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危险妻子

　　林间烧烤最终还是实现了——黑子早有预谋地带来了一块铁板。
　　“电流的热效应吗……真是亏你想得出！”
　　虽然这么吐槽了，最终美琴还是坐在草地上，双手竖在铁板两侧，充当起了电炉的作用——好在只需要把电压电流控制在一个相对稳定的范围里，偶尔波动也不会立刻烧糊，比用电磁波蒸米饭倒是简单很多。
　　也因此，之后的闲谈她也依然能够参与其中。
　　“那么又到了这种时候了——佐天，最近又有什么新情报？”
　　“诶，白井同学什么时候也对都市传说感兴趣了？”
　　黑子用筷子阻拦住初春把草莓片放在铁板上的尝试，一本正经地答道：“风纪委员就要从各种渠道获取可能的犯罪信息！有些不起眼的事件或许就是罪恶的预告书。所以，佐天侦察员，现在汇报开始。”
　　佐天举起空着的左手做出“敬礼”的动作：“是，白井课长！那么，既然现在是在第二十一学区的山里的话——昨晚我特意在论坛里提问了，‘关于第二十一学区有没有什么独特的都市传说？’回答里提到的两条让我有点在意。”
　　美琴心有余悸地提问：“那个……跟昆虫类和足数不符合昆虫定义但也很可怕的各种节肢动物软体动物无关吧？”
　　“啊哈哈哈，没有啦，御坂学姐放心好了。”佐天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表情严肃起来，声音也压低了，“首先，刚刚山脚下的夫妻店大家看到了吧？”
　　配合着“佐天同学的都市传说状态”，黑子和初春身体前倾，美琴身体后倾，都把头凑了过去。
　　“回帖人的老师已经有八十岁，说是从这座城市建立最初就在这里任职了，‘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明确的学区划分，城市的边缘也还不是正圆形，但那座山下的夫妻店从那时起就很有名气了啊，我们常去吃呢。’是这么说的。但是，‘店主夫妇完全没有变老呢！’”
　　初春很配合地抽了一口冷气：“学园都市建立已经有五十年了吧！所以说，是‘长生不老’！”
　　“这么说来确实有关于这类研究的传言，还有人提起过将克隆技术和器官移植结合什么的……”
　　“拿克隆人当供体吗？这也太过分了！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被制造出来再杀掉，怎么想都毛骨悚然啊！”
　　美琴打了个冷颤，决定赶紧结束这个话题：“那个，佐天同学，只是培养器官而已吧！啊，说起来，刚刚佐天同学说还有一条让人在意的是……”
　　佐天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这座山里……有‘山鬼’。”
　　少女的音调和表情更加严肃，但这种话题放在学园都市这座科技之城里总归像是笑谈。黑子和初春的表情都没任何变化，美琴提醒佐天把铁板上的肉串翻了个面，才问道：“是出现什么怪事了吗？”
　　“说是有学生情侣夜晚偷偷跑来登山，发现有东西偷偷地跟在背后！而在跟‘那个东西’对上目光的一瞬间——”佐天举着两只手挡住了很多阳光，“两个人就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带的食物和穿的外衣都不见了。”
　　黑子一脸超脱的淡定地评价道：“听起来像是抢劫事件。”
　　这一条都市传说没能吓到人，佐天缩回手笑了起来：“评论里的网友也是这样猜测的，也有人问起是不是报告了风纪委员，不过那对情侣似乎担心夜不归宿的事被学校发现，所以没有报告。——啊，熟了哦。说起来第一串肉串应该给充当烧烤架的御坂学姐吃才对！既然御坂学姐双手都被占住的话，那么我来喂——”
　　“住手！投喂姐姐大人的工作应当由我白井黑子来进行！说起来普通的投喂方式果然无法匹配姐姐大人的辛劳，黑子我将用口对口的方式——”
　　“喂！发动电击根本不需要双手，想想清楚啊！”
　　口头的威胁根本没什么作用，黑子两眼放光地扑过来的同时，一道电光从美琴额角发出，毫不客气地打在她张开的两只手上，成功阻止了场面变得不可收拾。
　　不过，最终在喊着“我们可不想被白井同学杀掉”的佐天和初春的退避下，烤好的食物还是由黑子夹到了美琴嘴边。
　　把草莓放到铁板上的尝试再次被打断，初春鼓着脸颊对佐天做出“生气”的表情，持续几秒后又把嘴里的气都吐了出来：“看到白井同学离御坂学姐这么近，又想起那位大人刚刚问的话了……所以，为什么呢？好像从一开始都没有担心过会被御坂学姐的能力伤害到这回事。”
　　“这么说的话确实……最早见到姐姐大人的时候也没有担心过。”
