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渡

作者:冬蝉m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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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卿误我


      “闺怨诗是世人对女子最大的误解。
      “我认识一位女子,其夫投笔从戎,她在家从不思念夫婿,整日里侍弄狸猫,养养花草,好不快活。反倒是她夫婿远在边陲,一有机会就往家里寄信诉衷肠,生怕他夫人抛下他改嫁了。所以我总认为,是上过战场的将军士兵们需要有人挂念,才写出了许多矫揉造作的闺怨诗。自己出发前萌生惧意,还要酸溜溜来一句‘卿卿误我’,说得好像有谁极尽挽留不让他走,实际上谁管他们呢?”
      水面平稳如镜面,不需要船夫多费心神,他见映红读诗词打发时间,搭话道。
      明德剧团走水路离开金匮县,人多船小,一行人拉着吃饭家伙乘了两条船。映红、沙旷天、郑莘明、阿桂同坐一船。
      映红生人勿近地笑笑不答话,沙旷天接过话头:“是啊,现在又不是流亡年代,不像战时男子被强制征兵上了战场多是有去无回。”船夫和沙旷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时聊得火热。
      这故事听上去真耳熟。映红不乐意和陌生人讲话,合上书转头就找郑莘明,她和阿桂正在剥橘子吃,桌子上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支蝴蝶兰,周围的橘子皮快要堆成小山:“你听说过赵乐师吗?”
      “你说和张家小姐私奔的那位?”郑莘明把橘络剔走,给映红递上干净透亮的橘子瓤。
      “就是他。诶诶诶别剥得太干净了,我爱吃橘络,据说降火。”映红抿着酸酸甜甜的橘子汁水,顿觉神清气爽,“我听说张家小姐本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吴知县侄儿吴长风订婚了。谁承想这吴长风也是奇怪,好好的科举弃之不考,转身从军了。张家小姐更是洒脱,不但没等他,吴长风走的第二天就和咱们剧团的赵乐师私奔了。我就想不通,如今太太平平的,也没听说外敌来犯,要他们这些舞文弄墨大谈策论的读书人去战场干嘛?总不会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怕考试吧?莫不是读了两首边塞诗就幻想自己也能成为冠军侯?有病似的。”
      说话间阿桂和郑莘明给映红剥好了四五个橘子,映红一顿,看着几个橘子跟小火炉似的烫手:“你们干嘛呢?自己也吃啊。”
      “都是孝敬映红师姐的。冬橘难得,好吃的冬橘尤其难得,施家小公子赠予阿桂哥的却实在太多,我俩借花献佛,想必映红师姐不会嫌弃。”郑莘明的斗篷帽檐上有一圈白色绒毛,她摇头晃脑故作谄媚状,看起来不像小人得志,更像一只跟主人撒娇的调皮小狗。
      “那王竹公子给你搬来一筐怎么没跟映红师姐汇报啊。前日你们几个人去亭子里小聚,他送你回来,你搪塞我们说顺路;临别前人家可还特意来给咱们搬东西,又是折柳送花又是依依惜别,我都不知道这时令他去哪里找的绿柳红花?十六妹妹你知道吗?”阿桂把桌上的橘子皮收掉,又笑着把蝴蝶兰往郑莘明跟前推近几寸。
      “阿桂哥,不许再打趣我了!映红师姐你看他!”
      映红觉得她可爱,捏了把脸:“你俩自上船就窝在这里一声不吭,怕是吃橘子到现在吃不动了吧。”
      “师姐明察,但我和阿桂哥的拳拳赤子心却万万不可被误解!”郑莘明对八卦逸闻不感兴趣,此刻也嗅出了几分不寻常,“按说赵乐师和张小姐突然私奔,我们剧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师姐竟也没有对此感到愤懑吗?反倒对那吴长风颇有微词。”
      阿桂闻言收起嬉皮笑脸,飞快地瞥了眼映红,赶紧示意郑莘明不要继续追问。
      郑莘明一怔,平时开朗豁达的映红师姐,也有不可为外人道的伤心事吗?
      “这也没什么,都过去了,我不在意,你们也不用战战兢兢。我们此去梁溪吴知县宅上,只管演出就是了。”映红想起旧时光,脸上泛起温柔的微笑,“张家小姐张遥是吴知县同窗之女,自幼失怙。机缘巧合认识了赵乐师,赵乐师苦于地位太低又名声不显,不敢表露心意。张遥却不介怀虚名浮利,几番周折下来两人总算定情。他们说是私奔,实际上吴长风、吴知县早就松口,是张家一厢情愿不愿意放弃和吴家的婚约。赵乐师更是坦坦荡荡和师父告辞的,于我们剧团当然不算背信弃义。何来愤懑之说?”
      “啊?赵乐师那时候为了加入明德剧团真是挤破脑袋,要不是为了那张家小姐,赵乐师怎么会扔下剧团就跑?嘿,这倒算‘卿卿误我’的情节。不过师父居然肯放人?”沙旷天不知何时也加入了茶话会。
      “你若是知道师父和凌霄的过往,便不难理解他是怎么想的了。”
      “啊?师父和凌霄还有什么过往?”沙旷天瞠目结舌,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环顾桌上三人,更加震惊,“啊?你们居然都知道?”
      映红把手边剥好的橘子塞了一整个到沙旷天嘴里:“啊什么啊,沙师弟和船夫聊渴了吧,不如和他们两个一起吃会儿橘子。”
      “师姐你怎么不把故事说完?”沙旷天看着擦擦手离开,只留下背影,深藏功与名的映红师姐,艰难咽下橘子,“十六妹妹你别说,这王竹送你的橘子好像是比施公子送阿桂的要清甜一些。”
      郑莘明剥橘子的手一顿,鲜嫩的橘子霎时皮肉绽开,沙旷天刚想劝她下手轻点,郑莘明就把剥了一半的橘子往沙旷天手里塞去,她也擦擦手,忽略自己的耳热,清了清嗓子:“那还请沙师弟多吃点,不把这筐解决掉别想下船!”
      ……
      众人笑闹间,梁溪县的渡口近在眼前。

