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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新朝-记仇
太学早在黎国便有设立,楚国成立之后明康帝楚越并没有将之取缔,只是在传到明成帝楚全手中的时候太学已经乱做一锅粥了。
风气不正,皆是世家大族高官显贵之子,此处也不再成为做学问的地方,甚至有权贵子弟将戏班子引入太学,导致太学大乱,当时也是极度的荒谬。
黎颂复国之后,第一件事不是重塑宫殿,而是将捣毁的太学重新修正。
他父亲在位时曾改革太学,允许寒门子弟也进入太学学习,只是需要层层考核,再由太学转考,选择入士为官。
此举当时引得一众权贵恐慌,凡世家大族都是以承袭爵位和官位而立,若是以太学考试引入寒门子弟来朝堂,便也正好取缔了血脉传承的官爵垄断。
可是此举还没等实施,他父亲便死了,国破家亡,再也没有人提起太学改革之事了。
常苑在这里似乎觉得格外的新奇,东张西望,眼里满是崇拜和羡慕之情,黎颂跟着刚刚听到琴音走,琴音韵味悠长,听不出悲喜,却有一股子淡淡的开阔之意。
黎颂听着想到了展翅高飞在天空翱翔的雄鹰,又想到了在海中穿插,自由自在的鱼。
但这两样东西,却似乎又都狭隘的很,并不能表达出他听到这首曲子的真情实感。
“这曲子,你听来如何?”黎颂问。
常苑不懂音律,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怯的道:“主、主子知晓的,奴才自小是穷苦出身,每日都在想着饱腹之事,那里会欣赏音律。”
黎颂嘶了一声,他道:“我就让你说说听到这曲子的感觉,又没问你其他什么,你又在这给我鬼扯些什么陈年往事。”
常苑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端正脸色认真听了听,抿了抿嘴几次想说却似乎总结不出自己到底想说什么,看到黎颂不耐烦的眼神,他才赶忙开口道:“主子,您还别说,奴才虽然听不懂他弹得是什么,但是听着这琴声,就有一种让人想睡觉的感觉。”
他说的很认真,一点都不像是胡说八道,黎颂简直想提起扇子敲他的脑袋,骂道:“对牛弹琴!”
“也不算对牛弹琴。”常苑刚捂住脑袋,却见前方走来了一个一身白色长袍之人,那人身体消瘦,一张脸白的像是玉璧,是人一瞧便能看出的病态。
黎颂微微蹙眉,瞧着此人略有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正在思虑之间,却听见一旁的常苑开口了,他道:“大胆,我们主子说是对牛弹琴,那就是对牛弹琴。”
黎颂一惊,没想到这小太监跟着自己出来之后见到其他人也还强硬了起来。
只是……这强硬怕是也强硬错了地方才是。
“哦?那这对牛弹琴是何意你可知道?”那一身白衣之人身后背了一把七弦古琴,估计刚刚的曲子就是他弹奏的。
他说话之间一张脸上带着笑意,有几分书生气息,看着不大,想来应该是这里的学生才对。
常苑眨了眨眼,立刻道:“对牛弹琴就是对着牛弹琴喽,这有什么不知道的?”
黎颂扶额,却又忍不住想笑出来,刚要开口,却被人抢先一步,那白衣男子也是笑了一声。
又道:“在下刚刚于前方抚琴,这正前方面对的嘛……只有你们二位,不知你口中的牛,是你还是……”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瞥向了一遍的黎颂道:“你家公子?”
常苑自己吃了哑巴亏也就算了,但是他总听其他各处管事的老太监教导,同贵人们出门一定要强横起来,不管你平时多好相与但若是单独和贵人在一起时,遇到外人都定要强硬。
一来,若是遇到不好惹的角色,主子们是不可能抛开身份去同人做口舌之争的。
所以自己就是主子养的狗,主子不能咬人,但狗一定要会叫。
二来,若是遇到主子喜欢的角色,自己的强横和霸道就会凸显出主子的大度和风度,由此也是主子所喜欢的。
常苑细细的将这些记在心里,在同黎颂出宫之前还反反复复的背了好几遍,如今终于用上了。
他舍弃了之前在宫中的唯唯诺诺,睁大眼睛掐起腰,像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怒道:“你说谁是牛,你大胆,你知道我家主子是何身份,胆敢出言不逊,如此侮辱怕是你十个头也赔不起!”
