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绘×诡秘]故土遥音

　　下课去后山的，当然不止天文系的学生们。
　　生物系的学生们，为了采样，很可能进入林区。另有一些人，他们上山的理由与学业或锻炼身体都无关，他们纯粹是想寻些闲趣，同样可能离开道路。
　　排查途中，你瞥见几十米开外的树丛里，有一片滢滢的、被雨雾模糊的幽光。
　　佛尔思·沃尔警惕皱眉，用“占星”的能力询问起自己的灵性直觉。“有一定危险，但处理得当的话，就可以接受。”佛尔思告诉你结果。
　　你们缓慢靠近幽光，发现那原来是一丛毒蝇鹅膏。
　　毒蝇鹅膏是野外常见的毒蘑菇，“红伞伞、白杆杆”的经典款。但如此大块头、且会发光的毒蝇鹅膏，必然是“异常”！
　　你凝重地拿出手机，点开了叶瑄的头像框。

　　学生会办公室。
　　叶瑄收到你的讯息，严肃向其他人说道：“如果她遇到极端情况，我会强行破开这间办公室的‘守秘’去支援她。届时，这里将不再安全。”

　　异变的蘑菇群绵延百米。越向林深处追溯，菌株越是高大。
　　你看见一株如小型乔木般高的蘑菇。你看见那蘑菇散发着晶亮的荧光，红的越发明艳，白的越发纯粹。借着荧光，你看见菌杆旁倚靠着一个人。
　　“‘堕落母神’有部分‘生命’领域的权柄……”你默想着佛尔思给的情报，“而‘生命’领域的非凡力量，造成污染与异变时，现场会十分恶心。”
　　思及此处，你做好心理建设，召出画灵跟在身侧。与此同时，你察觉到了佛尔思·沃尔灵性波动，想必她也警惕备战。

　　你们走近菌杆底部，那人察觉到了你们的靠近，热情地招呼：“你们也是来拓展训练的吗？吃晚饭了吗？来来来，我分点给你们！”
　　你并不认识那人，却眼熟他的长相：似乎他是户外运动社团的一位干部，常常接一些“团建指导”的工作，口碑还算不错，也因此在校内小有名气。
　　眼下，这男生的腹部如同孕妇一般高高隆起 —— 不，比临盆在即的孕妇更加夸张！
　　他的腹腔内也许有什么东西在蛄蛹，搅得那隆起的腹部一晃一晃。
　　巨蕈的荧光越发明亮，你看清了更多细节：
　　他的眉骨处血肉模糊，构成眉毛的每一根毛发都仿佛获得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想法，它们撕扯着他的额部皮肉，试图逃离这个禁锢它们自由的地方。
　　他的身边散落着食物，一些是压缩饼干、军用罐头等正经野外生存运动所使用的食品，另一些是油炸食品、慕斯蛋糕等零食。
　　你能准确认出那是“慕斯蛋糕”，是凭包装而不是内容物。此刻，内容物已将包装盒撑爆，且还在不断地膨胀、增殖，像是在下崽。中央隐约呈现切角形状，那切角之上裂了一道缝。因异变而黏稠的慕斯奶油不断外涌；深棕色的蛋糕层自我繁衍着，并争先恐后地扒拉着缝隙，试图挤出去。显然，包装盒周围那一圈黏稠物与絮状物所形成的混合，就是慕斯蛋糕增殖的结果。
　　周围散落的其它的食物也发生了类似的事。罐头餐肉在蠕动，压缩饼干在分裂，烤翅的关节处在抽搐。
　　异变食品与异变菌菇结合，诞下了一个个难以描述、不堪入目的子代。

