可都记住了?”
方多病愤愤答道:“当然!我一会儿就把他们一个一个全都揪出来!”
一说完就觉得自己更气,立刻便要冲出去将人抓回来对峙。
“等等,”李莲花伸手一拦,“现在去找,只怕他们不会承认,小宝,你来帮我,把这把剑拔下来,再把这人的衣服脱了。”
方多病二话不说,几下动作就拔了剑,递到李莲花手里。
那剑看着十分平常,做工平平,剑刃甚至有些钝了,剑柄也没什么特别。铸剑的想来也并非名家,剑身上没有留什么铸剑师的印记。
方多病又几下动作,迅速地将尸体的衣服扒了下来。
“咦?”方多病看着尸体胸口疑惑道,“这是什么?”
李莲花和笛飞声望过去,只见那尸体的心口正纹着一个图案,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长着龙角,却覆鬼面,是人的身子,但长着鹿腿和虎爪。
李莲花也没见过这样不人不兽的东西,便猜测这或许是盗墓某一派的印记,倒是笛飞声十分笃定地解答了二人的疑惑:“这是镇墓兽。”
方多病听完更疑惑了:“人的身上怎么会纹着镇墓兽?”
笛飞声答道:“我之前见过,那些人是一个大墓的守陵人,避世而居,不过倒是从未听说有哪派盗墓贼往身上纹镇墓兽的。”
“盗墓之人最是讲究,他们应当不会在身上纹这些图样,唯恐被墓主人当做是墓中人留下,”李莲花说道,“看样子这件事内里的牵扯还不少。当时苏媚媚的侍女来报,说死者是那个盗墓的,如此说来,此人兴许不是什么曹家后人,而是监守自盗。”
笛飞声嗤笑一声:“金洲侯爷墓出土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盗墓贼宣称自己是曹家后人,这传言传了许久也未见曹家人出来否认,也不知是真有关联还是另有猫腻,说不定就是明知与曹家无关,但舍不得这样的名声。”
“那有没有可能是曹家人夺宝?”方多病脑中灵光一现,“因为这人打着曹家的旗号,定有不少人寻上曹家,可曹家后人只是这盗墓贼的假托之词,曹家人手中并没有宝物,一听说这人带着宝物来了鬼市便趁机跟来,杀人夺宝,干脆把假的变成真的,坐实了曹家开墓的名声!”
李莲花想了想,没有否定,也没有应和,他将死者在混乱时递给他们的那张纸条拿出来又看了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九个字,“寅时一刻,小川舫酒楼”。
他又问方多病要来那张约他们玄字间见面的纸条。
那纸条上写的字更少,只有“玄字间”三个字,字迹同样是歪歪扭扭,纸条上还浸了些油污,晕开了些许墨迹。
他将两张纸条放在一起,方多病和笛飞声也顺着他的动作探头看去,方多病看了半条没看出什么,不由问道:“李莲花,你发现了什么?”
李莲花指着那两张字条说:“这两张字条是一个人写的。”
方多病点了点头:“看着确实是同一个人的字迹。”
李莲花摇了摇头:“可是这人死了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且是先被人溺死,后放进玄字房中,你们到酒楼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死了,又如何能传信给你们?”
方多病思索片刻:“兴许是那人早就和酒楼说好了,等到我们来了再将这纸条给我们。”
李莲花又道:“若是一早说好,那为何不是你们一坐下就将纸条转交,何况他又如何知道你们一定会来?万一你没有发现他塞的纸条,或者就是对这种藏着掖着的交易没兴趣呢。”
“照这么说来,恐怕一开始给我们传信的就不是真正的卖家,”方多病有几分懊恼,“那些一上来就污蔑我们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突破口还是在他们身上。”
李莲花无奈笑了笑:“是我一开始想简单了,本以为那盗墓贼只是捧着宝贝想卖个高价,却没想到这其中还藏了这么多的玄机。只怕从一进门开始,我们就被人选中来做这倒霉鬼,就算我没让你在鬼市撒钱,他们也能想办法把这消息送到我们手上来。”
他思索片刻,然后抬头看向笛飞声:“阿飞,要麻烦你把刚刚那些人都带来此地。”
笛飞声一点头,飞身而出。
他们在房中等了片刻,笛飞声便带着一串人回来了。他手中捏了根绳子,后面一连栓了七个人,全都被堵了嘴,此时怒目瞪视着李莲花三人,场面很是滑稽。
他们这里动静太大,引人侧目,不一会儿就有不少人聚集到了房间内,瞧着地上的尸体,又瞧瞧被捆成一串的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那鬼市主人说有命案,不许我们离开,就是这个吧?”
“这人什么来路?可有人知道?”
“哎,你看他那胸口,纹的什么东西,莫不是什么邪门歪道?”
“瞧他面色青白肿胀,别是练了邪功走火入魔死的,那与我们何干,为何不放我们离开?”
“……”
言辞间,苏媚媚便又鼓动着香风来了。
那些头前还在窃窃私语的江湖人立刻就闭了嘴,看向苏媚媚的眼神也多了丝谄媚。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粗犷刀客开了口:“苏主事怎的这时候就出来了,莫不是那小白脸不中用?”
