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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有学
墨鸟“砰砰”再大,身如云,影如山。
它舞翅而生风,绕卷楼飞旋而上。
白岩眼前层层楼阁一掠而过。
直至最上一滞。
卷楼之尖,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像昂首。
它们头颅所向,是个矮矮胖胖的圆墩葫芦。
白岩近前,伸手就触。
指头摸进了葫芦,碰到了口里的一枚小珠。
他随意一拨,当声如钟。
卷楼上下铁铃齐齐而震。
灵光从无生发,四溢开流,漫过整个南山。
所经之处,无不清明点通片刻。
白岩:“嘻嘻。”
他随墨鸟滑翔,再振翅,蹿飞云上。
上无顶,则再上。
上无极,则再上。
茫茫云开,白岩看到了与方才一模一样的圆墩葫芦。
颠倒的。
静默的。
他还是伸指去触。
未挨着,便有冰漫上指尖,冻得他一颤。
葫芦之上,是倒垂的卷楼。
卷楼之上,是庞大的山影。
如磐如磨,碾压之势。
山体亮出旁大金色符纹,射出几丝,贯穿墨鸟。
墨鸟一触即溃。
白岩失了羽翅,沉沉下坠。
他被气浪翻了个身。
脸朝下地砸进云里。
那云自然托他不住。
他冲开了云,落了下来。
地上的人物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白岩看到了任己。
还看到了任己瞧见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岩脸上一痛,继而胳膊一痛。
有金色的星点追上了他,一触一裂口。
溢出的血珠连成一线,向上飞起。
白岩勉力地转动脖子。
他瞧见金纹密如流星,正朝他打来。
“哇!!!——”
一道剑影蹿来,一瞬于半空甩开繁密金枝,织成金光灿灿的罩子,将那些星星全数兜住。
狂风自下卷来。
托得白岩坠势骤缓。
他后领一紧,被人提拎在手。
贞三不笑道:“你这一会,玩的太大了。”
白岩捂脸,“呜呜。”
从窗口拉回卷楼,半空徐徐降下一柄剑。
鞘上缠密密金枝,末梢收而拢,点一枚鲜红血珀。
金枝剑过来轻敲白岩脑壳一记,旋身飞走。
贞三不向白岩:“没把你一块带走,看来今天的道你可以学了。”
舒念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叹:“一个比一个胡来。”
——
衣裳一换,伤口一包。
白岩已和个没事人一样。
他再回堂下,见有十一二个弟子在候。
其间一个素面无须,着夫子袍,应该就是要给他讲学的人了。
白岩一落座,夫子便开口道:“你等初来,对南山道法有何印象?”
其他弟子互相看看,一个答:“知道些许,唯恐有误。”
夫子:“无须论对错,知便言即可。”
那弟子答:“听闻入道,世家以器,南山以我。”
此言一出,其他弟子纷纷点头附和。
夫子:“那我便先从世家的器开始讲吧。”
他问:“若是知世家之器的,请立。”
这话一落,在座十之九起。
夫子挑了一个问:“可知器从何来?”
弟子道:“世间传闻,孟章文帝未登大宝之前,曾受南山君邀请,前往器池,一取得八器。文帝去逝后,贤臣分八器,立八大世家。”
夫子:“八器分别为何?”
答:“八大世家之一丁氏为一件宝鼎。”
夫子:“有何妙用?”
答:“炒泥为丸,埋入土中,可使作物疯长。喂予牲畜,可使牲畜不知饱腹,狂吃不止,十日长成,十日产崽,再十日便可宰杀取肉。”
夫子点头,换了人问:“秦氏如何?”
答:“秦氏手里有一方法印,盖纸为令,属地百姓依令行事,违者重罚。”
夫子:“彭氏如何?”
答:“彭氏有一束红绳,专系姻缘。若有女子待嫁,牵住一头,便可找到如意郎君。”
后再有问有答,言公良氏有一秤,若起纷争,可裁公理之所在。
易氏有一盘,可观人之命轨,知过去未来。
齐氏有一像,凡所求,莫不应。
张氏有一盒,开盖生烟,可幻千军万马。
巫氏有一蛊,炼制爬虫,可施恶咒。
至此,八大世家八器说全。
夫子:“世家以器为基,由器而生道。各家子弟求赌于器池,不得一器,不入世家之门。依此修出来的仙,不过器之傀儡,谈不上乐世逍遥。”
有人疑:“南山不也器池取器吗?”
夫子:“南山用器,以器为辅。道之成者,器皆为自作。”
“霜邪也是?”
夫子:“南山君通百道,霜邪正是他道之凝华。”
“奇怪。”有个弟子道。
夫子:“哪里奇怪?”
弟子:“为何与成仙录所载不同?”
夫子:“你曾读成仙录?”
弟子:“看过开头几列。”
夫子笑:“你等初入门,此事暂不可说。若有机会寻到成仙录,就往后多读几列吧。”
众弟子一阵嗡嗡议论,扯回正题。
有个弟子道:“来时听引路师兄说,南山入道,要读卷楼之书,经三十年考,敢问是也不是?”
夫子:“是表,未及里。”
弟子:“何为里?”
夫子:“以我为基,由我而生道。”
问:“何为我?”