黎颂挑眉看着他这蝠装腔作势的猖狂样子,似是有点被惊到了。
却见前方的白衣人又笑了笑,他笑的很和善,丝毫没有嘲讽不屑之意,随后拱手行礼道:“不好意思,失礼了,我原是打趣二位一番的,并无侮辱之意,还望二位海涵。”
常苑刚发挥了一下,本来还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突然被这人的赔礼和温和给消解掉了,一时之间这口气卡在中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刚学会狗仗人势的做了一次恶人,如今一下子无措了,但是脑海里又回忆起了管事太监的一句忠告‘总而言之,气势不能输!’
于是他梗着脖子,依旧瞪大眼睛,气鼓鼓的道:“你、你知道错了就好,那、那你下次注意啊!”
黎颂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问道:“刚刚的是什么曲子,我从未听过。”
那白衣男子似乎觉得常苑颇为有趣,听到黎颂说话这才转过头将目光转移到了这少年所谓的主子身上。
他脸上依旧带着温善的笑容:“这曲子是我写的,贵人没听过也是自然的。”
贵人二字让黎颂不由微微眯了眯眼,这人看人很准啊,难不成是知晓自己的身份,他哦了一声表示了然,然后道:“怪不得,此曲何名?”
“扶摇”白衣男子答。
黎颂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走了两步喃喃:“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错,正是此间扶摇。”
“那看来刚刚的‘对牛弹琴’是我口误,看来是我过于狭隘了。”黎颂笑了笑,将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常苑说。
常苑有些无措,再次抓了抓帽子有些懵懂的问:“主、主子,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曲子意在庄子的《逍遥游》中,庄子是道家之人,倡导逍遥无为,终日同天地同休同息。我刚刚确是听出了这曲子的一股舒朗开阔之意,却没有听出这其中的开阔天地实则蕴藏在庄子本就安然处世的淡然之中。”黎颂解释道。
但他瞧着常苑还是一股子不明白的疑惑样子,便又补充了两句说:“你嘛,刚刚说这曲子听了想睡觉,实则也是道出了庄子顺其自然的安然天理,是对的。”
常苑自己一个人消化着黎颂刚刚的解释,这解释他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心里却觉得黎颂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却愿意不善其烦的给自己讲解这琴曲渊源,心中又滋生了几分对他的好感和尊重。
黎颂解释完,又看向一边似是看热闹的白衣男子道:“解释尚全否?”
白衣男子轻轻拍了拍手,很赞赏的道:“贵人解释有理有据。”
黎颂微微一笑,打量了一番白衣男子:“你穿的不是这里的三阶学子服,你是这里的授课先生?”
常苑一惊,这对面的白衣人瞧着也就比自己大个几岁,看起来也就十七八的样子,应该和这里的学子是差不多大的,怎么可能会是这里的先生。况且,太学乃是北黎的最高学府,这里的先生都是一些年近花甲的学问大家,怎么可能会请这么一个年轻人来?
白衣男子微微垂下了眼帘,他双手收拢,躬身行了一个礼道:“不错,在下叶天枢,正是太学新上任的授课先生。”
黎颂微微皱眉,思绪突然被拽到之前在河边看到的落魄男子,如今两张面孔重合,他居然心生出一股怒意,眼神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看来贵人是想起来了?那日同贵人相见一面,怕是贵人早就忘了吧。”叶熙微微含笑,他身形消瘦,但如今天气寒冷,他穿的便多了些,所以黎颂看他虽然觉得此人依旧瘦弱,却也没联想到那日在河边被水浸湿全身骨瘦如柴的叶熙。
黎颂嘴角缓缓漏出一个微笑,常苑看着他虽然是在笑,但总觉得黎颂的眼神有些奇怪。
他表情同刚刚笑的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觉得他的眼眸变深了一些,看起来这笑有些阴冷。
“原来是你”黎颂道,他又再次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叶熙:“我早就应该认出你来的。”
叶熙搓了搓手,今日无风雪,但天气依旧冷,风吹起来也是刺骨的,他哈出一口寒气:“俗话说贵人多忘事,何况您是真贵人,一时记不得也是应当。”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你倒是记得我,看来是把我放在心上了啊。”黎颂调笑道。
叶熙一笑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微微垂着半个眼帘低头,他的嘴唇很轻薄,在寒冷的天气中只剩下一点点粉色,他道:“我这个人,向来记性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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