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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如果的如果(二)
我是被生生痛醒的,捂着胸口大喘气挣扎着坐起,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低头看去,身上并无伤口,只心口处一阵阵生疼。
宫人匆匆进屋,有条不紊的扶我靠在软枕上,递帕子擦汗,传御医、奉上温水。我慢慢习惯了那阵绞痛,接过温水抿了口,看着贴身宫人稚嫩了许多的脸庞,不动声色的开口:“什么时辰了?”
宫人低头恭谨的回到:“回太子殿下,刚过卯时三刻,还未到去御书房的时间。”
太子殿下……我沉默片刻,命人取来了年历,是正德十三年三月,我十岁,父皇立我为东宫那年。册封大典还在半个月后……是我第一次见萧景桓那年。
有些浓烈的情绪在心头翻涌,刚缓和片刻的绞痛又再次加重,我忍不住闷哼一声。照顾我的嬷嬷轻轻在我背后抚摸:“阿棠乖,不怕了,只是噩梦罢了……不怕了,阿嬷在……”我在她的安抚下再次意识模糊起来,慢慢睡去。
再次睁眼已天光大亮,撑着手臂坐起来,宫人上前为我更衣洗漱,我看着镜子里稍显稚嫩的脸,一时竟有些陌生,看着似乎苍白了些。
用过清淡的早膳,宫人端上一碗黑褐色泛着苦味的药,我蹙了蹙眉,不太想喝,冷着脸问:“太医怎么说的?这药还要喝多久?”
嬷嬷在一旁宽慰我道:“殿下是昨夜魇着了,诱发了心疾,太医说了,殿下放宽心,好好吃药,半个月就无事了。”
心疾?!我何曾患过这样的病症?我阖了阖眼,冷静下来,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漱了口,冷着脸起身:“去御书房。”嬷嬷在一旁劝我:“陛下知道殿下昨夜心疾犯了,特意嘱咐殿下今日好好休息,暂时不用去听政……”
我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她,嬷嬷有些无奈的取来披风:“那殿下多穿点,叫了肩與过去。”
已有许多年没有见过父皇了,我一时有些怔愣,只一瞬,收敛了神色朝他行礼:“请父皇安。”
他朝我看了一眼,仍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心疾又犯了?”我顿了一下:“无事,喝过药了。”“那便好,养好精神,四月初册封大典,各地世家藩王都会出席,你要稳住。”“是。”
安静坐到一旁跟着他看奏章,过了会儿父皇忽然问我:“朕欲替你定一门亲事,你对家世可有什么要求?”我愣了愣,想起当年漫不经心答一句:“但凭父皇做主。”定下清流世家的小公子,险些成了一对怨偶,遂认真了几分:“册封大典上想来会有许多青年才俊,儿……欲在那时亲自定下。”
父皇有些诧异的看我一眼:“怎么,不嫌世家麻烦了?”我微微颔首:“儿有分寸,即使结了世家的亲,也不会让世家压过皇权。”“也罢,都随你。”
四月十二那日,册封大典,我再次穿上皇太女正装,跟在父皇身后告祭天地先祖,受朝臣拜贺。远远向下望去,我一眼看到了正年少风华,俊美无双、没有历经那些家破人亡,族人迫害的萧景桓,那个没有我参与的、有着不同人生、不属于我的阿桓。
眼眶有些湿润,我努力平静下来,不去回想恍如隔世的曾经。忽然对上少年清亮星眸,我下意识朝他笑了笑,他愣了一下,回了我一个粲然的笑——那是后来那个一身冷沉的阿桓再也没有的无忧的笑。颊边一凉,我才忽觉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他愣愣的看向我,我阖上眸子,慢慢转开了脸。
大典过后,宴请群臣,父皇只准我饮了开宴时的第一杯酒,我慢慢饮啜着一杯温水,努力适应着重来一次患有心疾的娇弱身体。
宴席过半,我悄悄溜出大殿,想去透口气。坐在长亭上吹了些风,刚刚饮的酒竟逐渐上头,我有些晕乎乎的,宫人急忙去取醒酒汤,我迷迷糊糊看到一抹熟悉的白衣,踉跄着追了上去。
脚下不稳,踩空了台阶,眼看要摔倒,下一秒被人稳稳扶住,是那人去而复返,及时接住了我。记忆有些凌乱,我下意识朝前扑倒他怀里,带着些抽泣的唤了句:“阿桓……”
扶着我的手僵住,是一道仿佛有些熟悉的男声:“殿下,臣是琅琊王氏子弟,名晏之,殿下可是认错人了?”我有些不甚清明的抬眼看他,喃喃唤了句:“晏之?”凌乱的记忆开始翻滚,我头痛欲裂,昏了过去。
再次清醒过来,我愣愣的看着头顶的床帐,一时不知到底是哪一世。父皇来看我时我刚喝完药,他问过了我并无大碍,又斟酌着开口:“朕听闻,你心许王氏子,酒后追了上去,险些轻薄了人家?”
