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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甫一出生,看着嗷嗷的婴儿,身为母亲,如何能狠下心,置之于千里之外,数以千计的日子里,不尽职责,不管不顾呢?
为人母,千千万万做不出这决定,除非人到绝路……
曾安和符涿的婚姻,在资产阶级里,逃不过联姻的宿命,但或许老天眷顾,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是对有缘人。
所以联姻这事,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
只是天不遂人愿,即便是有爱情作为基础的联姻,背景依旧是利益的牵连,符涿家出变故时,第一方背叛的,居然是她平日里爱之敬之的公婆家。
曾安是曾家的小儿子,家产分割里,继承家业的是他的哥哥,小儿子的联姻也不过是助力家业,如有变故,是不会被全力支持的,第一个撤资自我保全的,便是曾家,此事做主的人,是曾安的父亲。
符涿当时怀着和曾安的第一个孩子,去恳求公公的帮助,无果。
一怒之下离开曾家,去到澳洲,发誓不再回曾家。
曾安从小在家便不受重视,父母偏疼的也都是哥哥,但和符涿的婚姻,他毫无保留,符涿离开,他便也追着符涿落在澳洲,两人在澳大利亚生下曾峪—曾迟的哥哥,此后五年间都未回国。
直到曾迟出生。
曾迟出生在一个秋日暖阳里,此时澳大利亚的寒风已呼啸数日,而肚子里的小孩到了预产期也迟迟没有动静,夫妻两人看着稳稳当当的肚子说笑,这个baby和哥哥一点都不一样,是个慢性子。
他们在澳大利亚的家,窗外种着一颗蓝花楹,此时未到花期,枝干分明,符涿孕期的时候常常坐在落地窗前看着那棵树,那时快五岁的曾峪也常在她身边蹦蹦跳跳的倒数着弟弟来到家里的日子。
符琢问他:“你喜欢弟弟嘛?”
曾峪小嗓门亮的大大的:“喜欢!”
符琢看着他,手抚着腹部,看着厨房里工作之余还为她们母子三人忙碌的身影,眼眶湿润。
她想着: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都已在她身边,或即将来到她身边,人生偶有不圆满,但她的人生,从此以后,愿都是圆满。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的孩子会从一出生就要被迫的送离她身边,她一生的痛,原来依旧来自于她最初的不圆满。
但她没有办法,曾家的施压,让她没有余地,此时的曾安才刚在一个新的地方立住了足,经不起打击,曾家要儿子要孙子,自始至终,要的只是为曾家贡献利益的傀儡,符涿痛下决心送回刚出生一个月,在预产期时迟迟不愿来的小儿子。
符涿痛哭,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才出生时就取了好意迟迟为名字的儿子,失魂喃喃,问是否你来时就知道了今日局面,因你也不想太快离开妈妈,所以你才迟迟不来呢……
时隔五年,曾安一家踏回故土,背负沉重。
支撑符涿的,只有曾安那句:一定一定用尽全力,尽快接回他们的小儿子。
但往后七年里亦未能如愿……
一家人真正的重聚已是七年以后,符涿望着她日夜想念的小儿子,回应她的却尽是陌生和疏离。
她痛苦不堪,她恨意入骨,她夺不回她儿子幼时那珍贵的七年时光,但往后,她要曾家用所有来弥补他儿子的人生。
时隔多年,去往澳大利亚多年的曾安一家,一时间举家回国,连同从来不曾在国内露过面的曾峪也随着父母回到国内,事情缘由,恐也只有曾家知道了。
曾家老宅——
古色装潢,连套的木质家具,中厅大墙上落一副价值连城的名人题字。
布着文人雅士的景,干尽六亲不认的行当。
符涿一脚落在门槛边,抱着双臂,睨着眼打量这一片景,嘴角露出讥讽笑意。
曾安和两个儿子从后面跟上来,看见符涿站在门口的背影,眼色温柔,声调亲昵:“想进去吗?不然你回家等我也行的。”
“去,怎能不去,在这个家,开弓哪里能有回头箭!”说着,踩着八厘米的红底高跟鞋,一抬脚便落在门槛内,鞋跟碰撞地面的撞击声清脆,划在这沉色的建筑里。
餐桌上十二道菜已规规矩矩摆上桌,符涿落坐在客厅,岿然不动,曾安坐在她旁边,也并不说话,曾峪曾迟坐在右边沙发。
曾家保姆两次请人上桌都没有回应,曾安母亲看场面僵持,敛着脸笑着上前亲自来请:
“小安,阿涿,听说你们今天要来,我跟你爸特地安排了家宴,都是你们爱吃的菜,一家人久未聚齐,今日难得,快上桌吧!”