　　佐天皱着眉头想了一阵：“不过一般都不会担心这种事吧？就算忍不住想要远离那位，也是因为对方是不熟悉的男性以及表情很可怕这两点，而不是‘靠近的话就会被他的能力伤害’。御坂学姐，所以说那位大人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虽然没有跟一方通行本人进行过这方面的讨论，不过之前破坏计划的时候，作为潜在阻碍的一方通行的相关资料也被美琴研究得很透彻了。
　　“本质上来说就是控制‘方向’。声音、光、力、电流……也没问过他啦，不过看起来比这个还要多得多，像是拿着很烫的东西也不会被烫伤。虽然‘热量’没有方向，猜测着是定义了‘热量传递的方向’吧。”
　　其实只要这样想的话，世界上应该没什么不能被定义成他可以操纵的“矢量”了。大概当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概括成他能理解的模型的时候，就成为所谓的level6了吧？
　　这样想着，美琴继续说道：“那家伙的计算力说不定能接近「树形图设计者」。像是身体周围全方位的「反射」，根本就是下意识进行的——所以那家伙睡着的时候根本没办法叫醒他，不管是喊他还是推他，所有的干扰都会被「反射」。”
　　“诶……难怪会问我们那样的问题啊。”佐天若有所思地感慨着，像挥动教鞭一样挥着手里的筷子，“因为他自己会无意识地用能力形成屏障吧，所以认为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不过御坂学姐也在无意识地发射电磁波吧，所以一直不被猫咪喜欢呢。”
　　“这、这个倒也不必说出来，初春同学……”
　　其实即便现在这种状态下，跟电磁原理相近的攻击也会被直接挡住，如果想要实现一方通行那种全方位、全时段的被动防御的话，虽然效果没那么好，也不是完全无法做到的事。
　　不过，别人不小心碰一下自己就会被电到的话，给自己带来的麻烦反而会更多吧？恐怕别人都会忍不住离开自己几米远。
　　也只有一方通行这种完全不在意别人的家伙才会放任自己的能力把自己跟整个世界都隔离开了。
　　美琴短暂地发着呆，直到被初春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总觉得那位大人……不像是人类。啊，不是说坏话的意思！只是，总会有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我能明白初春想表达的意思。”佐天用更简单的句子解释了，“好像发生在身边的事都跟他没有关系、他也完全不会在意，像是‘神明’注视着人类什么的。实不相瞒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真的对所有事情都不在意的话也不会一路都跟着御坂学姐了。”
　　这种评价还真是准确，把“神明”改成“妖怪”的话就更准确一点了。
　　把自己封闭在世界之外的那个少年在短短几句讨论后很快也被抛开，然而之后的闲聊并没能持续太久——黑子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在黑子接通电话后叫出“固法前辈”的同时，初春很有自觉地从书包里翻出了风纪委员的袖章。
　　躺在草地上恢复着体力的美琴也爬了起来：“诶，又有工作了啊……难得出来玩呢。”
　　“没办法呢，这就是风纪委员的职责所在呀。”初春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随即正色看向接完电话的黑子，“怎么样，白井同学？”
　　“第七学区发生能力者遇袭事件，似乎是武装无能力者集团有组织的行动。根据被害者所言，又出现了类似「能力下降」的装置……真是的，那个女人的供词里不是说没有向「大蜘蛛」以外的组织提供设备吗？”黑子也戴上了袖章，“姐姐大人，佐天，我和初春先赶回第七学区了，你们多加小心。”
　　「空间移动」随即发动，已经进入执勤状态的风纪委员们飞快地消失在视线里。
　　美琴和佐天对视一眼，苦笑着收拾起了野餐布和包装盒。
　　“本来还想回去后一起去公共浴室泡澡呢……”佐天不无遗憾地说着，“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初春和白井同学，不过……不然我们两个一起去吧，御坂学姐？”
　　“我也想啦，但是那个家伙说不定又会突然出现吧……说起来他去哪了？总觉得丢下他直接回去的话似乎不太好。”
　　“打个电话怎么样？”
　　“唔……但是如果那家伙回答‘我已经走掉了’的话我会想把他做掉。”
　　“这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啊……”
　　两个人慢慢地沿着山路向山下走去，佐天抱怨着暑假作业，美琴怀念着宿舍生活，在天色变得很有“下午”的感觉时路过山脚下装饰古朴的夫妻店，最终来到了附近唯一的公交站台。
　　灿烂明亮但不再灼热的日光把树木拉出长长的影子，完全笼罩了站台，只有斑驳的亮点零碎地散落在坐在长椅上闭着眼的少年脸上。
