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香松夜

　　方时安一脸纳闷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口中的女同事到底是谁。现在没有一个人接季迟宇的话头，她也不敢，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啊呀，我就说这小伙子正派！”老太太一脸欣赏地看着季迟宇，“活到这把岁数不是白活的。”她一脸骄傲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方玉珠半信半疑地听着季迟宇的话，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看看这通电话到底可不可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季迟宇内心也是慌张到了极点，他的人生又何尝这么失控过。他现在要打给一位女士，她一直有意和他交好，但他从不怎么理睬过。此刻只有她有这个利用价值。

　　“稍等。”季迟宇定了定心气，拿出手机，翻着联系人，拨通了“Emma”。

　　等了几秒后，电话接通了。季迟宇开着免提，显示屏朝上。

　　方时安，方玉珠，方建平和老太太，盯着这个备注“Emma”的通话页面。

　　电话接通后，季迟宇马上抢占先机，语气平静地说了一通事件的来龙去脉：“Emma，昨天晚上，我和你还有方时安同时在清吧喝酒。方时安喝醉后也是由我们两个送她去了你家，你一直照顾到她今天早上，然后我再送她回家的，对吗，Emma？”

　　季迟宇讲的有些快，不给电话那头发问的机会，以免露馅。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会，但可以隐约听到一个女人的杂音，她正准备开口说话。

　　季迟宇又打断，且口吻坚定，带着一点压迫，说道：“Emma，方时安的父母都在，需要你的确认。”

　　方时安和季迟宇屏气凝神。虽然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成败在此一举。

　　“哈哈哈哈哈哈，对啊对啊，叔叔阿姨你们好啊。昨天我们三个在一起喝酒啊。我照顾了小方姐姐一晚上呢。”电话传来季明殊爽朗的笑声。她又咯吱咯吱笑了一会。

　　季迟宇马上把电话挂了，说道：“这是我们的另一个同事，Emma。她平时用英文名。”

　　方时安见状也添了把火，补充解释：“她是专门负责英文内容编辑的，留学回来的。我说的女同事就是她。”

　　季迟宇真是替季明殊捏了把冷汗，他现在终于放松了。刚才灵机一动打给季明殊，因为他实在是没有其他靠谱的女性的联系方式了。

　　范叶华？绝不可能，他从来不跟继母说话。张阿婆？不可能，她太笨了。秘书孔秋？不可能，她的联系方式在工作机里。只剩下季明殊了。

　　季明殊从小就崇拜他，甚至可以用敬仰。她不喜欢自己的混子哥哥季明启，她鄙视他的懦弱无用。季迟宇则同时反感他们两个人，小三生出来的一双龙凤胎。

　　他知道季明殊心思不坏，脑子也活络，再加上平日里她对自己讨好的劲头，他决定赌一把。反正刚才也没有退路可言了。幸好，季明殊在关键时刻听得懂人话。

　　“这不是清清白白的，你真是误会这个小伙子了。”房东老太太说着，把季迟宇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西装外套。

　　季迟宇个高，身姿挺拔。老太太抬头看着他，又生出一股欣赏的美意。

　　季迟宇低头对老太太微微点头，示意感谢，又去把方时安扶了起来。

　　方玉珠这才看清了季迟宇的面孔，只觉得有些许面熟，但确实如老太太所说，人看着是正派的。

　　然而刚才这通电话还是打消不了她的疑惑。方玉珠可没这么好糊弄，她是一个聪明又执着的女人。她大可以现在马上筛查方时安手机里有没有Emma这号人物，或是打电话去出版社问问。

　　如果真的有这位同事，女儿也不会一开始支支吾吾，面露难色，非要等到现在才拨通这电话。

　　她不想再追究了，一来，鉴于有外人在场，这通电话可以体面地维持女儿的名声；二来，看着这个“张西明”也算是明智，及时把这难堪的局面打破，他可留待日后考察；三来，打也打够了，打得她自己也心疼。

　　“好了好了，老太太，你回去吧，家事我们再自己慢慢解决。”方建平看着方玉珠没说话，估摸着她也暂时消气了，出来收拾这最后的残局，“还有这个，小张，你也回去吧。反正后天上班，你就又能看到安安了。回去，涂点药膏。”

　　方玉珠听着方建平的后半句话，给他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到底跟谁是一个战线的。方建平眼神飘忽地看了看天花板。

　　“好咧，那我们走了。”老太太拉着季迟宇往门外走，走到自己大门口问他要不要吃个午饭再走。季迟宇谢绝了，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

