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

　　望寻人还是不错的，借给了轻欢一辆马车。第二日，轻欢便乘着马车上了路。赶车的车夫是个有见识的，一路上与轻欢讲了许多趣事。那车夫也是阁中之人，曾目睹过望寻与前任阁主的赌局。
　　1.
　　望寻刚一踏入那城中，便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虽然带了面纱，但光看那红纱下的身姿，便使不少男人起了歹心。一群大汉上去立刻将她围住了，提出了要与她赌博的“请求”。于是望寻“被迫”接受了赌局，那群大汉为了让她输，赌了一个关于力气的局，可谁曾想到，这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子，力气大的出奇，毫不费力的赢下了赌局。在这赌城中，胜者为王，若是违背了契约被发现，不仅会被全城人唾弃，还会可能被黑市的人暗中处置掉。不过望寻似乎懒得与这些人计较，并没有刁难他们，只是要了些钱，便去了当时的鬼阁—也就是如今的狂欲阁。前任阁主自称掌握鬼道，又是城中的赌王，百场不输，便有了一个“鬼王”的称呼。
　　望寻到了那鬼阁，提出了以阁主之位为筹码的赌局。
　　当时已经临近傍晚，也是阁中最热闹的时段。大家听说有人挑战鬼王，全部停下了赌局上前围观。有荷官布置好了场地，这时，一群人从里面出来了，领头的是一个老头，身上穿着青色的布衫，佝偻着腰，拄着拐杖，白发白须。看见了望寻，眼神毫不吝啬的在她身上来回游走。他，便是那鬼王。其实鬼王在城中的名声十分不好，不仅十分好色，还经常刁难其他的小赌坊。城中的人都十分不喜欢他，但又没有人能够赌赢他，挑战他的男人输了后最后都被卖到黑市去了，而女子，就更不必多说了。
　　“我便是鬼王，就是你这小丫头要挑战我？”老头说着，眼神依旧向望寻衣服里面瞄着。
　　“小女子慕名而来，听说鬼王赌技高超，想要与您切磋”
　　“好，你若赢了，这阁主职位便是你的，你若输了....”老头露出了一个十分猥琐的笑容“晚上咱们再好好聊聊你输了该怎么办”
　　围观的众人都叹了口气，心想着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就要被这个老头祸害了。

　　马车依旧慢悠悠的走着，轻欢坐在后面，听着车夫发出了一声叹息。
　　“那鬼王当真那么厉害？”
　　“外界皆传其能行鬼道，不过内行人都懂”车夫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是会那养小鬼的邪术罢了”

　　2.
　　“那么，你来定赌什么吧，再让人说我这老头子欺负你这小姑娘”
　　“我会的游戏比较少，也不会什么高端的赌局，如我们来玩投壶吧”
　　“好。”鬼王点点头，挥了一下手。
　　荷官立刻端来了投壶的用具。“两位大人请容我再讲述一遍规则。两位大人各有无镞箭矢四枚。我将在两位大人对面放上投壶，距离为两矢半。投中为胜，反之为败。四轮过后，投中多的人赢。两位大人谁先开始？”
　　“那就我这个老头子先来吧”鬼王接过了箭对着那壶瞄了瞄“看好了小姑娘，投壶该怎么玩。”说着，便投了出去。那箭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入了壶中。
　　周围淅淅沥沥响起了掌声。然后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望寻身上。
　　望寻拿着箭，先是仔细的看了看箭身—普通的木头制成的。她来回摸了几下，对着那壶比量了几下。突然，她侧头对鬼王说“鬼王大人可能不知道，我小时经常玩这种游戏”然后便投了出去。只见那箭快到壶口时，突然左右摆动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落入了壶中。
　　众人长舒一口气，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
　　“哼”鬼王冷哼一声，拿起了第二支箭。只是这回鬼王似乎有一些失误，那箭落歪了，擦着壶边掉到了地上。鬼王布满褶皱的脸似乎都在抽搐，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你还真是走运，我向来投壶百发百中，今日不知是怎么了”
　　“鬼王今日身体不适么？”望寻又拿起了箭，依旧来回摩擦了几下，投了出去，这回箭稳稳的落入壶中。“还是有其他人身体不适啊？”
　　听见望寻的话，鬼王直直地瞪向了她。“果然是你捣的鬼！”
　　“怎么能说是我在捣鬼？”望寻声音中都带上了笑意。
　　“你....你！”鬼王结巴了许久，脸都憋红了，一改之前高傲的样子。
　　“请吧，鬼王大人。这回再投空，可就结束了。”