我揉了揉额角,想起了酒后失态,遂冷静开口:“……没有的事,是儿认错人了。”
父皇眯了眯眼:“你从未出过京,许多世家子弟还是第一次见,那原本想去追的人,是谁?”
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开口:“……没有谁,儿只是酒后失仪。”父皇没再多问,说了句:“也罢,你大了,婚事只要不是太出格朕都不会反对,离世家出京还有些时日,你自己好好探查吧。”“是,多谢父皇。”
我养好身体,去找萧景桓那日,天气正好,换了身常服出宫,路过西市时不经意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忽然愣住。
少年笑着将一支玉兰花簪递给身侧的小姑娘,神色温柔宠溺,女孩娇笑着接过插入发间,歪着头问他好不好看,我看着少年温柔拂过少女鬓角,笑着答好看,心忽然如坠深渊,冷的我微微裹紧衣衫。
是我忘了,阿桓长我五岁,若非后来家族反目,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今生祸事尚未发生,他……还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也许身边早有了心许之人。
我忽然有些胆怯,不敢再看他脸上过分明媚的笑容。马车停下时,侍从禀报王家的公子请见殿下。我沉默片刻,并不太想见他,刚要让人婉拒,车外传来王晏之年轻许多的声音:“殿下,臣请见是为了那位阿桓的事,殿下可愿闻其详?”
我眉目冷凝下来,思绪纷纷,良久命人请王氏公子去了附近的酒楼相见。
王晏之此时还没有后来在朝堂上的老谋深算,但其琅琊第一人的锋芒已初现。他不紧不慢的为我斟茶,我接过慢慢啜饮一口,夸了句:“好茶。”
少年弯了弯眉眼:“谢殿下夸奖。”我很沉得住气,并不主动提他口中的阿桓。王晏之也不急,茶过半盏,场面寒暄说完,他才似不经意闲聊般说起:“臣来京前听闻,殿下欲在世家子中择一正君,陛下已允诺殿下自己做主。”
我笑了笑:“怎么,区区皇夫之位,琅琊王氏竟也看得上?”他也不恼,坦然道:“臣父母早亡,依附伯父教养,想入朝为官定不如堂兄容易,且臣乃一懒散闲人,惟愿醉心书画,堪可为殿下掌管后宫,不求琴瑟和鸣,只求相敬如宾。”
我捧着茶杯看着他,示意他继续,王晏之从容一笑:“臣虽是第一次见殿下,但也看得出殿下是心胸宽广,志存高远之人,断不会为了儿女情长伤情,也不会喜欢夺人所爱……臣听闻,兰陵萧氏的嫡长子,与母族表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家主与主母感情甚好,自然也愿意亲上加亲,成全一对小儿女。且此次诸多世家中,萧氏并无结亲皇族的打算。”
点到为止,他不再多说,我面上并无异常,微微颔首:“如此,孤会考虑的。”
王晏之很有眼色的告辞,我一个人孤坐了许久,命人换了席面,去请萧氏长子。
萧景桓进来的时候,我已收拾好了情绪,再次变回那个骄矜冷清的皇太女。少年朝我行礼,不卑不亢,自有风骨,我颔首命他坐下。
一番寒暄过后,他有些迟疑的问我:“臣与殿下,可曾见过?”我知道他在好奇那日大典上我那一刻的失仪,莫名的情绪在心中翻涌,被我抑制住,只安静回答:“不曾。只是世子有些像孤的一位故人,孤很久没有再见过他了,看到世子,有些失态了。”
他点头表示理解,并没有多问,我抿唇犹豫了下,还是直截了当的问他:“孤欲在世家子中结亲,不知世子可有打算?”
