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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根两根三根……烟灰缸里有无数根烟蒂，两排厚重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屋内暖气开得很足，程实只穿了一件衬衫，双脚架在桌子上，坐在满室青烟中。
已经是正午，可屋内一丝光线都没有，手机电话传真所有能发出声音的物件，全都被他拨断了电源。
黑暗，死寂，让他混乱的大脑得已思考。
今天早上天色微明，他看着同样一脸憔悴的她从楼上下来，看着她到车站等车、上车，看着车子开走、开远，看着它直到再也看不见。他一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没有想过追上去。他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那些记忆对她来说是痛苦，除非她自己主动想起来，否则他是不会刺激她想起来。她能有个新的开始，也是他所希望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走进她的生活，就蓦然出现了另一个男人，一时之间令他百感交集。
告诉她，她就是他要等的人？让她再受一次刺激再痛苦一次？不告诉她，那么她有可能永远不会想起来他们的曾经，重新开始一段感情，从此，与他无关。只要一想到这里，他整个人就陷入深深的绝望，他不甘心，他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和她的缘份就只能走到这里。他不怕等待，只是怕路的那头没有了等待……
红色心形的铁盒已经被打开，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桌子上。一枚中国结形状的翡翠玉石小猪车挂，几只圆滚可爱的小猪已被摔的失去原本的面目，虽尽力修补拼粘，可还是难免有所残缺。一条有点儿褪淡的红色羊毛围巾，一架红色遥控玩具车，一部八成新的诺基亚手机，一块银白色的手表，陆陆续续拼凑成和她有关的珍藏在他心底的独家记忆。
手机屏幕上，苏一粲然的笑脸是他黑暗中唯一的光芒。闭上眼，指腹一遍一遍轻轻摩挲，他的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温暖，那是只有她才能给予的温暖。
现在，他也只剩这些了……
利刃一点一点划破手臂，痛楚一丝一丝减轻。当温热的血液从心头一路蜿蜒，那些痛楚仿佛也找到了缺口释放。
程实最终做出了选择——什么都不说。不管将来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不是他，只要她幸福，就好。
*****
“什么？我去？为什么啊？”刘璃瞪着一双大眼，指着自己吃惊地问道。
苏一赶紧捂上她的嘴巴，张望着四周，见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放开她。
“你不是一直都想和这位神秘的商界精英零距离接触吗？有机会让你见见真人，没准还能一起合个影，不想去？正好你手上的这个CASE要跑外地，我跟你换，怎么样？”苏一冲刘璃眨眨眼，想方设法让她动心。
“可是一直都是你负责，突然换成我……”
“我对他的采访也只剩这么一次了，没关系的。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把材料给你准备好。今天下午四点，你准时过去，千万别迟到啊。”苏一见她有所动摇，赶紧一口气应承下来，又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心。
“那……好吧。”刘璃平时最烦的就是出差，现在被苏一揽了去，还可以见到偶像级的人物，小姑娘架不住苏一的半哄半诱，心里既有点期待又有点欣喜答应了下来。
苏一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是一次都不想再见到他了，没可能的感情，还想着做什么？可是越想把他从脑海中忘掉，越是忘不掉。走在路上，看到红色的小车第一反应是他的车；看到熟悉的背影，忽然间就踟蹰不前；和朋友们聊到一个话题，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她想到了以前和他谈论某件事物时，有了不同的看法，她在一旁激动着，而他却不急不辩，总是平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渐渐让她的心绪也跟着宁静下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递给她一杯水，然后再慢慢阐述自己的观点。苏一自觉在别人面前从来不会这样急燥，但就是在程实面前，自己永远像个孩子似的，爱和他较劲。
“叮咚”清脆的短信铃声打断苏一的恍惚，她点开一看笑了：“小一一，中午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后面跟着一个大大的谄媚的笑脸。不用看署名也知道是穆箫，自从那晚之后，他就一直这么叫她，苏一抗议多次无果后，也就随他去了。穆箫比较能侃，苏一和他在一起总能笑个不停。但她对他更多的是朋友的感觉，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他就会拉她出来。两个单身男女，在外人眼中俨然一对。
下午四点半的飞机，吃完饭穆箫送她去机场。路上下起了雨，望着窗外细密的雨点，想起每次都在自己最狼狈窘迫的时候遇到程实，如今……她的心里突然有点酸。
“小一一，怎么闷闷不乐？是不是要离开了舍不得我啊？”穆箫边开车边看向后视镜中的苏一，没精打采地坐着，神情茫然面朝窗外。这丫头，八成又在想那个“他”吧。
过了好一会儿，苏一才转过头，幽幽开口：“穆箫，我一直不明白，你叫我一一也就算了，为什么还非得加个‘小’字呢？我记得你好象比我还小两个月。”对穆箫的自恋，她早已见怪不怪，至于他的问题她不想回答。
“你不觉得加个‘小’字很亲切吗？”他反应很快，只是依然没正没经。
“不觉得。更不喜欢！”苏一还在挣扎，尽管这是第N次。
“我喜欢就好了嘛。”穆箫笑的得意。
“呯！”
……
*****
“程总，您好。”刘璃心里既紧张又激动，话音都带了微微的颤抖。看着静静坐在椅子上的人，他丝毫没有站起来相迎的意思，像一尊石像，冷硬。就算是刘璃平常再粗枝大叶，这会儿也感觉到空气中非比寻常的冷意。
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在她考虑如何继续的时候，程实终于出声了。一个字一个字仿佛有千斤重，说得缓慢而又艰难：“为、什、么、换、人？”寒意从心底弥漫，他的双手紧紧攥着扶手，耳边仿佛听到另一个自己在嘲笑自己。
