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又在求我爱他

　　良辰美景时，洞房花烛夜。

　　苏桓吃了一些酒，他本就长得丰神俊逸，更因这酒生出了些肆意洒脱的不羁，脚步微晃，在喜娘的道喜声中缓缓步入屋中。

　　嘉宁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一动不敢动，听着周围人的贺喜只觉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

　　“新郎官揭盖头咯！”

　　随着喜娘的一声脆响，嘉宁头上的盖头被秤杆挑了开来，烛火下的女人面如桃花，娇羞艳丽，一双明眸春水般的多情，她不敢抬首，低着脑袋，睫毛如蝶翼般蹁跹惑人。

　　新郎官俊俏，新娘子美貌，喜娘不住说着好话：“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双璧人！”又捧过酒杯，笑呵呵地道，“饮过合卺酒，共入鸳鸯帐。喜鹊枝头闹，贵子今夜到！”

　　嘉宁被这话闹得越发羞怯，正不知如何之时，苏桓已接过酒杯置到她面前来。

　　周嘉宁方才抬头看他，只一眼便让她刚刚还雀跃的欢喜坠入了深渊，她的夫君面容沉静，不惊不喜，冷淡到有些绝情的模样。

　　她愣住了，喜娘见状却只当她害羞，忙不迭地吆喝：“新娘子这是怕羞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郎君娘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结发为夫妻，嘉宁看着面前的苏桓，却忽然不知道这个求来的婚事是否真的会恩爱不移，她望着他，期盼着跃动的红烛能让他眼中燃起一丝喜悦，可苏桓只是冷冷地道：“不想喝吗？那便不喝了。”

　　“不，我……我喝的。”

　　周嘉宁在他即将要收回手时拉住了他，对饮交杯之时，她再一次认真地看向自己的夫君，这是住在她心里许多许多年的男人，是她从小就最喜欢追在他身后不知疲倦的男人，是她一早就盼望着能嫁给他与他夫妻恩爱的男人。

　　她啊，会被怜爱喜欢的吧？

　　可那夜苏桓没有留下，大红的喜被，燃烧的红烛，交颈的鸳鸯，独守空房的新娘。

　　等宾客散去，四下无人，苏桓对她说：“周嘉宁，我不爱你，但我会容你敬你，直至你厌了我倦了我，我们二人分离，从此再无瓜葛。”

　　梦中的周嘉宁枯坐在喜床上哭得狼狈，现在的周嘉宁同样痛苦地梦呓着，如意见她这幅模样，忙抱着我的胳膊求我：“木香师傅，饶了我家小姐吧，她这样难过，如意心疼。”

　　我把周嘉宁从梦中唤醒，她呆呆地望着我，我问她：“你厌了倦了吗？”

　　周嘉宁点头，我便就着梦里那话继续说：“他当初答应了你，既然你已厌了倦了，那他就该放了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姐，木香师傅，咱们是要着手准备回江夏吗？”如意有些欣喜地问。

　　我帮周嘉宁点了头，道：“收拾吧，迟早要回去的。”

　　周嘉宁默不作声，莫非是还对苏桓余情未了不想他应诺？毕竟梦里的她实在是糊涂，一步错步步错，既然苏桓不爱她，她又为何非得嫁给他，不是自找苦吃是什么？可苏桓也不无辜，若不爱她，何苦跟她生个孩子出来？难道周嘉宁还能逼他一定要给她个孩子不成？

　　我越发觉得，情爱这东西不仅有毒，还能让人变傻，我那便宜阿娘傻不愣登地要跟一个坏男人，周嘉宁也傻不愣登地要跟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瞧瞧她俩，哪个落得了什么好下场？

　　周嘉宁心绪不平，如意又着急，这半日我就没再入她的梦，而是回了我的老巢，桃花坞。

　　说是桃花坞，其实半朵桃花也没有，实在是我这妖懒得打理，遂全都长的杂草，杂草里最多的就是兔子，其次便是蛇。

　　我那便宜阿娘是个狐妖，蛇是喜欢吃狐狸的，所以老有各种各样的蛇跑来烦我，于是我想了个办法，那就是在这些蛇里找个头头来贿赂，让他管住别的蛇，不要来触我的霉头。

　　我贿赂的头头叫孤鸿，也是个妖怪，且还是个一出生就被誉为妖王的大蛇。

　　但他长得一点都不妖，反而仙气飘飘，初次见他我还以为是被哪个妖怪拐来的小书生，唇红齿白，俊俏可人，分外怕羞。

　　谁知他一开口就是个破锣嗓子的粗汉子，跟被毒哑了勉强救回来的老头子一样，而他之所以能被我贿赂，是因他有求于我，他要我帮他找颗真心，安在他娘子身上。

　　我未曾见过他的娘子，但他说他娘子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不能让我见了，否则以我这等样貌定会羞愧而死。

　　去他妈的！

　　我木香再怎么说也是个桃树变成的妖怪，桃花粉嫩娇俏，桃子软和多汁，我能丑到哪里去？再说了，我在城外摆摊的时候可多的是人要来占我便宜，我还能信了他不成？

　　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他干脆我把我的窝当成他自个的家了，大喇喇躺在我买回来的虎皮垫子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晃着腿，优哉游哉的模样好不潇洒！