“太太,别忙活了,我这次来,并不为你这顿饭。”
符涿未进门时已冷脸下来,气场丝毫不柔和,眼看着前面人来来往往,殷勤体贴,脸上的褶纹排得规律,嘴角的弧度拉的太标准,但那眼底毫无情绪,哪逃的过她的眼睛,她对着那张笑脸,并不买账。
一声“太太”快要打破曾安母亲原本严丝合缝的伪装,脸上的笑意也露出破绽,但很快维持的稳当得体。
今天的谈判,可大可小,按她那一厘三分利益也要好生考量的性格,为一句称呼计较起来,不够值当。
商人本性,利益至上,做的一手好演员,年年奥斯卡金奖的追逐,都该让他们去上,毕竟,专业的人才能做得好专业的事。
“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论大大小小的事,也总逃不过食为先,天大的事情,咱也得上饭桌,边吃边说,行不行?”
符涿笑意冷,但敌不过声柔,凌厉起来,像一把温柔刀:“我如今还叫你一声‘太太’,且一家人端端正正的坐在这里等着看你们打太极,是不是给足了你们作为曾安生身父母的颜面?看这布的一桌子好菜,是要把我儿子放在这桌上当价码和我谈判呢……
所以我现在是忍了又忍,才克制自己没一把掀了你这明码标价才能上的楠木桌——您说,是不是已经很客气了!”
曾母这笑意终是落下阵场,看着那样一张柔和清丽的脸,一时间硬是接不上话来。
从前遇事只靠眼泪便能平息大半的豌豆公主,到如今为人母后,便也能变得无坚不摧。
“阿涿,这也并不是坏事……”
“既不是坏事,那我们还是依照旧俗,先行了大哥的便宜,做弟弟侄子的,自然不能和作为一家之主的大哥去争抢了好处。”
“汪家指了小迟,如何去换?若是不好,你澳洲的生意,还能稳得住?”
曾母看着符涿城墙一般的话语,找不到突破点,又看向一旁虽未言语,但态度明显的曾安,随即转了话锋,先前的客气此时褪了三分,威胁的意味明显。
“太太,这从前的好处我们可是没沾到半分,如今将我阿迟抬上价桌,好处你们得去,若是不成,这坏处,可是得拉上我家一起赔上,您一手算盘,倒是打得一如既往的好啊……”
一场谈判不欢而散,利益牵扯,一方为了保全儿子,一方拿儿子当筹码,曾安到走时,都未同这法律上的父母亲有任何的交谈,曾峪曾迟也未开口叫一声,曾母见无法突破,也知符涿柔和的面容下,是越来越刚强的性格,也怕她为了儿子,要同他们鱼死网破。
见人要离开,伸手拉住曾迟:
“小迟,许久不见奶奶,就没有什么想同奶奶说的吗?”
曾峪从小性格跳脱,曾迟生下来就大不一样,安静乖巧,后来离开父母,缺失陪伴,从小孤寂,更是养的性子冷清,回到澳大利亚的好长时间都不见笑脸,不太同人说话,符涿看着痛心难过,此时见曾母拉住儿子,努力压制的情绪瞬时涌上心头,缠着恨意,一把从曾母手里拉回儿子,便要离开。
曾迟看着母亲,又看了看曾母,无言以对,终是笑了笑,对着曾母淡淡道:
“奶奶,来日方长,您年纪大了,得沉住气。”
曾安一家人离开时的情景,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都刻印在曾母的心里,她那从小乖巧的小儿子,到如今已快和她形同陌路,在他离家多年的日夜里,偶尔冒出的愧疚感,此时也渐渐浮现,她儿子怨她,她从前只觉得他不懂事,不懂得父母的难处。
当她逼着符涿送回曾迟时,眼见她万般不舍却也不得不妥协的局面,她自叹天下难事太多,再多的母爱也抵不过现实残酷,她对曾安如此,他的妻子对他的儿子亦是相同,她顿时解脱一般,自觉问心无愧于这个大家。
她怨的是曾安,不懂体谅,忘恩父母,她恨符涿,一败涂地还带坏了她儿子,抢来的曾迟,她的孙子,她也厌恶,即便尚在襁褓,照旧丢弃在大宅客院,随便找了个阿姨去带,快一岁的小孩,养的不成样子,待符涿和曾安回国探望时,才发现送回时本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孩子,此时额头上肿着三天前保姆打瞌睡,导致小孩从椅凳上摔下来肿起的大包。
符涿心疼不已,气的闹了一场,当即要抱回孩子,却遭到了强制阻拦。
符涿父母虽已败势,退到加拿大养老,如今已是她二叔掌家,但她符家依旧是这古城里百年大族,她冠着符家的姓嫁过来,多年间一忍再忍,一让再让,如今她若真的要闹起来,她这个名字,撑着也能在这城里走一遭。
最后,曾母压出曾安的后路,依旧要求留下曾迟,但可退一步,让符家派人养在他们婚房里。
符涿咬着牙答应了下来,看着她姓符的份上,她二叔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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