原以为好好珍惜剩下的时间，也许以后只能抱着这些回忆过下去，却没想到，她躲他躲得这样彻底。先是短信，现在干脆连人也不见。他已经想通了，只和她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和她做普普通通的朋友。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这样避开他。他是愿意放手，但并不意味他会放弃努力，这件事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苏一去了哪里？”程实慢慢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打了几下才点着，整个人靠在高背椅上深深吸了一口，语气也如这薄蓝烟雾般轻袅。
“苏姐去外地出差了。”刘璃现在才松了一口气，他刚才的样子真的好吓人。
她还想接着说，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嘴上忙不迭说道：“程总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转过身，看都没看就按下通话键，小声道：“喂？……我没事，怎么了？……什么？！”刘璃的声音已隐约透着哭腔，早忘了身在哪里，对着手机那头急道：“苏姐替我去的，她她……”蓦地手机已经被人夺了过去，刘璃吃惊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程实，他也不管电话那头的人认不认识他，沉声把刚才的情况又问了一遍，脸色越来越凝重。
最终挂上电话，他拿起自己的手机，试着拨打苏一的号码，连续打了几次都没有人接，终于无法按捺，大步往外冲了出去。
*****
事故路段水泄不通，交警早已将现场封锁了起来，来往车辆只能绕行。120、消防救援人员也已陆续赶到，不断有伤者从里面抬出来，痛苦的呻吟，触目惊心的血迹，死者家属的恸哭，程实飞车赶到现场见到的就是这样悚然哄乱的场面。
周围的一切突然都沉寂了下来。
他的双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双手不可遏制的攥成拳，从车上下来后就固执地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动。
时间、地点、无人接听……种种不安像潮水，一阵接着一阵汹涌，他拒绝再想下去。迅速掏出自己的手机再一次拨打苏一的号码，依旧无人接听，不远处一阵熟悉的铃声响起，程实的背影陡然僵住，循声缓缓转过身。
没被封锁的隔离带那边，有一辆车子的车头被狠狠撞得凹陷了进去，玻璃碎了一地，手机铃声就是从那部车子传来的。他怔怔地看着那辆车子，手机每自动重拨一次车子里铃声就响起一次。程实的双瞳慢慢紧缩，前面的猜测都可以安慰自己是巧合，可是现在？
“人呢？！”程实一把抓过身边的一名护士冲她喊道：“为什么车上没有人？！人去了哪里？！”
此刻他的理智镇定已经全盘崩溃，急切地想要见到她，……平平安安的她。
“伤者全部被送到最近的医院了。”
*****
医院的过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长长的走廊像走不到尽头。
当他推开病房的门，看到苏一静静地躺在床上，比起刚才血淋淋的场面，她身上没有一处伤口，程实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望着她安详沉静的睡容，他有一种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
“你找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程实转过身，看到一个左手打着石膏、额上缠着纱布的男人，此刻正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己。
程实脸上的阴霾一点一点凝聚，目光也渐渐变得冰冷。他怎么会不认得这个男人？！那一幕早已刻到了心里。尽管发生爆炸和坐谁的车无关，但是只要一想到苏一是和他在一起出了事，程实就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拽过他的手，压低了声音冷冷地说道：“你跟我出来。”
穆箫就这么被人半拖半拽到了外面。要不是他身上有伤，哪会这么轻易被人压制。面前这人和自己素不相识，对方却好象恨不得杀了自己似的，下了死劲拽着自己的手腕，骨头都快被他捏断了。
终于甩开了他，可是紧接着一个拳头就抡了过来。可怜的穆箫在还没分清东南西北的时候就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揍了一拳。
嘴里顿时有一股血腥味，用手一摸，果然。穆箫火冒三丈，怒瞪着程实：“你谁啊！有毛病吧！”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出了一层冷汗，咬着牙和程实对峙。他不是一个容易生气的人，说的好听点叫涵养，其实是他懒得发火。可是今天这样的情形，已经够倒霉了还莫名其妙被人揍了一拳，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
“你不用管我是谁。”程实隼利的双眸紧紧盯着穆箫，轻吐两字，“苏一。”穆箫的身形倏地停住，惊讶地看着程实：“你认识苏一？你……是她朋友？”
程实对穆箫的话不置可否，面无表情没有温度地说道：“这里不需要你了。她醒了我会送她回去。” 说完没有再多看穆箫一眼，转身进病房。那一拳已经发泄掉他不少怒气，他不想趁人之危。
“等等。”穆箫立即上前堵住他，斜睨着程实：“就算你是她朋友，可我和你好象从来没见过面吧，你凭什么打人！”他实在看不惯对方一幅打了人还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最好快点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程实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目光透过门上的小窗口，径自看向屋内。
“笑话。医院是你家开的？”穆箫满不在乎。
程实侧过头，眸色复杂看着全身带伤的穆箫，然后什么话也没说。绕过他，开门、关门、上锁，一气呵成，末了还把窗口上的帘子拉上。
等穆箫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被程实锁在了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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