　　你强忍着反胃，悄悄调整各个画灵的朝向，随时准备出手。佛尔思侧转些微，与你掎角，为了防止刺激到那男生，动作幅度很小。
　　巨蕈底部靠坐着的那位男生，见你们不答话，再一次向你们发出了邀请：“来一起吃吧，别客气！就算你们不喜欢拓展训练，也得吃饱才有力气下山嘛！”
　　显然，那男生将你与佛尔思当成了“被迫愿意”参加团建活动的职场人。他一边好言相劝，表达自己理解大多数人不习惯户外拉练的标准补给、所以都会给客户准备些别的，一边向你递出了一块切角蛋糕。
　　一块正在自我增殖的切角蛋糕。
　　你再也忍受不住。你干呕，接着终于把之前叶瑄带给你的晚餐吐了出来。

　　佛尔思不再斟酌，果断地后仰身体，张开双臂，仿佛在赞美太阳。
　　明净灿烂的光柱从天而降，冲破雨雾，笼罩了异变的蘑菇、食物、男生。孽生的污秽之物滋滋作响，如同蒸发般，迅速瓦解消失着。
　　突然，一根似树枝样粗壮的菌丝劈向你们站立的位置。佛尔思忙拉着你“瞬移”，而你也缓了过来，指挥画灵，攻向菌丝。
　　你们没有受伤，你的画灵利落地切断了那根菌丝，但佛尔思“记录”并发动的太阳领域的能力也被打断，净化随之中止。异变的蘑菇、食物，像是感应到了这场劫后余生，更迅速更疯狂地繁衍。与此同时，大约五根似树枝粗细的菌丝，从不同方向朝你们袭来。“五”根菌丝很快就变成了十几根、二十几根、越来越多，既因为其它位置的菌丝不断地加入它们，又因为菌丝在伸向你们的过程中不曾停止增殖。
　　堪堪几秒，你们被逼得转攻为守。你操纵画灵们抵御着菌丝的攻击，佛尔思则不断地用门与瞬移的能力带着你闪避。
　　佛尔思语气冷静地向你询问：“你有没有擅长一次性攻击或压制多个目标的‘灵’？”
　　在愚者沉睡的8年间，她遇到过比此刻更凶险的境况。
　　你以行动代替了回答，召出了更多擅长群体攻击与控制的画灵，或大片地切断扑面而来的菌丝，或使它们僵在半途宛如被冰封，或令黏着于其上的孢子短暂地失去生物功能。
　　—— 菌丝本该是孢子萌发而成的芽管，但由于“生命”领域的非凡污染，一切都乱套了。
　　即使佛尔思刚才不提醒，你也打算如此应对。你早已不是那个刚开学就坠入叶塞大陆的战斗方面的素人了。
　　至于佛尔思为何能看得见你的画灵们……在解决疯狂的蘑菇们之前，不该分心。

　　很快，局面的节奏又重新回到了你们手中。
　　你的一轮“冰冻”即将消解，佛尔思瞅准时机，威严宣告：“此地禁止繁衍！”这是她从休·迪尔查那里“记录”的能力。休已是半神，此前中序列时期的能力也有了质变。
　　紧接着，一股小但有力的气流托着你们升至半空。佛尔思用了自身途径“戏法大师”时期的“刮风术”。这是低序列能力在高序列阶段的质变，圣者的“刮风术”已能使重物滞空。
　　与此同时，佛尔思的双瞳骤然明亮，像两轮微缩的太阳。
　　她施展起从戴里克·博格那里“记录”的“无暗者”的能力。纯洁的阳光大片洒落，晴朗炎热的氛围包裹住你们，也净化着林间的孽生秽物。
　　你心中一动：含有“太阳”意味的能力，对付污秽异变有奇效？不知道描绘“阳光”元素的画灵算不算数……你抬手召出一幅画着罗夏在海滩玩耍的画灵，配合着净化的光芒，攻向秽物。