　　“你小子也挺聪明。我一看就知道，那通电话有问题。你糊得了他们，可糊不过我。”老太太低声说道，“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了，你可一定要负责任，好好待人家姑娘。看那小脸哭的，梨花带雨的……”

　　“奶奶，你真的误会了，我们没有做你们想的那种事。”季迟宇打断她。

　　“行了行了，反正你们结婚，喝喜酒可得叫我。”老太太摆了摆手，往自家院子走去。

　　季迟宇无奈，结婚的话他倒是很爱听。

　　车子停在了二十米处的街边。他拖着满身的疼痛，外套拿在手里，慢慢踱步过去。阳光拖着他的影子，在地上挪动。

　　老太太又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见他往一辆气派的轿车走去，心里暗想：这方家的女儿真是好福气，吊了个帅气的金龟婿。要是这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她肯定早早就收了这个女婿。方玉珠真是比她这个老太太还要古板。

　　坐在车里后，季迟宇小心地靠着椅背，碰到就觉得皮肤发疼，他又想着宋思晚那副小身板，挨了这么多下。

　　他看着她的家境这么窘迫，心里更是一阵伤心。原来这些年她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屋子里又小又窄，家具破旧，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暗淡的厨房。唯一的新物件，应该就是宋思晚妈妈手里的那根扫帚了。

　　宋思晚妈妈看起来憔悴又弱小，哪像范叶华和身边的一些贵太太，涂脂抹粉，穿衣打扮。宋阿姨也曾是这样的。当年宋爸爸离开的打击肯定很大。

　　她们是怎么跟方建平一起生活的呢，这些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出租屋里不再争吵了。方建平也在门口张望了一会，看到季迟宇开着这么高档的车过来，马上去跟方玉珠汇报。方玉珠不想理会，只是择着盆子里的芹菜。

　　方时安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思考着这一系列蝴蝶效应事件，把她过去十年的安静翻了个底朝天。她还想着，那个甜美的，聪明伶俐的Emma，到底和季迟宇是什么关系。

　　季明殊在季宅里好一阵欢快。季迟宇竟然叫她的英文名，这真是一件稀罕事，中文名他都没怎么叫过。

　　她来来回回地上下楼梯，兴奋地缠着做打扫的佣人，问着哥哥这几年有没有带女朋友回来过。

　　佣人被问得一头雾水，说除了林江枫少爷，季少爷从没带过别人回家。

　　季明殊知道了，她现在是掌握哥哥第一手八卦的头号证人。喝酒，女人，睡觉，作证，他一定是有女朋友了！

　　她太激动了，这或许是他们兄妹关系交好的一个美好的开端，谢谢这位方女士！

　　季明殊兴奋地跑去茶室找爸爸。季老头正在看着今天早上的财经报。

　　“哥哥今天给我打电话了！”她在门口探着头说道。

　　“哦？他不是不喜欢跟你玩吗？”季国权试探着说。这些年来，他最希望的就是家庭和睦，起码他们兄弟姐妹间，能够好好相处。

　　“反正我帮了他一个大忙。”季明殊含糊其辞。

　　季明殊电话响了。又是哥哥的来电！她指着手机屏幕给季老爷看。

　　“刚才的事情，谢谢你。但是，别跟爸，你妈，以及其他人说。”季迟宇又恢复了冷淡的口吻。

　　“那……”季明殊本想问问他那位方小姐的事。

　　“别的我不想多解释，就这样。”季迟宇挂掉了电话。如果她要说出去，他也管不住。

　　“好的，如果我做不到……”季明殊信誓旦旦地保证，电话已经断了。

　　她尴尬地关掉了手机屏幕，对着季国权说：“你看，他又打来了吧。”说完就快活地走了。

　　季国权即觉得纳闷，又有些欣喜。

　　这些年，要不是季明殊这个小女儿主动和季迟宇交好，恐怕在这个家，就没有一份主动待他的感情了。

　　他作为父亲，心中一直有愧。对于他妈妈的事情，季国权从来没有为此道过歉。他觉得把季氏给他，就是最好的道歉方式了。别的方式的道歉，他做不到。

　　然而季国权知道大儿子心思细腻，不是只为权势利益就折腰的人。那天在后院，季老爷跟季迟宇聊着继承权的事情。

　　他说要等他成家后，把季氏给他掌舵。要是这话跟季明启说，第二天他就能成好几个家给你看。

　　但季迟宇只是不动声色地说：“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外人拿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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