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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爷爷
一周很快过去,每个学生一周中最期待的周五来临。
在白曦生活的这个南方小县城内,街道旁的各种巷子多得数不过来,每次到了开学或者周五放学,学校老旧的铁门才会被保安吱嘎吱嘎地敞开,一群学生从里面蜂拥而出,逐渐分散进各个街道中,又顺着街道逐渐地没入周围巷子内,走得越远,身边的学生越少,等快到了白曦家那条破烂的巷口附近时,身边就只剩稀疏零散的一两个学生。
“白曦?”一个穿着浮夸的黄发男生拦在白曦面前。
白曦疑惑地看着他,思考了片刻,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
黄毛男把头凑过来,白曦跟着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仔细地打量了一遍他,皱紧眉头,又掏出手机翻出张照片出来比对。
白曦长得白,又长得干净清秀,在人群里还是很好辨认的。黄毛又看了下他的脸,嘴里嘟囔了一句:“老爱面无表情装逼,看着招人烦。”
随后黄毛男收起手机,冷笑了一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音量被刻意拔高:“想骗劳资?就你?也别怕,我就有点事儿找你,乖一点跟我走就是?”
浓厚的烟味扑面而来。
白曦盯着黄毛男搭上来的手,慢悠悠地摇摇头,脚下步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准备抓住机会就跑。
不能慌,不能慌,抓紧跑出去就好,人多的地方就好。白曦悄悄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自己的情绪。
黄毛男的笑慢慢收起来,显露出一副凶态,“跟不跟我走?”
白曦瞥了下周围,路上只有零星的学生,都好奇又害怕地往他这边看,有一两个似乎想帮他,站停了脚步,但似乎也在害怕。
“艹,好好说话你不听是吧?”没得到回答,黄毛的脸立刻变得狰狞,丝毫不顾及周围的人,一把拉住白曦的书包把人扯过来,手臂绕上细弱的脖子卡住,不由分说地使劲把他往巷子里拽。
“跟劳资走!”
脆弱的喉咙被手肘卡住。
“不!你放开…”白曦挣扎着想要求救,却绝望地发现嗓子逐渐开始干涸,胸腔里似乎有团黑洞,将破碎的音调吞噬殆尽。
“啊…啊啊…”
嗓子里最终还是只能发出破碎含糊的声音。
路过的学生投来目光,有好奇,有兴奋,有焦急…一阵屈辱和无力感泛了上来,白曦默默的闭上嘴,也闭了上眼。
他听见终于有一个女生拔高音调焦急而愤怒地冲黄毛男喊:“你干什么!我们报警了啊!”
他睁开眼看见那个女生,娇娇小小的一只,看起来格外地弱小。黄发男毫不畏惧地瞪着眼睛恶狠狠地冲着那女生说:“别说管闲事啊,不然连你一起。”
白曦又闭上眼,隐隐约约听到有另一个女生说:“我们走吧,别多管闲事了。”
然后便再没有声音。
黄发男生拽着白曦拐进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扯着书包带把白曦重重地摔到墙上,白曦闷哼一声,身体紧贴着墙勉强让自己站起来,腿脚却有些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黄毛男就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是肆虐的快意。猛烈的撞击和未知的恐惧让白曦胃里翻腾,想要发呕。
黄毛又拽住白曦散乱的头发,顺势强扯起白曦的脸,柔软的发丝往四周散开,露出一张干净但略显苍白的脸。
“哟,瞧这脸多白净,劳资给你划一刀怎么样?但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有个嘴碎的妈。”黄发男奸笑一声,从裤包里掏出一把小刀,加重手上扯头发的力道,迫使白曦的头抬得更高,“别怕,今天我只给你划个口子,让你妈和那群大妈吃点教训,你回去记得叫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别没事张嘴就和那群大婶乱几把说话,否则下次就算是在外地的劳资也去给逮回来。”
白曦压根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
刀刃一点点显现,闪着冰冷的寒光,白曦无力地靠着墙,头被拉扯着上扬,很痛,疼得有些麻木,像那块头皮已经不属于自己一样。
心里干涸又绝望。
心脏在胸腔里打着颤,手脚不甘心地发软,却只能无力地握住拳头。
白曦突然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本霸总文里女主说过的一句话:没人在乎我眼里的泪光。
白曦分心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流泪。那也不算太丢人吧,他安慰自己。
黄毛或许是想让他记忆深刻一些,也或许是一只手不太方便,刀刃出得很慢,慢到白曦都觉得心脏快要停止跳动。
“啧,这是在干嘛呢?”一个痞痞的声音在空旷的巷子里响了起来。
熟悉的声音促使白曦唰地睁开眼,往巷口看去。黎晨双手抱着一根棒球棒,松松斜斜倚在巷子口,昂着下巴也看向这边,但似乎没在看他。
白曦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一声声地砸着胸腔,他甚至感受到了胸腔鼓得发疼,一下一下地,“砰…砰…砰…”。
“啊…”
他想叫黎晨,张口却只有一个嘶哑难听的音节,少年的自尊心使他立马闭紧了嘴,眼睛却定定地看向巷口的男生。男生歪歪斜斜地倚靠在墙上,就像开学那天一样,即使背着光白曦也能想象到他脸上挑着的嘴角。
黎晨被声音吸引,挑眉看了白曦一眼,轻轻啧了一声。白曦不懂那一声的含义,也没心思去分辨其中的意味,不管是什么,此刻他都不肯移开目光。
黄毛转过头去,打量了黎晨两眼,不耐烦地说,“关你屁事,要走快走。...啊!”
