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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不过这地儿市面上赁的竟然是打番邦传来的阳历,若论农历方才三月下旬,正是百花争春的时节。
差不多早上四点,东边儿天际刚刚亮起一抹鱼肚白,林汀已然雷打不动地起来练功了。
拿顶、下腰、撕腿、耗山膀……
她们这行就是这样,不花时间就不出功夫,上台后就无法应付裕如,林江仙在台上绸缪帷幄了一辈子,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压根没有通融一说。
连溜带喊吊嗓子,打小师妈就教她练功不能专凭匹夫之勇,无勇无谋,唱到老死也只是个戏匠,林江仙深以为然。因此这几天她已经摸清了阿妹的发声气口,正在从头练起。
而这一练就练到了九点半,淘米,拿电饭锅稠稠的熬上一锅粥,再拿电磁炉焖上一碟子鲜灵灵的春笋,这就是她一日两餐的饭食了。
吃罢朝食,林江仙继续通读小说,什么时候完成任务就什么时候进哺食。
她得趁着还没进组的这几日闲暇,把整部小说从头捋一遍。
剧组拿给她的剧本虽然也有好几页纸,可到底只冰山一角,好在她听谢绝男说这部戏原是网络小说改编的,她当即上网翻了出来,从头开始看。
长达三百五十二章的小说,她每天最少也得读上四十五章。
不认识的字儿查字典,看不懂的措辞上网找,再不行的就问谢绝男。
应该是被她请教的得了意,谢绝男昨儿中午抽空来了趟,今儿傍晚又找了过来。
也不晓得是不是为着蹭饭来的,正好又赶上她吃饭。
“你又喝粥啊!”谢绝男看着林江仙面前的唯一一碟春笋直皱眉,“控油控盐也不是这么控的,你看哪个演员敢一天三顿吃主食的?”
谁一天三顿了,明明就两顿好伐。
林江仙细嚼慢咽,全副心思都在饭上,实在懒得反驳她。
谢绝男却没打算放过她。
虽然认识也快一年了,但从前也没深交过,她是真不知道这丫头竟然如此单纯。
翻了个白眼,说单纯那是抬举她,其实就是傻。
文化课不过关就算了,毕竟就一个中专毕业的艺术生,你也没办法要求太多。
可基本的行业常识也没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混到今天的。
告诫她:“也不是说完全不能碰碳水,但你这全是碳水,蛋白质脂肪的摄入几乎没有,膳食纤维也单调的不能再单调,这不是作死么!不说荤素搭配,你起码得根据消耗合理饮食吧,否则小心越长越丑……”
丑?
林汀不以为然。
她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丑到哪里去。
再者说她虽然不重口欲,但也完全是按照自家班社的旧规来的——有场的时候一日荤两日素,闲时一日荤三日素。
赶明儿她还买鱼回来炖呢!
不过到底还是把谢绝男的话放在了心上,打算回头就查查碳水招谁惹谁了,怎么还不受待见了。
直至吃罢饭洗碗的工夫,才终于开口:“你刚才不是说还得花开两朵吗?说说呗,怎么表的?”
什么公司武侠,又什么导演编剧,反正就是之前林江仙全然听不懂的词儿,虽说如今都知道了个大概其,但她始终没闹明白S级。
也不是没上网查过,可说什么的都有。
什么投资大经费多配置亮眼,还有什么一番单扛播放量得超过三千万?甚至于她还看出了粉戏的苗头……总之越看越迷糊,方才语音的时候顺道提了句,没成想人就过来了。
谢绝男还真没想到林江仙还是只小犟驴,皱了皱眉,但以她俩的交情,却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得先科普再说。
不过,忽然想到什么,反问林江仙:“你们曲艺行里是不是有打内和打外的说法?”
可不,是有这么个说法。
林江仙颔首。
打外也叫警外行,就是说能叫外行看官叫好上货。打内则叫警内行,也就是说能得到内行的认可。
因此但凡名唱名伶都得既能打内又能打外,如此方能名利双收。
好奇起来:“怎么,S级也分内外?”
