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

　　我尚来不及应一些什么，便见荀忱忽然自一侧弯身至了我们身侧，我仔细望去，便瞧见他原本一身蓝白道服此时竟沾染上星星点点的暗色血迹，他却也只是微微挑了挑唇角，道：“霖姑娘，叙旧够了吧，再说下去你大哥恐怕便不想应敌，而是要应你了。”
　　白霖只是笑，不动声色地等荀忱的下话。显示形势紧急了些，荀忱竟也不说些平时的那些混账的废话了，二话不说便提剑护在我们身前，道：“走吧，两位小爷。”
　　白霖笑吟吟地问道：“是跟我来的那些尾巴么？”
　　荀忱叹了一口气：“霖姑娘，我个山中修真的野人，哪里知道您又惹了些什么麻烦？”
　　白霖道：“你装傻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荀忱向我这里瞥了一眼，只道：“有我这个师侄在，我装傻的功夫永是排不上数的。”白霖难得点头同意，我却只觉得冤枉，这群人无论怎样，都有办法三句话内将话题扯到我头上来……这到底是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又一只冷箭阴森森地射了来，荀忱以剑鞘懒懒将箭挡出去，眼底却忽然一紧：“快走吧。”
　　白霖又咳了咳，我生怕她再刻出一口血来，连忙上去道：“我背你出去吧。”
　　她蓦然一怔，半晌才想起来她惯常性的笑来：“怎么，这么殷勤啊？杨知衡。”
　　杨知衡这个名字哪怕现在于我而言亦是陌生不过的，我怔了怔，几乎是反射性地道：“我不背你，你自己能走的出去么？”白霖听了噗嗤一笑，盈盈的眸光偏向了一旁荀忱身上，暗有所指亦明有所指：“枉我白叫了你那么多声荀大哥，到头来竟没个成天装傻的人活泛。”荀忱的表示像是苦笑，然那箭矢射的愈烈，他也不便说些什么，只道：“沿顺向东走便是。”
　　我只觉的背上的重量极轻，仿佛是一片羽毛似的。
　　耳侧白霖的呼吸似乎愈轻了起来，又似乎愈重了起来。
　　我有些惴惴不安地唤她：“还活着吧？”
　　她像是轻轻笑了笑，道：“还活着……嗯……就是快睡着了，你背人背的挺舒服的。”
　　我脚下微一踉跄，顿时默默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耳侧只听见一声笑吟吟地语话声：“杨知衡你这样的人啊……天生就该娶个文静些的女子，好好去过你的日子，平白无故弄出些这样的幺蛾子，不累么……”我刚想要说些什么，然却还没来得及我说出口，便听见她以一种极低的近似喃喃的语气说话，那字字句句仿佛消弭在空中一样轻缓而抓握不住：
　　“我不是那样文静的女子啊，真可惜……霜霜姐她也不是……她也不是有福气的……”
　　我只觉得那声音愈来愈轻，轻的我心底好像有某个地方蓦然地消失不见了一样。
　　身后的箭声也愈加低了下来，更是没有什么追兵了。
　　我忽然站定脚步，抬手发出发出了一声极为清亮的口哨声。
　　荀忱本是一直于我身前的，然我顿足的那一瞬他也便停下来了，我吹响口哨的时候他是转过身来以一种我所看不清的眼神默默看着我。
　　循声而来的是白玄先前予我的那匹白马，我默默地将白霖抱上马背，试图无视掉荀忱那种让我莫名觉得难受的眼神。他的眼神只轻溜溜地打量过我，又扫过马背上的白霖，我被他扫的怪咯痒的，索性背转过身不去看他。
　　——而白霖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昏死过去了。苍白的面容，紫绀的唇。
　　我觉得心下一阵紧着疼。
　　然而我却忘记了一件事，荀忱这混蛋，不开口的时候能让人难受，倘若开了口，那简直能教人难受上十倍百倍。只听见荀忱问道：“你还记得这马叫什么名字吧？”
　　我安抚性的顺了顺马鬃，道：“夜白……好久没看见它了，倒是多谢你们还来。”
　　荀忱轻轻笑道：“这就不装了？”
　　我总算能正常开口说话了，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道：“还能装下去么？”
　　我回过头，迎面望去，自我们避难的那一路径直而来的人正是白玄。永是那样一身的黑紫衣裳，不似荀忱那般沾染了血迹却不减风采，他的衣裳即使是染了血，倘若不仔细看去，也是无甚大碍的，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他总是那般从容淡定谈笑间不动声色的。哪怕是我看来，他此刻衣着以不像恶人谷中杀人不眨眼的浴血恶人，而依旧还是他万花谷中的大师兄。
　　不像的只有他的眼神，永远像是暗沉暗沉的，即使有些什么情绪，以不过是暗河上的浮冰，你抓不住，也摸不透，反而会冰凉了你的指尖让你不敢染指去触摸他的真实。
　　他将手中的断剑掷在我的眼前：
　　“是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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