　　“刮风术”毕竟不是“风暴”领域的正经风，你们落回地面。净化已接近尾声，异变的蘑菇与食品徒劳地挣扎蠕动。
　　你的灵感忽有触动，转身望去。
　　叶瑄不知何时已立于附近，他白净的西装看上去已完全湿透，显然站在暴雨里有一段时间了。也就是说，他刚才一直盯着你的战斗，只是没插手。
　　叶瑄的神情似在褒扬你的努力，但你却苦笑着向他微微摇头。
　　—— 刚才的战斗，仅仅场面让你感到恶心，“敌人”的偷袭也是寻常之事。总得来说很顺利，顺利到你甚至没产生“心有余悸”的感觉。
　　既然如此，为什么叶瑄在最初的那天晚上劝阻你？为什么佛尔思告诉你她的灵性直觉在报警？
　　答案很明显：你还没有触及到危局的核心，事件到这一步未能算是解决。

　　你正要向叶瑄讲述自己一路所见，忽然听见一道凄惨惊恐的声音。
　　“救命！……我不想死！”
　　你意识到，是那位靠坐在巨蕈底部、受到“生命”领域的非凡污染的男生。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的躯干与半张脸已被“无暗者”的阳光无差别地净化了，这并不是佛尔思能够控制的。况且，即使能够控制能够保留，被污染到那种程度的他，也将无法恢复原状，生不如死。
　　佛尔思本想出言“抱歉，我们对你的生命无能为力，但我们或许能找出凶手”，但她看了看你，又看了看叶瑄，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叶瑄用眼神向你示意。你既已决意入局，在你可以独自发挥作用的场合，他便不会越位。
　　你想到这位户外运动社团的干部，之前被污染、神志不清时，还不忘宽慰“被迫自愿”参加团建项目的人。见他落得这般下场，你虽与他素昧平生，亦有些于心不忍。
　　你看着他仅剩的另半张脸，说：
　　“同学，对不起。我们没有医疗方面的‘超能力’，也不知道谁有。你……大概还有3分钟，救护车也赶不上山。
　　“你知道最近有谁举止异常、装神弄鬼吗？也许能给我们一些凶手的线索。
　　“或者，你有什么想告诉家人朋友的，我们可以代为转达。”

　　那男生声音带上了绝望的哭腔：“莱希！那个挂科留级了好几届的，昨晚偷偷摸摸进了西方神秘学社团的储藏室！”
　　昨晚……期中考试是在上周，留级生莱希，偷摸“西方神秘学社团”储藏室是昨晚。
　　叶瑄最初向你警示危险也在昨晚，司岚收到举报“西方神秘学社团”的消息是在今天下午，情势急转直下是在今天傍晚。
　　你渐有明悟。

　　那男生继续说道：“别告诉我爸妈真实情况。”
　　你能理解，他大概是担心父母知道了实情，踏进危险。
　　那男生语无伦次地继续说着：
　　“我真的有好好平衡学业和社团！均分能有85以上！是考完我跟同学对过答案。告诉我妈，她真的不用担心！”
　　“告诉我爸，注意健身，少吃油盐，别跟妈犟。
　　“我欠他们一顿火锅。跟他们 —— 我舍友，跟他们说声对不起……
　　“……
　　“……”
　　你与叶瑄、佛尔思皆沉默无言，间或无意识地点头以示听到。
　　那男生说着说着，本已渐趋平静的语气突又变得激烈，但依旧语无伦次：“我真的有好好学习，好好地打理社团！为什么针对我！
　　“我没做过亏心事，我从小到大一向有错就认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疑问与怨恨声中，那男生仅剩的半边脸随着蕴含净化之力的阳光消散。
　　倾盆的暮雨重新笼罩了这一小块林区。

　　“走。”叶瑄轻轻地碰了碰你的肩膀。
　　叶瑄跨过你与佛尔思，走在前面，似乎感应到了危险源的方位。
　　你们在圣塞西尔学院的后山快速地移动。你盯着叶瑄湿漉漉的长发，语调毫无起伏地，向他讲着之前一路上观察到的情况。
　　寒雨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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