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春天

　　叶橙这会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抱着手臂看顾青李，是在等下文：“有。”
　　他只是慢吞吞道：“那帮个忙，替我开个车。”
　　“……”
　　她就这么像代驾司机吗。
　　但顾青李已经把车钥匙给她扔过来了，叶橙扁了扁嘴，望着他背影。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人酒驾，还是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离近了，才嗅见他身上酒气比她想象的都浓。
　　就是盯着顾青李在前台结账，叶橙注意到他明明一身酒气，脸色倒是如常，只有耳朵有点红，根本看不出异样，抵不住好奇问了句：“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陪人吃饭吗。”
　　“应酬。”
　　叶橙默了瞬。
　　“经常要喝酒吗。”

　　顾青李这才回头看她眼，把发/票随意叠了叠塞进裤子口袋，又随手抓了颗一旁盘子一颗柠檬糖递到她面前：“吃不吃。”
　　叶橙看着那颗糖，有些莫名其妙。
　　“不吃。”
　　“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顾青李见糊弄不过去，才自顾自撕开柠檬糖包装往嘴里塞，边往外走：“也不太固定，一周几次吧。”
　　一周几次？一周能有几次。
　　顾青李却很轻笑了下。
　　“傻不傻。”
　　“骗你的，怎么什么都信。”
　　叶橙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在逗她，愤愤鼓了鼓腮，把车门关得震天响。
　　顾青李倒没说什么，靠在副驾驶闭目养神，看都没看一眼，准确无误把安全带扣进搭扣。

　　叶橙是在车缓缓驶上高架桥，才反应过来她怎么就这么被拐成了司机。但余光中瞥见他半明半暗侧脸，叶橙突然有点困惑，觉得好像从在慈光寺遇见以来，就有种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错觉。
　　但那些相处过的日子又是什么呢。
　　整三年的时光，放在一个人一生，不过是几十分之一。
　　尽管叶橙记得有关顾青李记忆并不多，但每个晚自修下课夜晚，他单肩背包跟在自己身后，灯光把两人身影拉长。体育课，叶橙总嫌弃垫球太累，趁老师看不见偷偷在阴影处休息，顾青李去买水回来路上会把他那瓶给她。
　　不是假的。

　　红灯倒计时六十秒。
　　而就是在她若有似无的注视中，顾青李缓缓睁眼，对上她的目光。
　　叶橙狠狠掐了下指尖才回神，看向前方。
　　顾青李也偏过了头。
　　在车又一次启动时，他才开口：“你吃过晚饭了吗。”
　　别说是晚饭，叶橙连午饭都没怎么吃，就啃了个牛角面包。下午跟着同事点了杯榛果拿铁，本来是热的，站在冷风中没一会就没了温度，奇迹般一直撑到现在。
　　但叶橙第一反应是：“你饿了？”
　　“有点。”
　　“不是吃过了吗。”
　　“就喝了点汤，别的没吃。”
　　想也是，那种场合怎么可能吃得饱。

　　附近就是师大附中，叶橙从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来过这边。想起这边有家羊杂粉店，便宜量大，师大附中学生都爱来这。她上学那会就常来，不知道还在不在。
　　光这么想着，嘴已经有点馋。
　　叶橙照例走在前头，因为担心找不到店，心底还有些忐忑。好在店没关，依旧在原来地方，当叶橙站在那块红底黄字的店铺招牌下，惊觉里头陈设居然还和她上学时候差不多，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都不夸张。
　　店铺面积并不大，就十几个平方，瓷砖和地板都偏旧，挺有年代感。摆上原木桌椅更显得逼仄，几乎只留几条过道。
　　顾青李在门外接了个电话，在叶橙在店里都慢悠悠逛了一圈，立着那看那面半面都贴满附中学生写了心愿的便利贴墙壁，在找有没有她以前写过的那张便利贴时，顾青李才推门进来。

　　室内室外两个温度。
　　“你吃什么。”
　　叶橙晃了晃手里菜单，把菜单推给他。
　　顾青李看都没看，示意他不用菜单。
　　“和你一样。”
　　叶橙以前就没少来，连菜单都用不着，直接叫老板：“两份羊杂汤，汤多料少，再要份烧饼夹肉。”
　　许是在熟悉的地方，叶橙看着店内装潢难免触景生情，突然托腮问顾青李：“你记得这里吗，这家的羊杂粉，学校门口人最多最热闹的那家。”
　　“记得。”
　　顾青李从手边竹筒里抽出双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才递给她。
　　“不是和俞微宁他们常来吗，当然记得。”
　　叶橙这回直勾勾看着他，惹得正给两人倒水的顾青李忍不住多看了她眼。
　　“怎么了。”
　　叶橙有点心虚，嘴上仍说：“没什么。”
　　恰巧这时老板娘端着羊杂粉和烧饼上来了，热气腾腾几大碗，食物的香气满溢。叶橙迫不及待拎着勺子搅拌了一下海碗里食物，浅浅抿了一口汤。
　　并不难喝，是记忆里的味道。
　　但份量太大，那阵新鲜劲过了，叶橙吃饭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有点撑。
　　当两人安静下来，隔壁桌的动静就显得格外明显。

