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锦藏

　　23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一种感觉，当你的伴侣最终成了他人的伴侣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人了。
　　你对他以往的了解，在他同别人站在一起成为一幅画的那一瞬间，就被分崩离析地推翻，你自认为很了解的他，就在那一瞬间，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你不再敢确定你知道他的喜好，你不再敢确定你心里的那个人就是你眼前所见到的这个人，你不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与别人比肩的人曾经甚至是爱过你的。
　　到底，我爱的那个邵一航是真的他，还是只存在于我幻境里的他。
　　原来他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也可以发自肺腑地笑得这样愉悦。
　　那我曾经带给他的那些快乐呢？
　　像是经历过一夏陪伴的绿叶，到了秋天会衰老，然后脱落。纵使盛夏时节那些叶子曾经舒展得那样滋润欲滴，该逝去的时候还是会被风卷到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成为粉末最终化在泥土里落得个干净。一如我对你的爱情，一如我们曾经共同拥有的那些快乐。
　　把一直表现得过于关心自己的桃子赶走，苏暮想着这些，一个人踱到展厅的外面，漫无目的地绕着，竟然发现了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的花不多，大多地方只是绿地，唯一的几丛花也长得略微随便了些，没有被修剪过的、恣意生长的样子，皱小淡漠的花瓣瞧着也有些少了肥料、多了日晒雨淋的沧桑感，可见这花园的主人是忒懒了些。寻了个僻静阴凉处的台阶，苏暮坐了下来，脑袋沉浸在自己的手肘里，头脑有些空白。似乎这日光就这样拉长了这一瞬间，使其延展成了无限，无限的寂寥、无限的空白，什么其实都不需要去想，就觉得已经被这日光抽光了所有的生气。太阳明晃晃的落在地面上成了星星般的光点，大的小的，无一例外却都是圆的，像是星空倒影在了地面上，风吹过时，那些星星点点还晃上一晃，闪上一闪，看久了竟会觉得如此刺眼。
　　一股熟悉的气味飘散过来，苏暮心底一酸，却并未抬头，那是烟草跟Acqua Armani的味道，苏暮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想念了很长、很长时间的味道。
　　头顶处一片阴凉，原是那人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替自己遮去了这零零散散的日光。好半天，那人才开口道，“你最近过得好么？”
　　苏暮闻声抬起了头，直直地望向他，并未回答。
　　“她是我在你之后认识的女朋友，你别误会。”邵一航看苏暮的望向自己的眼神，下意识地就解释了一句。
　　“你怎么不说话？光这么盯着我算怎么回事？”邵一航虽是如是说，但眼神却也并未有一秒离开苏暮的眼睛。
　　你看，他长得多像那个你爱的人啊，苏暮，一样的鼻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嘴巴，一样的下巴，甚至连气味都是一样的，苏暮，你看他长得多像那个你爱的人。苏暮看着邵一航的脸，许久没有机会这样仔细地好好看上一看的脸，鼻尖都还逗留着那股熟悉的味道，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眼泪就掉了出来，起先是慢慢地一滴一滴地掉，渐渐地像泄了闸一样的大颗大颗地落。
　　邵一航却像是僵在了那里，似是一动都动弹不得，拳头攥得紧紧地，摆在裤线两侧，石膏像一般。
　　“你爱她么？”苏暮哭了一会儿，似是终于冷静了下来，问道。
　　“不爱。”邵一航答。
　　“你也不爱我了是吧。”苏暮问得肯定。
　　邵一航没有回答。
　　“希望有一天你会爱上她，也不枉你借着她来伤我一回。”苏暮说完最后一句话，便用手抹掉眼泪、走开了。
　　在你表露出你不再爱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那个我爱情里面的你已经死去。所以我的眼泪，并不是想表达我有多么地舍不得你，而是，参加一场葬礼，怎样也要表达一下对逝去之人的哀悼。换句简单的说辞，我只是表表态度，未免你怀疑过去的我是否真心地爱过那个曾经的你。苏暮在心里这般想道。
　　夏午阳在二楼的窗边，瞄着花园里的动静，待看够了戏，便将窗帘的一角放了平整，抱着猫踱回到了床上。花生！夏午阳躺在床上，用手蹂躏着那只略有些肥硕的猫的肚皮，撒了声娇，花生，我的好花生。那猫似是很享受一般地反而更将肚皮贴近了夏午阳的手掌里，眯缝着眼睛，很舒服般地“喵”了一声。
　　正惬意间，床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原是来了短信。
　　百无聊赖地用手摸到了手机，拿到自己面前点开来看，虽然号码是陌生的，但看那行文的语气便也猜得到短信的主人，刘亦飞，“下午有时间吧，你出来一趟。”
　　关掉了短信，夏午阳略有些气，丫说话为嘛总是命令的语气，他怎么上了床就全听自己的像个小猫似的呢，这是人格分裂吧。
　　花生，你说我去么？夏午阳问，花生不答，只闭着眼睛眯着，夏午阳一急用手指用力地戳了一下他的肚皮，就听见花生很大声地“喵”了一声，然后蹦下了床，一副再也不想搭理夏午阳的姿态。
　　“好吧，去瞧瞧这个病号。当积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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