“这么说吧,”谢绝男想了想,尽可能拣林江仙能听得懂的词解释给她听:“内S就是市场认可的S级,基本上都有这么几个特点——主角演技在线、配角老戏骨、群像剧、知名编剧、不一定耳熟能详的大导演、不一定是人气IP、应景的BGM、自来水安利……至于外S,这是从饭圈层面给自己贴金来说的,包括流量男一、扛剧女一、名编剧、大导演、老戏骨陪衬、人气IP、热搜买爆、粉丝吹爆、水货榜单虚假数据……”
好么,于是林江仙刚刚弄懂内外俩S,就又被一大串名词迷了眼。
而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只得先放放,先看她的小说去。
好在总算赶在进组前把整部小说都啃了下来。
只是林江仙都不确定自个儿究竟看了个啥。
好家伙,换汤不换药,这地儿的小说跟她那块儿的话本子同出一脉,可谓一样的难看。
尤其,这真是同一部戏?
不得不说,谷雨确实是个人物,把花溪碧改得这样蠢……不是,是这样痴情。
林江仙打心里有些厌气。
若谷雨是个男人,那她兴许不会意外,毕竟男人一向惜命。但她是女子,怎么还会视情爱为一切,命在其次?
不过一路玩意惊动一路主顾,她是不稀罕痴情的主儿,可说不得这地儿的人也都喜欢得紧呢?
至于谷雨,再是女人,也得挣钱不是。
何况钱都花了,还有什么可嚎丧的。
不过……要是能把那个逍遥公子的剧本弄来瞧瞧就好了。
说不得就能再添一把火。
只是不知道他又会怎么演……
想起猎物,林江仙就跟那些需要女人在场才能焕发精力的男人一样,情绪的刺激当即调动起她的战意。
大名伶摇曳生姿。
和林江仙足足有十一场对手戏的江停云却是一直都很兴奋。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同类相杀。
尤其一男一女,在一起往往只会互相折磨。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在此之前,但凡察觉到丁点危险,他通常都会果断避开。
不过,命运的黏性和灵魂的牵引莫非真的是玄学,也不知道是自己不够觉知,还是对方棋高一着,江停云竟然隐隐有种挣脱不掉的感觉。
而且吧,好像也不是很想挣脱。
那个小妞……还挺带劲儿的。
他至今还记得白玉兰的那一眼复杂滋味,小小年纪加上瘦削身材带来的病态美,羸弱,无害,不解世事的天真,但这只是表面,内在的嗜血被天真的皮囊包裹得刚刚好。
只是小助理周密显然没琢磨明白老板的心思,听到窃窃私语,不由嘀咕:“之前的王思如虽然是个十八线,可到底上过星。现在倒好,把个小手替当宝,也不知道魏导怎么想的。”
江停云停下脚步,长眸漫不经心地扫过他:“能演就演,不行就撤,多大点事儿。”
大不了一缸必死……呗。
林江仙或许不知道什么是一缸必死。
但没人比她更清楚男女之间,从来不是谈情说爱,而是苦争恶战。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凡想将她拆吃入腹的,就活该被她剥皮拆骨。
师父在世的时候,总说她锋芒太过,担心她过刚易折。
可她是真没觉得自个儿有多刚。
她只是不想被当做玩物,不愿被玩弄,不服被摆布,不甘成为谁的禁脔,不忿身家性命系于男人一念之间。
她只是想做个人,做个女人。
不攀不附,不靠不依,容身立足,独成天地。
可这世道一步一步挤兑着,到底还是把她从一个人,挤兑成了一个男人。
不知何时起,她有意无意地模仿起了男人。
观察他们穷追不舍地以□□打量每一个女人的每一眼。
琢磨他们与生俱来的狩猎本能——侦察、兴奋和暴虐。
推敲他们类似于赌徒的心态,那种严酷的、谋略的、危险的心态。
探知他们刻在血脉里的生存真相——暴戾的,掠夺的,理直气壮的自私自利,百无失一的独断专行。
然后把从男人身上学到的这一切的一切,通通还回去。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擒纵征伐,甚至沉溺于狩猎男人的快意。
她知道这是病,但这毛病怕是改不了啦!
大名伶斗志昂扬。
但许是换了个身子,还没完全适应,在鹿死谁手这事儿上,林江仙和江停云可谓是风水轮流转。
这场戏谁慌乱无措,下场戏谁就步步进攻,谁拿谁都没辙儿。
“咔!这条过了。”
大喇叭传来魏晋略显兴奋的指令,看着面前即刻抽身的江停云,林江仙微一颔首:“江老师辛苦了。”
可到底没忍住笑,哪怕当即别过头去,还是露出了半边笑脸和稍稍往上翘的写满了嘲讽的嘴角。
啧!
看得江停云忍不住舔了舔上牙膛。
这胜负欲,当真可爱的叫人牙痒痒。
林江仙却已敛了笑,站在当地任由化妆师补妆,突然有点不习惯。
啧,管家婆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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