　　美琴短暂地屏住了呼吸。
　　光线让过于白的肤色也变得柔和，因此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地坐着睡着的少年抱着手臂，头歪向一侧，细细的白色发丝半遮着平静的眉眼，总是出现在脸上的疏离感和攻击性完全消失了。
　　这家伙……单纯看外表还是很有迷惑性的啊。
　　而且，靠近看的话，皮肤还真是细腻。
　　美琴猛地晃了晃头，把这种奇怪的想法从自己大脑里赶走，亲自动手打碎了这种安静闲适的景象。
　　“喂，醒醒，我们要回去了哦。”
　　虽然在叫醒对方这件事上没报什么期望，美琴还是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向一方通行的手臂。果然轻拍几下后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美琴鬼使神差地把手伸向了对方的脸颊。
　　在身后佐天“喔——”的感叹声中，长长的白色睫毛轻轻一颤，一方通行睁开了眼睛。
　　美琴僵住了。
　　“那个……不……我不是想扯你的脸……”
　　完了，一紧张把本来的目的说出来了。
　　“……表现还不错，会叫老子一起走啊。”一方通行茫然地揉揉眼，目光向美琴背后看了一眼，“怎么回事，为什么少了两个？”
　　“风纪委员的工作啦。”
　　“这样啊。那个——”
　　一方通行越过美琴看向了佐天，而佐天显然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在早上见面打招呼之后再次进行了自我介绍：“我是佐天泪子！”
　　“喔，佐天，你乘车回去好了。”似乎不太懂得“礼貌”是什么的少年很不客气地下达了命令，然后转向美琴，“你留下。”
　　“哈？”美琴站直了，用拇指随意地指向自己侧后方的显示屏，“这班车之后要过一个小时才有下一班，你这家伙不准备回家了吗？”
　　“不是要去山顶看星星来着？公寓又没有门禁，夜不归宿不会有人知道的。”
　　看星星……果然自己前一天晚上半睡半醒的时候说了什么？像是“如果能在山顶看星星会很浪漫”之类的……
　　确实是很久以来就有的想法，说出来也很正常，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管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啊！
　　少女带着满脸的警惕和疑惑盯着眼前少年的眼睛，而身后的同伴已经用相当暧昧的语气“哇”了一声。
　　美琴猛地扼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哇’什么啦，佐天同学！”
　　“没什么啦，没什么啦！啊，公交车的车灯在闪呢，看起来像是在准备发车的样子，那么我先走了哦，御坂学姐拜拜！——啊，还有这位大人，再见！”
　　“诶——”
　　在美琴来得及阻拦之前，佐天已经飞快地奔上了不远处的公交车。
　　一方通行跟着站了起来。
　　“‘诶’是哪样，昨晚是你说的想看星星吧。”
　　“你……你说是就是吧！但但但但是……你这家伙有什么企图？”
　　“啊？”
　　如果按照常理来说的话，一个长得还不坏的、大众话题中心的异性把自己随口的说法记到大脑里并试图践行，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女来说多半是令人窃喜的。
　　但是，眼前的目标真的能用常理衡量吗？
　　虽然戳穿这家伙实际上只想吓自己后，两个人的相处已经平淡很多了，但是现在这家伙的态度根本就好到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怎么说呢……换个人来做这件事也许会很温暖没错，但是现在总感觉好像站在我面前的是被什么人假扮成的一方通行一样……”美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有条理地解释着自己内心的一丝慌张，“那个……看得出来你应该是讨厌我没错，让我不爽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一方通行转过头，看着起动后慢慢远去的公交车和打开车窗冲两人挥手作别的佐天。
　　“没错，老子讨厌你，所以你现在这种担忧着会发生什么的惊慌状态简直就是精神食粮。”
　　不对劲。
　　但是会说出这种话，反而说明这家伙没打算对自己怎样吧？而且“讨厌”的程度也因为某些原因减轻了也说不定……
　　自己的心情还真是被这家伙变化不定的态度给影响到了啊。
　　美琴冷静了下来。
　　“但是带的食物只够中午的量，已经吃光了。说起来，你中午没吃东西吧？在山顶的时候想起来的，但是——”
