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倒南墙

　　高考正式到来。
　　对于每一个传统的中国家庭来说，这都是一个顶顶重要的事情。
　　李图南一早就醒了，收拾妥当，到楼下时，陈谨还没下来。
　　陈母见他下来，同他问早，“南南，起这么早啊。”
　　帮忙把早餐端到餐桌上摆好，李图南应了陈姨一声。“哥哥还没起？”
　　“应该起了，早些时候我就听到他屋里有动静，你要不上去再喊他一下。我们得提前去考场吧，让他别迟了。”
　　李图南抬头往楼上看了眼，摆好汤匙，去敲陈谨的门，“哥，你起了吗？”
　　下一秒，陈谨拉开门从屋里走出来，左手腕上套着个考试袋，右手带上门后自然地扶上李图南的肩头，推着人下楼，边走边问：“你怎么起这么早？”
　　李图南：“要送你去考场啊。”
　　“嘿！你也跟着掺和，老实睡觉不好吗？”
　　按照陈谨自己的打算，所有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又不是认不得路。但拗不过陈母觉得人一生就这么一次，其重要性不亚于以后结婚娶媳妇，一定要去送。听到他老妈的话，陈谨其实想说，也不是只能一次的，她要是不介意，自己可以让她每年送一次。但凭着自己多年在陈母手下讨生活的经验，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陈谨没敢说出来。

　　三人快速地解决了早饭。陈谨本想慢慢来，耐不住边上两人一个比一个吃不下，他感觉今早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张感，无比焦灼。等到了考点外面，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陈母拉着陈谨一会儿问准考证，一会儿问身份证。就连李图南都翻了翻他的袋子，把水笔拿出来在手上试了试。陈谨想劝一下，但见他俩的认真劲，索性不管了。
　　等了半个小时，考生开始进场。
　　“好了，你俩回吧，千万别在考场外面等啊，又累又热的。”抱完老妈，陈谨又自然地揽过李图南，小声地同他说，“我妈要是不回，你记得回啊。别傻兮兮的，回头热坏了。”
　　李图南犹豫着要不要把胳膊环上他的后背，但下一秒，陈谨就松开了他。
　　陈母捏着车钥匙站在一旁，闻言，嘴里佯装抱怨，“陈谨，我都听到了。行了，快进去吧。”
　　检录口那边进度很快，是该进去了。
　　李图南攥了攥手，一把扯住陈谨的手腕，注视着他，眼神坚定，“哥，加油！”
　　笑意爬上陈谨的眼梢，他揉了把李图南的头发，“知道啦。”

　　李图南一直望着他，陈母挽着李图南的胳膊也目送他。
　　陈谨很快进了大门，似有所感，回过头朝他们看过来，见两人还在原地，抬起手招了招，才继续往里走。步履挺拔而又轻快，带着少年人的青春洋溢与意气风发，逐渐汇入人流。

　　等彻底看不到人了，陈母问李图南：“南南要不要回去？”
　　日头越升越高，温度也比来时高上许多，她的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薄汗。但李图南并不想回去，“陈姨要不你回去吧，开始热了。我在这等哥哥就好。”
　　两个孩子向来亲近。陈母笑笑，对李图南的话并不意外。“不回就不回吧，咱俩在这等，你不说我不说，那小子才不知道我们回没回去。”

　　可两人在太阳下面晒着也不是个办法，四下看看，她找了一家咖啡馆。
　　点了餐点，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外面仍旧聚集的家长，陈母感慨道：“总算是结束了一个。往后就剩我们南南了，等把南南也送上考场，阿姨的任务就完成了。”
　　“打扰一下，您的餐点。请慢用。”服务生把蛋糕和咖啡送上来。
　　“谢谢。”
　　等服务生抱着盘子走开。陈母见李图南还望着窗外。哥哥考试弟弟比哥哥还紧张，十分有趣。“我们南南是要进去帮哥哥考吗？”
　　“没有。”李图南收回视线，有点不好意思，

　　干坐着也是无趣，陈母同他闲聊，“南南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b大。”
　　陈母有点惊讶，喝了口咖啡，“南南想和哥哥考一个大学？”
　　李图南坚定地点点头，很是郑重。
　　“南南这是要一直跟着哥哥咯。”放下杯子，陈母抿着嘴笑，
　　虽知道她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但面对小姨，李图南下意识地想躲闪，低下头去拉甜品盘，随口否认，“不是，b大本身就很好。”
　　b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陈母点点头，“嗯”了一声，想了想叮嘱李图南，“上什么大学一定要根据自己的情况来，可不能糊涂。”
　　这孩子一直以来虽很听话，但她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点东西。碰到李图南的事，总少不了多唠叨几句，唯恐孩子走错路。

　　略坐坐，陈母接了个电话，没说两句就气呼呼地挂掉，一边愤愤地打字一边说：“你这个姨夫，真是太不像话了！一开始说昨天回，结果回不来，说今天下午回。这会儿又跟我说实在走不开，得明天下午。合着自己儿子高考都没他那些生意重要。”
　　陈父手下几个厂，整日东跑西跑，近两年生意越做越大，更是不沾家。李图南在家里几年，不常见他。陈母一直以来也理解丈夫，只是这次是孩子高考，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爽约，难免有些不高兴。
　　“姨夫也是走不开，他肯定想回来的。”
　　陈母噼里啪啦一顿敲键盘，完事儿手机往桌上一扔，很无奈，“唉，我也知道。”