　　“望寻大人一眼便看出了那老头搞的鬼，便在那箭上抹了符灰，那小鬼想改变望寻大人的箭道时，伤了双手，便没法再作怪了。”车夫说着，嘴角似乎都带上了愉悦的笑。
　　“看来，你对望寻很是了解啊。”轻欢从车厢钻了出来，坐在了那车夫的旁边。
　　车夫忙解释到“望寻大人比较信任我，我也算是她的心腹了。”
　　“是么？”轻欢忽地凑了上去，贴着那车夫的耳朵。车夫像触电了般躲开“你...你这是干什么！男女授授不亲啊！”
　　“你的易容术，还欠些火候。”轻欢不但没有退后，反而贴的更近了。她伸出手指，轻点车夫的颈后。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车夫”也不装了，放开了嗓音，却是一个女子。
　　“可能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而且我见你的手下都叫你阁主，根本不会叫你望寻，所以一开始就有些怀疑了。”轻欢摸了摸下巴。
　　“算了算了，明明研究了那么久的易容。”“车夫”埋怨着，伸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层薄薄的面皮，下面赫然是一张绝美的面容—两叶修长的柳眉，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黑如乌墨，白如玉石。她薄唇轻抿，似乎是因为被轻欢揭穿而有些许不悦。
　　“为什么跟着我，望寻”轻欢盯着她看了一会，问到。
　　望寻捏了捏手中的缰绳“其实在来这赌城，成为赌王之前，我一直很想四处走走，却碍于没有钱.....成了赌王，挣了很多钱，但是却突然觉得自己出去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昨日一见，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若是能和你一起......你不会要赶我走吧？”望寻可怜巴巴的看着轻欢，轻欢只是叹了口气“我确实是自己一个，你若愿意跟着也没有什么，不过....我是个捉妖师，保不齐什么时候会遇上危险，可能到时我无法分神保护你。”
　　“不用担心！我会很多的！”望寻笑了“再走一阵，我记得有个小村庄，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下。”
　　望着笑盈盈的望寻，恍惚间轻欢只觉得这样的场面似乎有些熟悉。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个小村子。两人的到来很快吸引了村民的注意，再得知了轻欢的身份时，村民们一下子对两人热情了起来。再拜访了村长过后，两人便在一个空房子住了下来。这个空房子是村长以前的房子，后来村长的儿子去赌城小赚了钱，回来又盖了新房子，于是便空出来了一个。正巧村子的位置常常会有路过的人来歇脚，村长便直接将它变成了村里的小客栈。
　　屋子收拾的很是干净，轻欢将二人的包裹放好，回头看见望寻已经坐在了床上，她四处打量着，似乎有些不安。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怪怪的？”望寻说。
　　“这样你可放心？”轻欢关好了门，又在上面贴了一道符。
　　望寻点点头。
　　“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这里有两个房间，我去另一间。”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很快便黑透了。轻欢合上了妖典，揉了揉太阳穴，端着蜡烛正欲上床休息，却发现门口有脚步声。
　　“怎么了？”轻欢打开门，看见了抱着被子的望寻。
　　“我害怕”望寻低着头站在门口。轻欢叹了一口气“进来吧。”
　　待望寻上了床后，轻欢吹灭蜡烛，也上了床。
　　这个村子位置偏僻，夜里静的吓人。
　　轻欢感觉身边的人不断的翻身不由得关心到“怎么了？”
　　“总感觉有点心慌。”
　　“别怕”轻欢摸了摸望寻的手。
　　“你之前，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望寻定了定心神，转移了话题。
　　“对，很多”
　　“那....”望寻正欲继续询问，轻欢却忽地压上了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嘘—你听。”
　　外面，隐约有这某种动物的声音。
　　“是狼”望寻小声说“要不要出去看看”
　　“嗯”轻欢应到。
