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思鱼

作者: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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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 章



      八月底,早稻已经全部收完,一部分弟兄们被安排去晒稻,另一部分则被叫去帮着种晚稻。

      种晚稻也不是什么轻松活,沈知鱼比从前更忙,每每回来洗漱过后,就趴在床上唉哟唉哟直叫唤,说自己腰疼。

      她叫唤的时候,元昼就坐在书房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充耳不闻。

      沈知鱼看光是瞎哼唧不好使,就开始叫唤元昼。

      “程一竹。”

      元昼面无表情,翻了一页书。

      “程昼,程公子,程少爷,程阿昼……”

      元昼眉毛跳了跳,还是不想搭理。

      “……相公!”沈知鱼声音突然小了一半,但还是很清晰地被元昼听见了。

      元昼进行了一番自我说服,顿了顿:“何事。”

      沈知鱼捶捶自己后腰:“帮我揉揉?”

      元昼脑海里下意识浮现沈知鱼纤细的腰身,没有动:“自己揉。”

      虽说成亲也快一月了,但二人平日里鲜少有肢体上的接触,纵然是夜里共躺一床,元昼也尽量靠着外侧,而沈知鱼也心照不宣地往墙里躺,中间就隔出一条空地来。

      比起夫妻,倒更像是住在一起的,关系也不甚亲近的朋友。

      元昼显然低估了沈知鱼,她趴在那嘟嘟囔囔:“我自己揉不到,而且力度也不够。最近种稻,一弯腰就是一整天,可把我累坏了,没成想回到家都没有个体己人帮忙揉一揉……”

      “我可以帮你叫小七过来。”

      “小七忙着,不要小七,我要我夫君揉。”沈知鱼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南方姑娘压低了的软糯嗓音,隔着屏风传来,就像起风时的涟漪一阵一阵直往元昼耳朵里钻。

      元昼继续看书,继续不搭理沈知鱼。

      沈知鱼抬眼望过去:“相公,你不过来,我就一直喊一直喊喊到他们都听见了为止。”

      书房里的人沉默了。

      随后,脚步声混着铁镣的叮当声响来到床边:“怎么揉。”

      他确实不会揉。在王府里,轮不到他来做这等事,在训练场,在随着皇兄征战的日子里,大老爷们疼不疼的也不会到揉腰这地步。

      沈知鱼笑逐颜开,反手指指自己侧腰:“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捶一捶,捏一捏,再揉一揉,就好了。”

      元昼垂眸,修长的手指按在沈知鱼的腰身,指下顿觉柔软坚韧。

      腰间传来有力的按压感,沈知鱼的痛感一点一点消散,舒服得她以手垫着下巴,眯起眼假寐起来。

      傍晚的日光正暖,照在沈知鱼身上,她穿着羽蓝短襦,这一趴,短襦被往上扯了扯,就露出些许腰间白皙的肌肤。

      元昼下意识抬起眼不去看,但指尖温热触感久久不散。

      过了一刻钟,沈知鱼已经全然不痛了,翻了个身,元昼察觉到,也停下手来,垂眼望着沈知鱼。

      沈知鱼笑弯了眼,撑起身来伸手一勾,挂住元昼的脖颈凑近在他面颊上亲了口:“多谢你。”

      没等元昼出声,她就兀自松开了手,从床上跳下去穿鞋,满屋走了两圈,确实不疼了。

      没注意到元昼还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抬手抚在脸颊被她亲过的地方,微微蹙眉。

      晚膳时,沈知鱼扒菜扒着忽然道:“相公,你想不想去寨子里转转?”

      元昼天天提醒沈知鱼食不言,但沈知鱼从来不当回事,如此元昼也懒得再提,只沉默着吃饭。

      被沈知鱼这么一问,瞥了她一眼,没做声。

      沈知鱼接着道:“毕竟成天把你关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说出去人家还说我虐待姑爷呢。但是,铁镣解了你又会跑。”

      前日赵姆妈私底下还给她说,让她趁早和姑爷生个一男半女,姑爷有了孩子,就会舍不得走了。

      当时沈知鱼就不乐意了,听听,听听,这是人话吗,姑爷要舍不得也应该是舍不得她,舍不得孩子算什么,她和姑爷成亲又不是非得生孩子。

      再说了,孩子哪是说有就有的,那素女经还至今没派上用场。

      “但是——”沈知鱼突然顿住,朝元昼灿然一笑,“如果你每日都像今日这般待我好,我一高兴,就帮你解了。”

      元昼嘲讽道:“你不如用那铁链牵着我出去。”

      “你想吗?可以吗?”沈知鱼会错了意,天真地问道。

      元昼没料到她会这般问,给自己噎住了。

      半晌,元昼才缓缓道:“目连山位于雪峰山脉深处,从怀阳城进山,仅一条山路通往山北驿,骑马须两日,坐马车则须得三五日。我伤未痊愈,骑不得马,也没有马车……你不必担心我会铤而走险。”

      沈知鱼盯着他看了片刻,低下头去吃饭:“再说吧,回头再说。”