　　咖啡馆里开了冷气，坐久了还有点冷，李图南动动身子往窗边靠了靠。屋外考点门口的帐篷下面坐着很多家长，有的是爸爸妈妈，有的大概是爷爷奶奶，还有几家带了小娃娃。他们手里摇着扇子，时不时地往考点里望一会儿，小孩子也像模像样地跟着看。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小孩出生，上了幼儿园，再走过十二年按部就班的苦读，过了高考，大人们的使命就完成了一半，孩子们也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阶段。再之后，孩子越走越远，家长则留在原地长久地等待。这好像是一个必然的过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光阴不停流逝那样，你阻止不了它前进，更留不住它。能做的只有接受，从少时接受按部就班的成长，到成人后接受珍视的人愈行愈远。
　　李图南觉得，自己的进程似乎一直都是紊乱的，不然为什么自己还没走完成长的路，就总是要面临被丢下的落寞呢。

　　不再看他们，他摸出手机转移注意力。网络上很是热闹，考生在考场上努力，没上考场的人在网上热火朝天地讨论。似乎这是一个如同新年一样的日子，每个人都要参与一下。或回忆自己当年的经历，或猜测今年的作文，或转发各种祈福的图片。
　　李图南本不信那些，最后也转了图片到朋友圈里，文曲星、锦鲤、各种黄符满满地凑了十八宫格。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李图南很是稀罕，倒像真的所有人都在网上一样。
　　“哥哥高考加油！”是蒋旭。
　　李图南罕见地没有挑他的称呼，回复：“谢谢。”
　　“图南去送哥哥上考场了吗？”
　　“嗯，在考点外面。”
　　“厉害，你这是真兄弟。”
　　李图南挑了挑眉，没再回复蒋旭。

　　片刻后，等他再刷回朋友圈，评论区的画风已经大变。不知什么时候几个女生和张淼在下面聊了起来。
　　“哥哥高考加油！fighting！”是张淼。
　　“哥哥加油！啊啊啊！男神毕业了，欣然要失恋了。”有人回复，署名齐欣。
　　李图南想了想才把人对上号，是个高个子女生，那天在ktv里加的好友。
　　又有人回复，“呜呜，谁说不是呢。”这是王欣然。
　　李图南的眼神沉了下去，看着心烦。手指触到右上方的三个点，想直接删除得了。即将按下去时，叹了口气，点了返回。
　　他怕转了又删，万一惹得天上那群不知存不存在的大仙们不高兴，那就不好了。
　　翻出去，找到那几个女生的账号，拉黑了事。

　　整两天的高考，李图南前后往朋友圈里转了七十多张图片。吃饭时没少被陈母和陈谨调侃。李图南也不生气，煞有介事地回他们，“大家都转，管他真不真，反正不能少了哥哥的。”陈家母子两个都笑。

　　考了两天，二人陪考组在咖啡馆里就坐了两天。到最后一场英语时，陈父忙完手里的事总算赶在高考结束前回来了。三个人在老地方坐了一下午，期间陈母拉着李图南跑到附近花店包了束向日葵。

　　下午五点，考点里传来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年一度的高考拉下帷幕。
　　等在外面的家长随着人群往学校门口涌过去，李图南跟着姨夫阿姨抢了个靠近警戒线的位置。
　　当第一个学生走出来，四下沸腾起来，横幅拉开，到处都是砰砰的纸礼花声，李图南似乎还听到了泣声。
　　无暇顾及其他人，他目不转睛地往里望，陈母挽着丈夫也在找陈谨。人很多，陈父揽过两人，免得他俩被挤到。
　　等了会儿，终于远远地看到陈谨出来。考试袋仍旧挂在左手腕上，陈谨看到他们，眼睛亮了亮，往这边跑过来。
　　李图南把手里的向日葵递给陈谨。陈母在一旁解释，“一举夺魁！”
　　陈谨一乐，“好吧。谢谢囡囡。”
　　“陈姨买的。”
　　“也谢谢妈妈。”陈谨把花单手抱着，对着父亲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笑着问陈母，“还有什么仪式吗？没有横幅吗？要不要拍个照？”
　　就是不能正经一会儿。陈母拍了他一下，说：“滚蛋。好好珍惜吧，这花就是你最后的好东西了。要知道你高考生的身份已经没了，劝你最好端正自己的位置，从下顿饭开始，你刷碗！”
　　陈谨直呼世风日下。
　　陈父在家不是爱说话的性子，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娘俩闹，抬手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好了，去饭店再说吧，这里人太多了。”

　　在提前订好的餐厅坐下，一家人久违地坐在一起吃了饭。
　　席间陈父问陈谨想好报哪里了吗。
　　陈谨说：“不出意外的话，就是b大建筑系了。”
　　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喜欢建筑模型，对这个答案他并不意外，陈父颔首，“不错的选择。”家里的两个孩子向来懂事，上次虽出了点意外，但总的来说是让人省心的。“你自己想清楚就好了，也别有压力。”
　　陈母听着父子俩的谈话，一边给李图南夹了几筷子菜，一边随口说：“我们南南也说要考b大呢。”
　　陈谨有点吃惊，小孩上次说时自己没在意，没想到他真想考。
　　陈父倒没什么反应，有志向是好事。只道：“那很好啊。”

　　一顿饭吃的很和谐，直至快结束时，陈父接到了秘书电话，厂子那边有事，他又得走了。
　　陈母瞬间有些不高兴，笑容散去，翻了丈夫一眼。顾及到孩子在场，尤其陈谨刚考完，不想和丈夫闹不愉快，忍着没说话。
　　一家人在餐厅门口分手，临走时，陈父跟李图南说了再见后，又拍了拍陈谨的肩，“好好照顾妈妈和弟弟。”自知不占理，他抬起胳膊抱了下妻子当作安慰。
　　陈母知道他忙，生气也没办法，忍着不痛快同丈夫拥抱了一下，四个人分成两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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