　　两人穿好衣服出了门，村口早已聚集了很多人，人们手中拿着火把。狼叫声逼近，渐渐的，已经可以看到村口处移动的黑影和一双双绿色的眼睛。
　　轻欢刚想要上前，望寻却拉住了轻欢的手，示意她先不要动。这时，从后方挤过来一个人—看身形是一个小孩。她穿过人群，挤到最前面。此时狼群已到达了村口，只待狼王的命令，便准备冲进村子。
　　轻欢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孩子，只见她站在最前面，似乎想用自己将狼群阻隔在外面。她的身形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虽然有火把，但是还是太黑了，看不清她的面孔。狼群似乎很忌惮她，一直没有进攻。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忽地，那女孩儿突然变成了一头“羊”—棕色的长毛，头上有两角，和羊很像，但是要比羊的体型大声很多。站在最前面的狼，往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跑掉了，过了一会儿，整个狼群都向后退去，逐渐散了。
　　轻欢松了口气，正欲牵着望寻回去，这时，却忽然听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上！”瞬间，众人将手中的火把向那羊投掷了过去，还有人抄起了弓弩，那羊愣了一下，灵活的躲开了，然后向山里跑去，不见了踪影。
　　轻欢和望寻都愣住了，他们都本以为这妖是这村子的“守护神”一类—很多临山的偏远的村子会有很多妖的存在，但人们不选择与妖为敌，而是与它们共存，那些妖怪也会保护村子。但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他替村民们赶走了狼群，但却反过来成为了猎物。
　　人们见没有抓住那羊，稀稀拉拉的散了。轻欢拉住望寻的手跟她说“先回去休息吧”
　　望寻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轻欢和望寻遍去了村长那里。村长听明二人的来意，便叹了口气，缓缓坐下“那妖物在这村中生活很久了，我只知道从我爷那辈起，它就在了。听说是那时村里有人救了她，她才得以活到今天，不曾想她居然赖在这村中不走了。先前觉得无害才留她住下，现在看来她有害得很。村民们的牲畜经常无故失踪，狼群也开始袭击村子，所以我们在想办法除掉她”
　　“可是她昨天明明赶走了狼群”望寻不解的问。
　　“那是假象！”村长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杯都颤了颤“但是她与狼群串通，演戏给我们看的”
　　轻欢还欲再问，望寻按住了轻欢的手，示意轻欢离开，两人离开了村长那儿后，望寻才说“他一看就在撒谎，为何还要听他胡扯？”
　　没想到轻欢只是笑着说“看他撒谎，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望寻“.......”
　　“别急，我们直接去问那妖就好了”轻欢见望寻沉默，忙说到“昨日她出去没有回来，想必应该在山上吧，我们去看看。”
　　二人出了村子，沿着昨天那羊跑的方向找去。走到半山腰，望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轻欢便倚在了一棵树旁边，打趣望寻“你体力不行啊”
　　望寻翻了个白眼。
　　“两位姐姐，是在找我么？”这时，一个女童的声音传来。循着声音望去，那孩子已经站在了她们前方的树下，她的长头发披散着，头上长着角，有着羊耳朵，长的很小。忽略角和耳朵，单看就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她走到了轻欢身边，因为个子的原因，便昂着头看轻欢问到“你们不是来杀我的吧？”
　　“当然不是，只是比较好奇，为什么你在这个村子还要保护这里？明明昨天我们见那帮人想要杀你的”望寻说到。
　　小羊眨了眨眼“我一直都住在这里的，百年前有人类闯进了我的领地，开发了土地，我见他们没有恶意，才默许了。后来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狼发现了这帮人，总去攻击他们，所以我就住了进去，想要保护一下他们，毕竟人类太弱小了。”小羊也坐在了地上“明明之前我们一直友好相处来着，可是近几年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突然对我有了敌意。”