      管家引明德剧团入住客房,一边带大家认路,一边向金吉仁介绍吴家概况:吴知县有一妻一妾一女,周夫人、薛姨娘和涉云小姐。寿星今年生辰不逢五不逢十,本来只想家里人一起吃个简餐。没想到周夫人在饭桌上随口问涉云小姐想不想在家看戏,小姐自然是连声应好。吴知县为讨夫人欢心,遂邀请明德剧团来宅里演出。
      金吉仁将瘸子举人在金匮县写的引荐信交给管家,管家辨认出信封口火漆印章的小鱼图案,很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低声自语:“这倒确实是老爷和旧友约定的图案,多年杳无音信,这封引荐信竟来自此人!”
      管家斟酌道:“明德剧团本就是受邀前来演出,说是我们的贵宾也不为过,如何还需要引荐信?想必信里的内容并不局限于此次演出本身。金先生放心,这封信我会交给吴知县的。我们老爷为人和善可亲,从不结仇;为官正直廉洁,从不站队。所以你看吴知县为官几十年,也还是个知县。也因此他名声很好,我们设席请客人几乎不会给客人们带来安全上的风险、政治上的麻烦,除了老爷、夫人的几位亲戚朋友,我们还邀请了周知府、谢巡抚等上官,他们都愿意赏光出席。”一路前进,管家一路介绍:“我们宅子里未设戏台,但亭台水榭不少。关于表演场地方面,我们夫人的意思是金先生这两天先看看是否方便采取游园会形式,我们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安排不同节目。”
      梁溪县是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之地。吴宅的建筑不算高大辉煌,在占地面积上更无法和施家山庄相提并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吴宅的设计上却是依着地势移步换景,雅致温馨,在平凡之中亦能看出主人的用心布置。管家、金吉仁一行人在行进间便觉得心旷神怡,宛若置身水墨丹青之中。
      路遇二位女子带一小女孩游戏在假山之间,管家远远地招呼道“夫人好”,和另一位女子只点头致意。
      穿着天青色棉袄的这位便是周夫人了,布衣荆钗,面色不佳,慢步时偶尔咳嗽,看上去脚步虚浮,四肢乏力,明显是病中模样。另一位身形矮小,衣着艳丽,头簪鲜花,应该就是薛姨娘,看起来比涉云小姐大不了多少。涉云小姐天真无邪,正和薛姨娘在假山乱石里捉迷藏,也不称呼她为“姨娘”,只“然然”地叫着。乍一看,还以为她二人才是手帕交。
      周夫人伤寒,连薛姨娘、涉云小姐都不近身,以防传染。难怪她想把定点演出办成游园会,真是温柔体贴的人啊。
      据管家所评,周夫人高洁脱尘,薛姨娘却是个俗物。吴宅上下人虽不多,但大家都纳闷,老爷夫人感情一向融洽,说相敬如宾再贴切不过,半年前吴知县怎么会带薛姨娘回家?而周夫人不仅没有反对,甚至对薛姨娘好得视若己出。
      不过无论他人看法如何,这便是和吴知县相守半生的小家了。
      吴宅不大,从小花园出来只穿过虹桥就到客房。正值冬春交际,一路上花草繁多,树木抽出新芽,偶有树麻雀、斑鸠落于其上,不时鸣啼两声。
      管家安置好明德剧团的吃住,看到此景,不由得抒怀:“吴知县喜欢鸟儿又不想拘束它们在笼子里。这宅子里的花草树木,除了夫人喜欢的,就都是为了吸引鸟儿才种植的。周夫人原是飞鸟一般的女子,薛姨娘则是一个花骨朵一样的人。要不是为了周夫人,吴知县也不会让薛姨娘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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