　　见着我这个主人回来，孤鸿非但不起，还大方地向我打起了招呼：“小木香回来了啊，尝尝这葡萄，怪甜的。”

　　去你的！我甩了个石头过去，砸在了他面前的葡萄盘里。

　　孤鸿挑眉冲我笑：“谁惹着我们家木香了，怎么这么大火气，怪吓人的。”

　　我又扔了个石头过去，这回擦到了他的手指，他终于离了我的虎皮垫子，伸伸懒腰慢慢朝我走过来。

　　他们当蛇的走路也特别慢，我数了二十五个数孤鸿才来到我面前，他凑过来盯着我眼睛看，又作势要来捏我的脸，我一把甩开，生气地说：“你把我这儿当你自己家了？”

　　孤鸿努努嘴，还有些委屈：“你不在我帮你看家，还不收你钱，你不念着我的好反倒怪我，真是伤人心。”

　　“看家你睡我垫子，吃我果子的啊？”

　　“哎呀，这不是劳逸结合吗，小木香莫生气，生气会变丑，变丑就不划算了。”

　　我翻了个白眼，扯了扯我的虎皮垫子坐了上去，孤鸿瞧我脸色不好，问：“还是没生意？我就说你那摊子支的不行，包治百病这由头太假，哪有人信！”

　　我抱胸，不服气地道：“谁说的？我马上就能觅得第一颗真心了，万事开头难知不知道！”

　　孤鸿闻言立马凑到我身边来，颇为好奇地问：“哦？竟真有人来寻你，快与我说说。”

　　我扭过头不理睬他，孤鸿也不气馁，死皮赖脸地凑上来，我推了他几次，终是烦了，气恼地说：“就不告诉你，等我把那颗真心取回来，让你瞧瞧我木香的厉害！”

　　孤鸿便道：“你可别忘了我们二人的约定，我娘子还在等着呢！”

　　“行了行了，知道了，我难得回来让我歇歇成不？”

　　孤鸿盘腿坐在我身侧，拍拍胸脯道：“你歇息吧，我给你看着，省得你又说老有蛇来烦你。”

　　我哼了一声，倒在虎皮垫子上闭上了眼，不愧是我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真是软乎，我躺着躺着，真就睡了过去，醒时已近傍晚，孤鸿坐在我身侧不知捣鼓些什么玩意，我凑上前去瞧，原来是一个木雕小像。

　　他雕的应是名女子，齐腰的长发和飘逸的襦裙，只是没有脸。

　　我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你娘子？”

　　孤鸿摩挲着小像，微微笑起：“嗯。”

　　真是奇怪，怎么连头上的簪子都雕了，就是不雕脸呢？但我转念又想，约莫是还没来得及雕好就被我发现了吧，待他刻完，我定要好好看一眼，这一等一的大美人究竟是何模样！

　　天色渐晚，我还要去找周嘉宁，因而我三令五申孤鸿不许再睡我的虎皮垫子这才离开，他守在我的门前目送着我，我回头望去，莫名觉得孤鸿这幅模样看起来有些可怜，可蛇连血都是冷的，他又怎么会可怜呢？

　　我甩了甩脑袋，马不停蹄地赶路。

　　周嘉宁躺在院子里，阳光柔柔地洒在她身上，像是一副恬静的仕女图，如意此时并不在她身侧，我刚想喊她，却瞧见了另一边的苏桓。

　　她背对着苏桓，我瞧不见她的模样，但我从苏桓略显惊慌的神色中大概猜出了两个人现在不怎么愉快，苏桓几次尝试着想要抬手，似乎是想去拉一拉周嘉宁的衣袖，可最后还是颓丧地垂在了身侧。

　　这会儿我有点不太想去打搅他们，就寻了个隐蔽的地儿躲着瞧。

　　还好我是个妖怪，隔这么老远都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苏桓说：“嘉宁，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也让你受了很多苦，但我……我不想同你分开。”

　　周嘉宁不言语，苏桓又说：“你怨我，恨我，罚我，要怎么对我都好，但我只想你能活着，你活着让我尝尽这世间所有的痛苦，好不好？”

　　周嘉宁依旧沉默，就在我以为她哑巴了的时候，她说：“那衡儿呢？你能把我的衡儿还给我吗？”

　　这回不言语的换成了苏桓，他手抖得愈发厉害，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苏衡永远无法回来了。

　　周嘉宁又咳了起来，咳得整个人弯成了虾子，继而咳出了血，苏桓伸手抱住她，焦急地喊嘉宁，喊如意，继而喊我的名字，我急忙装作闻讯赶来的样子问：“这么大声喊我做什么？”

　　苏桓的眼睛很红很红，像只兔子，他有些狼狈地祈求我：“木香大夫，求您救救我夫人，求您。”

　　我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周嘉宁并不想我救她。

　　她一心求死，我又如何能救得了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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