　　3.
　　明明刚刚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大家都对我很友好，那时我刚渡完天劫，受了伤，是被捡到村子的。我在村子里养伤，没有人嫌弃我是妖，家家户户待我都如同长辈。那时我便暗暗下定决心，这样善良的人类，我必须要保护他们。可已经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人显然待我没有那么友善了。直到现任的村长上任，我与村民的关系更不如从前了。村头有一个老汉，姓东，平日里和村长关系很好，待我也非常不错，他是自己孤身一人的，所以经常叫上我一同吃饭，说他这一辈子无依无靠，我是他唯一的陪伴，我很感动，毕竟现在只有他还像从前一样接纳我。
　　后来有一天，村长找到了我，平日里他是从不与我说话的，可是那天他不但与我闲聊了很久，晚上甚至还要留我吃饭，不过我拒绝了，毕竟我对这个村长一点好感都没有，不想过多麻烦人家，但从那天开始，我便发现人们又开始对我热情了起来，而且热情的有些过分了。大家日日聚在我家，争着要我去他们家吃饭，我都拒绝了，但除了他，只去他那里。

　　“那个老汉？”轻欢问
　　“嗯。”小羊点头“我跟他从小便是朋友了，他父母走的早。他原先是一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但自从那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不过我们的关系依旧如同之前那样。”

　　4.
　　有一天中午，正是耕种的季节，他年纪比较大了，我就帮他锄地。待锄完地后，他便留我吃饭。那天中午我便和他一同回去，她特意为我做了一道菜，他说，这是为了感谢我这么多年一直陪着他。也许他认为自己做到不留痕迹吧，但是我毕竟是妖，嗅觉比人要灵敏的多的，我一下子就闻出了那道菜有些不对，就问他是不是放错了什么？他很肯定的回答没有。然后我便趁她不注意去了厨房，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个小瓶，里面装的是农药，与菜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虽年纪有些大了，但也不至于到搞混的程度。而且那天中午那道菜，他一口都没有动。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他还小，他拉着我的手叫我姐姐，跟我说要和我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我真的不愿意相信。
　　但是，可能我是从心里还想给他一些机会的吧！我并没有揭穿他，第二天依旧帮他去锄地。很快到了中午，他跟我说要不要休息一会儿，然后给我拿了一杯水，时我累极了，而且他似乎是换了一些东西，我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喝了下去。瞬间我便感觉浑身无力，我看见他拿着锄头走向了我，然后高高举了起来。我用尽最后力气化回原形，躲开了，最后硬撑着回到了山上，当我再回去时，村子却被狼攻击了，有一个孩子还被咬死了。我真的很难过。

　　“所以你就像现在一样，即使知道他们想杀你，但也保护他们？”轻欢语气中带了几分惊讶。
　　“他们祖辈曾对我有过救命之恩，我发过誓的，我....我不能”小羊低着头喃喃说。

　　5.
　　看到那孩子惨死的样子，和她父母留下的眼泪，我心里很是愧疚。但是我每每想到他举起锄头对着我时，我都很是生气—最后，我决定再原谅他们一次。我又回到了我自己的小屋子里，躺在了床上，透过窗户往外面看。我还记得那天天很蓝很蓝，这让我想起了他小时候我和他一起在外面玩的场景，我们一起哼着山歌，还是他教给我的，我想我永远不会忘记。到底为什么呢？为什么突然都想要杀了我呢？很快，歌哼到了尾声，我闭上了眼，想要休息一会儿，却突然感觉到有几分不对。我继续哼着歌，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了挂在墙上的弩—那是村民们一起帮我设计的，做工精细，而且十分小巧，明明以前大家都很喜欢我，我们相处的很好的呀。然后我拿着他坐在了床边，将弩对准了床底，射了出去。

　　“我没有想到他会藏在我的床底下，想趁我睡着杀掉我。”小羊垂着头“那时我气急了，一冲动就....不过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他只是胳膊受了伤。”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继续这样下去吗？”轻欢问到。
　　“如若我不管，狼群便会进攻村子，到时候可能会....”
　　“那你知道他们想要杀你的理由吗？”
　　小羊摇摇头。
　　“那日，我与村长闲聊之时，在他身上偷偷下贴了符咒。原来是这村中来了一个道士，对那村长说要花重金买下你的舌头。”
　　小羊瞪大了眼“为什么？我的舌头？”
　　望寻沉思了一会，突然说到“我知道了！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有妖，名葱茸，状如羊，赤鬃。葱茸所生之处有草，其果状如舌，食之不惑。我想那倒是应该是把你的舌头和那草搞混了。”
　　听到望寻的话，小羊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们不会干涉你的选择”轻欢说到“保护好自己，凭借你的本事，这些人想要杀你是要费些功夫的”
　　小羊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扣着树皮。轻欢看到不停地有水滴滴在地上。
　　“小葱茸，保护好自己。”轻欢拉了望寻“我们走吧。”
　　“选择权就留给她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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