黄毛男话话音刚落,棍肉相击的闷响混着黄毛的惨叫就在白曦耳边炸开,叫得他头皮发麻,眼前的人跟着身形一晃,黄毛拽着他的头发往一旁倒去,又松了抓着他的手,扶着墙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体。
白曦顺着墙一屁股坐到地上。
黎晨收回棒子,一脸无辜地看着黄毛,捏着嗓子说:“真没礼貌,我不喜欢呢。”
黄毛怒了,冲着黎晨吼:“我操你妈,找死是吧!”
黎晨笑弯了眉眼:“是啊,来吧。”
“艹!”
黄毛男朝黎晨冲了上去。
白曦不会打架,甚至腿脚都还在发软,还只能勉强地支撑自己站起来,在一旁旁观扭打在一团的两人,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也不算扭在一团,黎晨拿着棒球棒,利落地抬起又落下,棍棍到肉,几下就砸得黄毛倒在地上站不起来。
大概是得到了休息,白曦恢复了一下后就开始注意上黎晨的手腕。在黎晨的手起手落之中,手链上的挂坠在手腕上猛烈晃动成虚影。
没过一会儿战局就分出胜负。
黎晨好整以暇地靠着墙,用棒子指着黄毛,抬着下巴斜眼看着球棒下的人说:“叫声爸爸听听。”
黄毛全然没了刚才的气焰,鼻子往外缓慢的流着血,一头柔亮的黄毛也变成了一堆杂乱的枯草顶在头上,眼里满是不甘的愤恨,却被棒球棒逼着跪在地上。
“爸…爸爸”
黎晨不满地摇摇头,指着靠着墙的白曦:“别对我叫,对他叫。”
黄毛转头看向白曦,似乎感觉受到了屈辱,咬紧牙关,双目赤红,却还是语气艰难干涩地往外蹦着字:“爸爸。”
白曦也逐渐平静下来,看着地上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大的黄毛,心里汗颜——他似乎不是很想要这个儿子。但他没说出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黎晨倒似乎很满意,点点头又笑着指着自己说:“来,叫我爷爷。”
白曦刷地睁大眼睛望着黎晨,但黎晨却像没有注意到这边一样,还在不远处笑嘻嘻地等着黄毛认亲,似乎丝毫没有占了他便宜的自觉。
“爷!爷!”
黄毛瞪着眼,眼里一片屈辱和仇恨的猩红,一字一字咬得像要吃人。
黎晨灿烂地笑了起来,“唉,乖孙子叫得真脆!下次爷爷给你包红包,这次爷爷有事先放过你,你走吧!记得以后少干些缺德事哦,爷爷看着你呢。”
黄毛赶紧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走到巷口时又突然回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发红的眼看起来活像要吃人一般,把白曦吓得心里一跳,黎晨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依然嘿嘿地笑得灿烂。
黎晨冲黄毛离开的方向抬抬下巴,问:“你惹的事?”
白曦抿着唇,慢慢地摇了摇头。不算吧,看样子是李芬惹的,准确地说是那群总爱聚一起的大婶,但是...应该是因为只有李芬有孩子还在这里吧,其他大婶的孩子不是成家就是考出去了。白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行了,走吧。”
黎晨毫不在意地把棒球棒挎上肩膀往外走,什么也没多问,白曦就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路后黎晨停下来问他:“你跟着我干嘛?”
白曦看着黎晨黄昏下肆意张扬的脸,张开口发出一串低微嘶哑的音节,“啊啊…”。然后他闭上嘴无措地别开头。
“嗤—”
黎晨噗嗤一声笑开,看着白曦这副脆弱又要强的样子倒觉得有趣,于是伸手随意地揉了把白曦的头发,“你啊啥?我又不打你?”
温热的手覆上,一股细微的电流酥酥麻麻地从头顶传开。
白曦垂下眸子,站了半天终于慢慢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这是他懂事后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病告诉他人。他不自觉地埋下头,虚虚地盯着地面上的一点,有点恼自己刚才的行为。
“啊?你嗓子怎么了?不能说话?”黎晨觉得有些奇怪,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挑眉问他:“不会是刚刚喊哑了吧。”
白曦正有点后悔主动挑明这件事,沉默了一下,没再试图解释自己的情况,将错就错抿着唇点了下头。
黎晨觉得更好笑了:“你嗓子不舒服你去看医生啊,或者去买润喉糖,你跟着我干嘛?”
白曦又沉默了,目光又移到一旁,笔挺又倔强的站在黎晨面前。
其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跟着他干嘛,就是不自觉地就跟着了。
见面前的人不说话,黎晨也没什么兴趣再继续追问别人的事。今天的事只是他路过碰巧遇到了而已,现在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他把棒球棒斜塞进书包里挎在肩上,露出半个棒子在书包外面,吊儿郎当地笑着:“乖孩子,快回家去吧。”
黎晨拍拍白曦的肩膀,算是和白曦做道别了,随后拍着衣袖上刚打架沾上的灰头也不回地li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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