夫子:“问此问的,即是我。”
众弟子:“……”似觉非觉,似懂非懂。
夫子点了名弟子问:“你何名?”
“王五。”
夫子:“我有一友同名王五,你与他是否一人?”
弟子应:“当然不是。”
夫子:“为何不是?”
弟子:“我与他不同。”
夫子:“何处不同?”
众弟子纷纷作答,答出许多。
这些不同统一概之,夫子:“形不同,思不同,即我不同。”
弟子问:“如此说来,我等已有“我”?”
夫子:“不能说无。”
弟子问:“既然有了“我”,为何没有自然生出道呢?”
夫子:“怎未生出?”
众弟子:“……”
其一:“夫子的意思是,我等已有道?”
夫子:“道为何呢?”
这一问比起刚刚,难答多了。
众弟子议论纷纷,统不出个所以然。
夫子:“道有多解,今日我只说得一种。”
众弟子正襟危坐。
“有我者,即有他者。”夫子言:“我者如何对待他者之理,便是道。”
众弟子:“……”
夫子:“若从此义,你等的“我”为何,“道”为何,可论得出来?”
众弟子纷纷摇头。
““我”不稳固,“道”有残缺,故才要修习。”夫子言:“卷楼之卷,既是不同于“我”的他者,又是探“道”的前者,吸纳不足,摈弃有余,经无时无刻之变化,日渐巩固完备,才得“真我”,才得“真道”。”
弟子:“敢问如何识不足,别有余?”
夫子:“先读后作。”
弟子:“如何读?”
夫子:“抄默思辩,不可尽信,不可不信。”
弟子:“如何作?”
夫子:“南山有六部,所作各不相同,稍后由引路弟子带你们去,一看便知。”
弟子听明白了,又问:“来时所见卷楼藏书之多,纵有三十年,读都读不完,如何谈作?”
夫子:“不必读完。”
弟子:“咦?”
夫子:“楼中所藏术法经,三者层层递进,只要学通其一,便足以成一道。”
弟子:“若学不通怎么办?”
夫子:“哪怕只学一术,亦可有番作为。”
听闻此言,众弟子各个摩拳擦掌,看模样恨不得当即下楼,读个百八十卷。
如此,入门之讲的效果便算达到了。
夫子展展衣袍,道:“不识字的,在此开蒙,识得些的,便与引路弟子去往六部看看吧。”
众弟子一瞧门口,果然见引路弟子在候。
他们其中大半起身,往门外去了。
白岩全程浑浑噩噩,差点睡着,听得最后一句,立刻起身。
“师叔,”夫子唤住他道:“你该留下。”
白岩:“我认得字。”
夫子:“瞎说。”
白岩:“就是认得,是这些字不认得我,该它们多加努力才是。”
“……”夫子失笑,摆摆手,放他去了。
——
出了门,一行人随引路弟子拐道向左。
引路弟子道:“卷楼即是六部之一,先带你们见见主事。”
他推门进了一室,里头有层层木架,悬着的书卷签子,开头皆是一个“史”字。
书架之后,闪出个人,是个脸带梨涡的姑娘。
她向众人道:“在下姓司,便是卷楼主事了。”
引路弟子环墙上一周,问司姑娘:“画呢?”
司姑娘:“画收起来补色去了,暂以名录代替吧。”
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抛向空中。
纸卷无风自展,原来是件长长长的南山弟子名录。
开头一栏空位,后才是四真人。
新进弟子间有问:“为何有一位空?”
司姑娘:“四真人前,仍有一位先贤,不愿留下名讳,便空一行示意。”
新进弟子围到跟前,见四真人名下各有一图章。
司姑娘:“大家认一认,这四图章出自四真人亲笔,是兽院、田舍、熔炉、泥海四部标识,未来少不了要以标分辨。”
这些图章画的简省,其一圆中点三点,怎么看怎么像张芝麻大饼。
有弟子笑道:“这无斑真人怎以大饼为标,莫非是画的时候饿了不成?”
众弟子哄笑。
司姑娘亦跟着笑道:“这不是大饼,是虎头,以代兽院。”
虎头?白岩努力踮脚看了看。
唔,这要看出是虎头可有些难度。
“那这个呢?”弟子指着条弯弯曲曲的墨线,“是蚯蚓?”
司姑娘:“是龙,代田舍。”
白岩再瞧瞧,唔,好吧。
弟子指了再一个一圆六撇的,“这个呢?”
司姑娘:“是龟,代泥海。”
众弟子再向那仅剩的唯一一个好辨认的图章,活灵活现小鸡啄米式。
只是排在虎龙龟之后,无论如何不能是普通的小鸡……
弟子猜道:“难不成是朱雀?”
司姑娘:“正是,此标代熔炉。”
有弟子喃喃声道:“原来是四兽。”
白岩听得,即问:“什么是四兽?”
他此问一出,其他新进弟子看他的眼神顿时诡异起来了。
其一新进见左右皆默不言声,道:“即是传说中的四兽。”
白岩再问:“什么传说?”
众新进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答好。
“说说看,”司姑娘:“我也好奇如今外头是怎么传的。”
其一新进道:“众人皆知之事,便由我抛转引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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