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生来

　　买完琴后，沅忆按导航，把念生送到他家小区门口。
　　念生正想着找个什么话题，再和她聊两句，明后天都看不见她，此刻他还想能再多逗留一会。
　　沅忆停下车后，眼睛眨巴了几下，估算出她和念生住处之间的距离。突然瞪大眼睛，看向念生，“原来你离我家这么远，你是怎么来的？”
　　“走来的，早上四点就出门了。”念生一脸正经地对沅忆说。
　　沅忆笑起来，然后又面带愧疚地说：“不好意思，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要赶这么远的路。”
　　“还行吧，出门就是地铁了。”念生心里想的是，住在这种地方，去哪都是远的。
　　“这样我太不好意思了，你以后都打车吧，我会承担路费的。”沅忆郑重地向念生提议。
　　“不用！我不是为了这个才让你送我的！”念生坐起身子，为自己解释。
　　沅忆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对念生赶这么远的路程过意不去，坚持让念生打车上下课。
　　念生不想为这种事纠缠，就点点头答应下来。他下车和沅忆道别，转身没走几步，就被一个老伯拦住。他吓了一跳，惊讶地对着老伯叫了一声“舅舅”。
　　老伯一脸无奈地笑着，拉住念生的胳膊往路边走，这一走，倒是离沅忆的车更近了。
　　沅忆原本在目送念生离开，看到这一幕，干脆就不走了，歪头看向车外。
　　“念生啊，我也实在是不好意思，横一个电话竖一个电话找你。但你弟这次买房，是真的急着用钱，你看你有多少，先还我点。”念生舅舅卑微地弓着腰说道。
　　“舅，我们上楼说吧。”念生余光瞥见沅忆的车还没开走，他羞愧难当，只想拉着舅舅离开。
　　“不上楼了，我也不好意思来找你要钱，但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我知道，舅，我身边只有三万，先转给你。”念生声音压得很低。
　　舅舅专注地看着念生的手机屏幕，确认他真的转了三万给他，他的表情才放松了点。
　　“不好意思啊，念生，我们也没办法，你弟首付还差五六十万，我们都急死了。”舅舅收了钱，并没有着急离开。他瞄了一眼沅忆的车，又看看念生，欲言又止。
　　念生怕他问起沅忆，只能答应他会想办法再筹一点，让他先回去等消息。舅舅这才怏怏离去。
　　念生窘迫地站在原地，撇了一眼沅忆，她在驾驶位上，面容担忧。
　　“你欠你舅舅的钱？”沅忆下车走到念生身旁。
　　“嗯，没事，你回去吧。”念生勉强挤了个笑容。
　　“你爸妈知道吗？”
　　念生内心挣扎了一番，回答沅忆：“他们不在了。”
　　听到这个答案，沅忆并没有很意外。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笑着对念生说：“我肚子有点饿了，你这有什么好吃的店吗？陪我吃点。”
　　四点多肚子就饿了，谁让她不好好吃午饭！念生心想，他不想吃东西，怕被沅忆问到家里的事，但又想有人能陪一下自己……
　　不管那么多了，他带沅忆去了一条街外那家他常吃的肠粉店。
　　肠粉店这个点一个客人都没有，他们挑了角落的位置坐下，用手机点了餐。
　　“你怎么会欠舅舅的钱？”沅忆哪有什么心思吃东西，不过是好奇念生的情况。
　　“我妈欠的。”
　　“欠了多少？”
　　“连本带利九十几万，还了三十几万。”
　　“那还剩不少呢。”想到自己刚才眼睛都不眨地买了一架十五万的钢琴，沅忆突然觉得自己无形中伤害了念生。
　　念生没提的是这九十几万仅仅是欠舅舅的那部分。当时妈妈为了筹钱赔偿出事的工人，问亲戚都借了个遍，总金额逼近三百万。
　　好在家中亲戚之前沾了他爸爸的光，混得都不错，念生妈妈过世后，虽说没有免了念生这笔债务，但好歹都没催过他。
　　他舅舅的情况比较特殊，十几年前还算富裕。可他儿子不让人省心，这些年陆陆续续把舅舅的资产挥霍得所剩无几，最近又闹着买新房。舅舅找了念生几次，念生还了几万后，舅舅还是一直盯着他，他才无奈挂了几次电话，没想到舅舅直接找上门来了。
　　看到念生全然没了刚才买琴时的开朗，沅忆对他越来越好奇。
　　一切太巧合了，他是真的经历过什么不幸，还是精心设计了一场戏给她看？
　　长相帅气的陌生男人，得到机会进入别人的生活，时不时释放一些示好的信号，等对方入局后，他突然开始卖惨，然后骗走一笔钱，这种戏码现在很流行吧。沅忆以前的同事还被这类的骗局骗走几十万。
　　她忽然起了兴，想好好摸摸这个徐老师的底。
　　“你爸爸妈妈出了什么事？”她蹙着眉，关切地问念生。
　　“没什么事，就是生病。”念生知道沅忆不是来吃饭的，但他还是不想多说，“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你妈妈怎么会欠舅舅的钱？”