　　一男一女，应该都是高三生，连吃饭都争分夺秒在捏着小本子背公式。那位男生许是看得太入迷，不小心碰掉了筷子，以及有少量汤水溅到了女生羽绒服上。
　　“对不起对不起。”
　　男生想去擦她衣服上的污渍，反又不小心弄翻了装着辣椒粉的小瓶子，也幸好没全撒了，瓶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叶橙被呛了两下，并不觉得烦人。
　　反倒是顾青李，抽了两张纸给她掩鼻子用，问她要不要换个位置。
　　叶橙先是摇头，又见他海碗里面条几乎没怎么动过，只少了几块肉。
　　“你怎么不吃？是不舒服吗。”
　　“不是。”
　　“那是没胃口？”
　　顾青李放下了勺子。
　　“有点。”
　　他喝酒不上脸，叶橙看不出来什么，倒是注意到他从落座后就一直有意无意按着胃：“怎么了，胃不好吗。”
　　顾青李有点无奈：“不是，就是吃东西有点反胃。”
　　叶橙只能先把他面前海碗移走，随后问老板娘这里有没有蜂蜜，泡了杯蜂蜜水，紧盯他喝完一整杯才又凑近看他脸色：“那现在呢，还反胃吗。”

　　两人距离骤然拉近。
　　叶橙是浑然不觉，脸颊就这么凑到他面前。一张漂亮的圆瘦脸，隐约能听见很轻的呼吸声。偏偏一双眼睛干净澄澈黑白分明，半点欲望都没。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顾青李看着她，不出声。
　　叶橙像是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自动自觉离远了些。
　　“还好。”
　　他已经起身去付钱了：“吃完了吗，吃完了现在就走。”

　　在羊杂粉店门口，路灯很暗，叶橙就着灯光低头看了眼时间，想起今天下午，和他立在药店门口那个短发美女。
　　叶橙：“你和你女朋友说过了吗，会不会太晚，如果实在不顺路的话，要不要让她来接你。”
　　话被轻易吹散在风里，碎成无数调子。
　　顾青李只听见了后半句。
　　“谁？”
　　叶橙只好又说了遍，这次分贝提高了些：“女朋友。”
　　顾青李眉头拧着。
　　“哪来的女朋友。”
　　叶橙疑惑：“刚刚在饭店门口，她不是还和你在一块？”
　　即使隔老远，有些人光从身形上都能看出是个美女，渣像素都糊不掉的美貌。
　　顾青李看她眼神更加复杂。
　　“所以是因为这个，不想见我？”
　　叶橙想说你别偷换概念啊，她可没说，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
　　此时，好像下了小雪，有细小的雪粒在桔黄色灯光中飞舞。
　　半晌，他才又开口：“叶橙，我没有女朋友。”

　　连之后，顾青李都没选择让她开车了，而是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塞人进去。
　　叶橙手扶着车门看着他，不太乐意模样，更多是觉得他不相信她的车技。
　　“你真的没事吧，我在这看着代驾来了再走。”
　　顾青李却只是和前排师傅报了东街胡同的地址，又隔着拉下车窗交代她：“到家记得发消息。”
　　叶橙一路都坐得端端正正，但眼见着快到东街胡同，叶橙抿了抿唇，扶着座椅探头：“师傅，麻烦前边拐弯，去春水湾。”
　　春水湾还是小姑大三那年，老爷子买给她。
　　小姑并不常住这，她工作地点在郊区，和同事一同租了公寓，在周末或者节假日才在。
　　反倒是叶橙，在大学城念书期间就常和俞微宁往这里跑，投影仪一开零食水果往桌上一铺，两个人在客厅依偎着就能直接睡到次日中午，算是在北城多一个落脚地方。
　　这次和老爷子闹矛盾，叶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春水湾。

　　叶橙按开密码锁时，没想到小姑在家，穿一身紧身瑜伽服，开了轻音乐在做瑜伽。
　　听见门口动静，也只是换了拜月式，锁骨和腰窝都明显，深深凹陷：“叶橙，帮我把桌上毛巾拿过来。”
　　叶橙顺手帮她把毛巾递到手里。
　　小姑又一次深呼吸。
　　而身后门锁也是在这时候打开，叶橙正疑惑这个点小姑怎么还有客人。她去冰箱拿水果，正拈着樱桃梗往嘴里塞了颗樱桃，就这么和门口男人对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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