      元昼轻轻“嗯”了一声。

      五六日后,宋大夫再来给元昼看伤,腰侧、背部、腿脚的伤均已无大碍,心口被匕首刺的那一处因为过深,外表虽已愈合,但内里毕竟遭了损,须得长期静养。

      至于左臂的骨头基本长合,但依然不可随意乱动,也不可负重。

      总而言之,对姑爷依然要轻拿轻放。

      “哪有这么娇气。”沈知鱼嘀嘀咕咕。

      被宋大夫听见,宋大夫素来护着自己的病人,登时不乐意了:“小当家的,姑爷可算不得娇气了,伤成这样能好得这么快的,我行医二十年也是头一回见。要我说,不仅算不得娇气,还能说是天赋异禀,身子骨太好了。”

      若是寻常人,遭此重伤,能不能撑过来都不好说,就算撑了过来,少说也得躺上半年。

      沈知鱼讶异地睁大眼,又回过头看看元昼,视线落在他正在拆绷带和木板的左臂上。

      拆了木板,元昼将手从宽袖抽出,没注意有一个小布袋从衣里滚了出来。

      沈知鱼眼疾手快,三两步上前捡起来,白色的小布袋,拆开一看竟是那日自己给元昼买的饴糖。

      饴糖因为天热早就化开没了形,但因为有油布裹着,所以不至于渗出来。沈知鱼数了数,一包有七个,一颗没少。

      元昼一看,面上神色变了变,去夺也不是,不去夺也不是。

      “这不是我送你的饴糖吗,怎么都没吃……”沈知鱼眉头蹙紧。

      元昼认命地将外衣脱下,活动活动左臂:“我说过不吃甜。”

      沈知鱼:“你若真不爱吃,扔了就是。”

      这话一出,元昼抬眼,有点没好气地盯着她。这倒提醒了沈知鱼,是自己亲口说过,若是扔了,就打断他的腿。

      但那时只是吓唬他的话,他若真的扔了,自己如何也是舍不得伤他的。

      没料到他竟然当真了。

      这让沈知鱼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笑得元昼莫名焦躁。

      “笑过就还回来。”元昼向她伸手。

      元昼也是有点时运不济,这包饴糖一直放在他用来装自己衣物和信件的柜子上,今日是想拿出信件增补几句,这才顺手将糖塞进怀里,没料到就被沈知鱼给逮住了。

      沈知鱼抱着布袋摇摇头,有点惋惜:“放这么久早就吃不得了,明日我再去给你买一包。”

      元昼也不知怎么想的,手依然伸着,一点都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给我。”

      沈知鱼有点不明所以。

      元昼忽然压低了嗓音,用只有沈知鱼和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有人请我吃糖,所以哪怕我不吃,哪怕是放坏了,我也得收着。”

      沈知鱼怔了怔,两颊迅速飞起红晕,将布袋往元昼手里一塞。

      虽然刚来寨子里的时候他那般抗拒,时间长了,他果然应该知道,谁是真正待他好。

      元昼瞥了眼沈知鱼亮亮的双眸,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他也并非是故意说这话来哄她开心。幼时身子骨弱,饮食清淡,母妃也从不让他去吃这等市集上卖的甜腻东西,御膳房也好,母妃的小厨房也好,也鲜少会做糕点酥饼,顶多是一些果子制成的果脯,再甜些他吃着便会想吐了。

      可吃不上甜品也不算什么,深宫之中,处处都是规矩。幼时下学后同哥哥们在御花园里玩得久了,过了时辰回宫,母妃便会让他跪在前院里反省。

      等他大了些,二皇兄、三皇兄和四皇兄也大了,在御花园待的时间少了,尤其二皇兄,帮着父皇料理事务,人也不怎么在宫里晃悠了。留他在宫里,望着檐下的雨水,从深冬划过次年的寒秋。

      每每从外头回来,二皇兄总要给他带些稀罕东西,有时是个金雕的花球,有时又是个银制的蛐蛐儿。聊过几句,母妃就不让他继续待了,就差人要他回宫来歇着。

      但从未有人请他吃过饴糖,这些市井小民自己做的,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潦草用油纸裹了,没个固定形状,嚼一口还粘牙的东西。

      好似尝过一点甜,便会觉得自己此前过着的日子都那般索然无味,苦涩非常。

      后来大了,跟着四皇兄四处征战,南下暗访,更是没那心思在市集驻足,哪怕是嗅一嗅街头巷尾陌生的烟火气。

      元昼并非不吃甜,也并非不想吃这饴糖。

      只是吃一颗便少一颗,如此就总想过阵子再吃,直至今日从柜子上拿起来,发现糖化没了形状。

      好死不死,又给他最不想让知道的人给知道了。

      沈知鱼眨眨眼:“那下回,我们一同下山去,你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

      元昼被救回来时身上只有个空瘪的钱袋,沈知鱼知道他根本掏不出多少钱。

      元昼敏锐抓住重点:“你要我这般被你带去游街吗?”

      他朝着脚踝间的铁镣勾勾下巴。

      沈知鱼纠结地抬脚踢了踢那铁镣,想了想,趁着宋大夫背过身去收拾药箱的当儿,凑过去朝元昼招招手。

      元昼不疑有他,弯下腰来附耳在沈知鱼唇畔。

      ……

      又过了半刻钟,宋大夫抱着药箱小碎步跟着气鼓鼓的沈知鱼,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屋。

      沈知鱼被气得不行,走出几步又回头瞪了一眼,想了想,又让宋大夫自己先走,她倒又折返了回去,拖了把椅子,在慢条斯理倒茶喝的元昼面前一坐。

      “拜过堂成过亲也同过房,亲我一下是能怎么亏待你了。”

      元昼盯着沈知鱼微微泛红的小脸。

      “是同过床,可没有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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