　　“关你屁事。”一方通行站了起来，朝着美琴刚刚过来的方向走去，“那边不是有家庭餐厅？晚饭随便吃点好了。”
　　美琴快步跟上去，并且在两分钟后忍不住开始跟他说话。
　　“你中午是在这里吃的吗？说起来在山里走走感觉确实不错呢，你该不会在车站睡了大半天？”
　　“对了，听佐天同学说这家餐厅是夫妻店哦，而且有着‘不会变老的店主夫妇’的都市传说……你应该知道都市传说是什么吧？”
　　“喂，要叫上我看星星的是你没错吧，一言不发是哪样？”
　　一方通行掀开门帘走进光线稍显昏暗的餐厅，叹了口气：“你话一直这么多吗？刚刚还慌张得不得了吧。”
　　“是慌张了一会儿没错，不过果然你这家伙说话要反着理解。”
　　“为了让自己安心，都把老子美化成这样了啊。”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两侧分别落座。
　　整座建筑都是木制的，户内的装饰也完全是传统的风格，连座位都是传统的坐垫而非椅子，在以科技感著称的学园都市里显得格外不寻常。穿着暗色留袖的、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老婆婆笑眯眯地走过来，把一张纸质菜单放在了两人当中。
　　“欢迎光临。啊呀，像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的学生客人很少见呢，是学校有什么在这一带的研究内容吗？”
　　但是，果然谈话内容还是离不开“科学”。
　　“啊，是的。”美琴笑着回答着，忍不住又想起了“不会变老”的传说，“那个，可能有点冒昧，但是……这家店开了很久了吧？”
　　“是啊，这座城市刚刚开始建设的时候，公公婆婆就盖起了这座房屋，后来又传给了丈夫和我。”老人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不会变老的夫妻店店主’，您是听到了这样的传言吗？每个来这里吃饭的孩子都会问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紧。是因为我丈夫和公公年轻时长得很像的缘故吧。”
　　美琴回以歉意的微笑，随后低下头颠倒地看着一方通行面前手写体的菜单。
　　然后，她的目光定在了“纯米酒”的选项上。
　　一方通行很快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把菜单掉转过来推给了她：“要吃什么？”
　　“中午吃得很饱，所以吃什么倒是无所谓。不过……我还没有喝过酒。纯米酒应该是比较淡的类型吧……”
　　店主温和地提醒道：“客人，酒水是不会向学生出售的呢。”
　　“啊，但是我们已经——”
　　“总之不行。”一方通行武断地打断了她的话，没再看菜单一眼，直接报出了几样菜品的名称，随后像是很不适应跪坐一样地调整成了盘腿坐。
　　只是心里一闪而过的好奇，美琴也没有过多坚持，再说了提及“结婚”的事的话难免要解释很多，未免太麻烦了一点。
　　不过，在店主记下两人点单的菜品从桌旁离开后，美琴给佐天发去“夫妻店的店主夫妇是最初那两位的子辈”的消息，然后把手机放在了一旁。
　　“真是的，按说结婚后就被按成年人对待了吧？难得的一点好处都不能享受呢。”
　　难得没有嘲讽，少年沉默了几秒，很正经地回答道：“是父亲大人交代的。”
　　同样沉默了几秒，然后美琴一下拍响了桌子：“哈？是我和妈妈去买椰子汁的时候？为什么会说起这种事？你到底跟爸爸说什么了？爸爸怎么说的？？”
　　“‘顺路一提，千万别让我家美琴喝酒，不然可能会发生难以控制的事。’——大概这样的。”
　　听起来倒确实是爸爸的语气，但到底为什么会这家伙说起这种事啊？
　　美琴皱着眉头嘀咕起来：“……搞什么啊，没有追问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吗？又不会对酒精过敏。”
　　“谁知道，看起来像是要惹出麻烦的样子，说不定会到处乱放电。老子没义务收拾这种残局，所以给老子老实点。”
　　“哈？这种命令的语气真是让人不爽。另外‘父亲大人’叫得很顺口啊，你这家伙。”
　　毕竟不是真正的、由感情深厚的情侣演变成的夫妻，听到其他人这样称呼自己的父母多少有点奇怪，甚至隐约有一种父母被争抢的危机感。
　　再说了，这个人不是「留精弃粗」来着？为什么会这么快适应了这种称呼啊。
　　如果让自己称呼公公婆婆为“父亲”“母亲”的话，怎么想都需要一点时间来说服自己……
　　……不过等一下，这家伙说不定正是因为如此反而接受得更快？
　　美琴看着面前再次开始盯着窗外发呆的一方通行，抬起了一边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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