他这一开口,便又不少人低笑起来。
苏媚媚瞥他一眼,然后看向身后的侍女:“掌嘴。”
侍女领了命,站到了那刀客面前。她身量小,刀客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反而将脸凑到金翠面前,嘿嘿笑道:“哟,这位小娘子可轻着点,我倒是不怕疼,就怕小娘子打的手疼了,那多叫人心疼。”
侍女一抬手,只听“啪”得一声脆响,那刀客直接被掀翻在地,随后便捂着脸惨叫起来。有鲜血从他的脸上渗出,众人这才发现,他的脸上竟是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伤口皮肉外翻,看起来甚是骇人。
他们再看那侍女的手,才发觉她的指间夹着几张薄如蝉翼的刀片。
有同刀客一路的江湖人顿时嚷了起来:“你这恶女!我兄弟不过笑言几句,你却纵恶仆伤人至此!汨罗鬼市伤我兄弟,今日必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苏媚媚看都没看他们,只是挥了挥手,便出来一队训练有素的武夫将那刀客同嚷嚷的人制住,那江湖人本就是个只会一些拳脚功夫的草莽,三两下就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两人都被拖走,苏媚媚这才冲在场的看客们展颜一笑:“叫各位看笑话了,那两人不遵守汨罗鬼市的规矩,若我今日不惩戒,来日便是谁都能将我踩上一脚,如此以来,我这鬼市可就开不下去了。”
众人这才恍惚想到,这汨罗鬼市的规矩并无成文,不过全在于主事的心思。
苏媚媚满意地看着在场众人都不再说什么,这才看向李莲花,掐起一副甜腻腻的嗓音,问道:“夫君闹出如此大的阵仗,可是已经找出真凶,要给我一个交待了?”
她一喊夫君,所有人都向李莲花望去,然后才发觉他就是此前被苏媚媚绣球选中的那位夫婿。
有人想起刚刚被拖下去的那两人调侃苏媚媚的夫婿不中用,说的正是眼前这人,面上不由都浮起几丝促狭。
李莲花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还未找到真凶。”
苏媚媚眯起了眼睛:“那夫君把人都招来此处,又是何意?”
她说这话是嗓音仍旧甜得腻人,但却叫方多病觉出了几分冷意,犹如毒蛇攀在脖颈,丝丝地对着耳朵吹气。
方多病连忙揉揉耳朵,压下那股让他汗毛倒竖的寒意,率先开口道:“我倒要问问苏主事是什么意思?这些都是你手下的人吧,他们平白构陷我们,难道这就是汨罗山庄的待客之道吗?”
苏媚媚的眼神一一扫过被笛飞声拴着的众人,并未答话,那些人都被堵了嘴,说不出话来,被苏媚媚的眼锋一扫,便突然全都大声呼号起来。
笛飞声摘了嚎得最大声的那个人嘴里的破布,他立刻就跪了下去。只是他还同其他人绑在一起,那些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拽得接连倒地,摔了一大串,看起来十分滑稽。
那人大声喊道:“主事明察!我等是按照鬼市规矩办事,谁知道这人突然出现,将我们全都捆到此处,想来一定是因为先前被我们发现杀了人,现在挟私报复!”
苏媚媚笑着看向李莲花:“夫君,你说呢?”
李莲花冲她招招手,示意她看向那尸体被拨开的胸口:“苏主事请看。”
那尸体本是被笛飞声捆来的一串人挡住,旁人看不真切,只知道地上躺了个死人,如今这一串人跪的跪趴的趴,也叫那死者的尸体露了出来。
苏媚媚只瞥了一眼那尸体的胸口,脸色立刻一变,随后一挥手,便上来一群人将那尸体挡住,也将李莲花三人和那一串被捆的武夫团团围在中间。
“叫诸位英雄见笑,”苏媚媚一甩袖,冲在场围观的江湖人士展颜道,“此乃我汨罗鬼市的私事,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那些人还想看热闹,却不想被统统赶到了外面,房门一关,便是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了。
苏媚媚这才回头,冷脸看着李莲花:“你可知此人身份?”
李莲花答道:“只知是哪里的守墓人。”
苏媚媚冷笑一声:“监守自盗,我还当她闻缨真把那悬信阁围成了铁桶一块。”
她说完看向李莲花,见他面有疑惑,神色一转,嘲弄中带上了几分得意:“闻缨同李公子做交易,却连底也不透给李公子,如此遮遮掩掩,可真就我替李公子不值。”
李莲花笑道:“还请苏主事解惑。”
苏媚媚脸上的得意更多了几分:“李公子可曾听说,悬信阁是如何声名鹊起的?”
“早间听闻,悬信阁二公子闻续,在这汨罗鬼市上以前朝昭文帝的陵寝所在为货物,卖出了天价。”
“不错,”苏媚媚点点头,“百余年间,昭文帝陵寝所在一直成谜,有那么多人都试图寻找,却遍寻不得,凭什么就叫悬信阁找见了?”
她唇角嘲讽的弧度又扩大了些许,“那是因为,这闻家人根本不是找见的,而是他们一直都在那里,闻家人,正是昭文帝的守陵人,而这纹在心口非人非兽的镇墓兽——”
“正是她闻家人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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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妈妈过来啦,陪她玩没什么空码字,所以更得慢了些,这篇文不会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