　　念生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肠粉，挤着笑容说：“当时出了点急事借的。我的亲戚都很好的，舅舅那边估计是有急用，一般他也不来。”
　　“哦，不过还剩六十几万的话，问题也不是很大，毕竟你还年轻。”沅忆继续试探。
　　“是啊，我不是没钱，就是身边总得放一点开销，所以没着急还他。”这次念生是撒谎，刚才的三万是念生的全部家当。下个月的房租可能都付不出来了。
　　不像是精心策划的，沅忆心想，谎言都会编一点细节，而他一直在逃避讲细节。要么就是他没在撒谎，要么就是他不会撒谎。
　　念生不愿意提这些事，他极力岔开话题，和沅忆说新买的钢琴要注意哪些事项。
　　五点半左右，念生的手机响了，是清澄打来的。
　　“你人呢？”清澄在电话那头问。
　　念生这才想起来今早和清澄约好了去接她下班，一天折腾下来他把这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哦，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就到。”念生说完就挂了电话，脑子里飞速思考一会怎么和清澄解释他迟到。
　　“你还有约吗？女朋友？”沅忆问。
　　“嗯。我先走了。”念生多少有些懊恼。
　　“要我送你吗？”
　　“不用，很近的，先走了。”念生略带歉意地和沅忆点了个头，离开了肠粉店。
　　沅忆独自坐在店里，桌上很多菜动都没动。她兴趣尔尔地用筷子拨弄着盘里的食物。
　　是处心积虑的杀猪盘吗？那这个创意挺新颖的，也不卖惨，还敢承认自己有女朋友了。临时起意的吧？沅忆心想。
　　当然不是了！明明就是她先找得他，他确实会弹琴，而且他有上万的粉丝，如果他真的想赚钱太容易了，只要每个视频里都露脸，保证不愁没粉丝。
　　沅忆又想起念生弹《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的样子，如果那个样子拍成视频发到网上，他估计会收获一大票女粉丝，再也不用理她这个线下学生了。
　　是啊，他这样的男人，没女朋友才奇怪吧。沅忆扫兴地走出了肠粉店。

　　周五晚上的火锅店人声鼎沸，清澄和念生到得晚了，在门口取了号等座。
　　清澄找到椅子拉念生一起坐下，开始为念生忿忿不平。
　　“你舅舅怎么搞的，直接上门堵人太夸张了吧。都不让人好好过个周末。”
　　“欠钱被讨债也很正常。”
　　“但是也不能直接上门堵人啊，这样以后我们进进出出小区，人家都要对我们指指点点了，你舅舅心机可真是重。”
　　“他也没办法，我们都没办法，你别说他了。”
　　清澄看着念生垂头丧气的模样，正不知如何安慰，突然想起今天要说的正事。
　　“对了！我公司今天发了上个季度的绩效奖金！十五万！我转了十万进你账户，你看下收到没。”
　　“你绩效奖金这么多？”念生感觉自己的脸被狠狠抽了一下，说不清是感到愤恨还是嫉妒。
　　“对啊，我很拼的！前几个月帮公司接了个ODM的大单子！公司这一年的业绩都不用愁了！”清澄说得煞有介事，连自己都信了。“我厉害吧！以后每个季度我都能拿奖金，年底还有分红，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不想出门就别出门了。”
　　“那你自己留着吧，我又不用什么钱。”念生觉得清澄每句话都在刺痛他。
　　“你钱不是都给你舅舅了么，你身边总得留点，账号做做推广什么的都要用到钱。”清澄观察着念生反应，又缓缓地说，“我看你把线下的课也取消吧，又赚不到几个钱，还不如专心做自媒体。”
　　上次翻看念生手机里沅忆的朋友圈时，她看到沅忆打给念生六百的转账记录，她就知道念生没有开很高的学费。她一开始不理解念生这么大老远赶来赶去给人家上一节课是图什么，还不如他以前出去商演赚得多。
　　她笑自己现在才看明白，念生本就不图钱，他还能图什么。
　　听懂清澄盘算的念生顿时觉得厌烦，他反感这种被算计的感觉。
　　“我和你不一样，你从不缺钱，我缺很多钱，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念生不想和清澄在火锅店门口争辩这种事，小声和她讲道理。
　　“你是不能放过赚钱的机会，还是不想放过见贵妇的机会？”清澄想起最近这段时间的委屈，干脆把话挑明了，大声质问念生。
　　“又来了，你是真没穷过，脑子里只有风花雪月。”
　　“是啊，我要是脑子正常点，就不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了。”
　　念生没在说话，他也怕再开口，就会很难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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