他愣住,随即垂眸行礼:“多谢殿下抬爱,但臣已有心悦之人,已上禀父母,想来不久便要议亲了。”
耳畔轰鸣一声,喉间仿佛涌上一丝甜腥,我阖了阖眼,死死抑制住那些太过浓烈的情绪,许久才淡淡开口:“如此,那就恭喜世子喜结良缘,孤……只是仰慕兰陵族风,嫡支皆姻缘美满……方才的话,世子权当玩笑,莫放在心上。”
萧景桓含笑应下:“多谢殿下,臣也祝殿下能寻一良缘,相携白首。”
我饮了口茶水咽下口中的血气,淡然开口:“去岁陛下派人南巡,查出了兰陵几处私矿,似乎不为嫡支所有,其中铁矿居多,怕有歹人生出异心,世子回兰陵可细细探查,多加防范。”
萧景桓面色一肃:“臣,多谢殿下提醒,定多加探查。”
闲话完,他准备告辞,快出门时忽然问了句:“殿下的故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愣了一下,眼眶有些湿润,于是微微转开头不去看他:“……他,是这世上最傻的一个人,但……他待我极好……大抵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只是,或许我再也找不回他了……”
萧景桓看出了我的失态,他低头极诚恳的道:“殿下是好人,也定能再寻回故人的……”
“那便,借你吉言。”我努力弯了弯唇。
萧景桓定亲那日,我去了兰陵萧氏主宅外,听着马车外的热闹喧嚣,心底有片刻的空茫,许久弯唇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骗子。”
十五岁的萧景桓尚还父母双全,幸福美满,有他自己的生活,皇太女与他只是君臣、过客。二十三岁的萧桓一无所有,有人予他一份温情、给他一个家,便是他的所有,可以拼了命的保护。我知道,如果不去点破萧氏的危局,或许还会找回属于我一个人的阿桓,可是……我不忍心了。萧景桓只是萧景桓,永远不会是我的阿桓了。
马车远去,我没再回头,大抵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直到我十五岁那年父皇病重,我也没定下婚事,登基那年依旧是孤身一人。心腹们多次劝谏,王晏之的书信也常年送来,我始终不为所动。
我十八岁那年,北疆动乱,我即刻派兵出征,那年北疆大捷,一位小将横空出世,战功赫赫,镇北王亲自举荐赐他正三品怀化将军。我允了,等到北疆诸将入京献俘时,庆功宴上看着那张熟悉的、不甚俊美的脸,我忽然觉得灯光亮的刺目,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宴席结束后,被人紧紧抱入怀里,温柔试泪时,我还是有些缓不过来,抽噎着问他:“……你为什么才来啊……我等了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小郎君温柔的亲吻我:“……乖,棠棠不哭,是我来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踮脚用力吻住他,想着这一次再放你离开朕就白瞎了赵姓了,阿桓,你且等着,朕可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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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本来想刀的,但是想了想我还是选择善良。之前看文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什么重生文里,因为前世的恩怨影响今生的判断,如果只有一个人的重来,那些没由来的喜恶为何要别人为此买单,重来一次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了。上一世失去所有的萧桓视棠棠如命,今生圆满的萧景桓确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如果真让棠棠和萧景桓he了,那对阿桓太不公平。所以有些等待是值得的,有些人也值得等待,本来be的番外是棠棠孤独终老,收养了嗣子传承皇位,但想了想还是不太忍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阿桓都想要名正言顺的和棠棠在一起,所以选择最熟悉的军功起势,出场晚也就谅解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